张贵妃看见他眉头一皱:“你这是做什么?你堂堂皇子,放着下人不用,亲自收拾什么?” 周哲不为所动:“一会儿划伤了母妃的脚便不好了。” 张贵妃方才刚下榻,只穿了一双薄薄的寝鞋。 “你是皇子,不要老是拘泥于这些细节,你知道你和你二哥最大的差距在哪吗?不是因为你身体差,而是因为你什么也不去争抢!” “母妃想让我争抢什么?皇位吗?” 张贵妃一愣。 两人还是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 “不然呢?你二哥走了,我的指望全在你身上,原本太子被废,这天下顺顺利利就是你的,可平白无故的冒出来一个陆珩,他出征的这大半年,我提醒过你多少次?现在好了,人回来了,你父皇眼里现在除了他,哪里还看得进其他人?你真的甘心?甘心这天下拱手让人?!” 周哲沉默了。 张贵妃最不喜的就是他沉默的样子,平静的和一滩水一样,眼看着她越来越激动,周哲终于开口了:“这天下交予我,不如交予他。” 张贵妃一愣。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从小跟着你二哥有太傅教导,哪里比陆珩差?!” 周哲自知和自己母妃已经说不通了,索性沉默到底,张贵妃自己说累了,便会自己停下来。 周哲再平静离去,周而复始。 - 这场宫宴之后,成武帝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人一旦松懈,便忽然一下病倒了。 这一病,成武帝便将掌政之权全部交给了陆珩。 而自从陆珩执政后,宫里的风向便全变了。 每个人都知道,这天下对陆珩而言已是唾手可得,连带着百官看镇国公的眼神也悄然变化了。 但陆珩自从回到长安,只回了陆家一次。 只是略坐坐便走,陆婉和陆柔都没能见到他。 人人都在揣摩这位未来帝王的态度,可惜陆珩此次归来之后,越发让人捉摸不透,就连双顺和双寿贴身伺候着,也时常看不懂他的脾性了。 倒是宫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流传起了一个谣言。 楼兰公主此次到长安后,成武帝的赏赐十分丰厚。原本以为这位公主在长安只会停留一小段时间,可没成想,直到陆珩掌政,她也半分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不仅没有,还入住了铜雀台。 那铜雀台,是太上皇曾经给云皇后亲自所打造的,这位曼云公主名中又恰好同有个“云”字,这样一来,便有不少人猜测,这未来的陛下是连皇后之人都已经定下了? 外族皇后,虽在历史上未曾有过。 但楼兰富足,加之之前确实都只是男子入赘,若能趁着这个机会将楼兰并入大梁的国土,乃是千古佳话。 一时之间,这消息成为了长安城百姓们的饭后谈资。 小谷和微雨每日上街,几乎都能听到这样的言论。她们对此事闭口不谈,唯一的原则就是不能在林冉面前提,原本陆柔和陆婉还打算亲口问问陆珩,可没曾想一连半个月过去,连自家大哥的面都没见上。 陆婉为此没少叹气,想到现在连大哥的面也见不到,不伤心也是假的。 “大姐姐,你说咱们家,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陆柔面对她这个问题也回答不出,只好安慰自己妹妹。 “再有几日,便是我出嫁的日子了,大哥他……总会来的,到时候再找机会问问吧。” 陆婉想到这倒是个契机,也忙点了点头。 - 陆婉的婚事,定在十一月初八。 陆家大小姐出嫁,并不是一件小事,当双顺提醒陆珩的时候,正是亥时三刻。 浓墨的夜色在皇宫这样威严的地方更显厚重,窗下的人长身坐在案前,脊背笔直如剑,轮廓深刻分明。忽明忽暗的灯火跳跃在他玄色的衣袍之上,金云的蟒纹昭示着主人更加尊贵的身份。 和从前一样,又和从前不一样。 听闻到双顺的话,陆珩手中的笔终于顿了顿,却不曾抬头,只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何时?” 双顺立马道:“就在后日。” “备厚礼。” 双顺应了一声:“那您……是去还是不去呢?大姑娘今日专程遣了人来问,务必让奴才带到的。” 陆珩依旧在案前伏笔书写,沉默不言。 双顺等了片刻,明白了。 这是不去的意思。 他心中叹了口气,悄悄退下了。 陆柔接到消息的时候怔楞了许久,陆婉则是直接跳了脚。 “大哥什么意思?他究竟什么意思啊?!” “先前大姐姐还说呢,说大哥这日一定回来,他、他是不是不想回咱家了……” 陆婉越说越委屈,愤怒也渐渐变成了泪水,众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就连陆勋都没有开口说话。 说白了,现在陆家,也没人做的了陆珩的主,包括镇国公。 他想来,是念着往日的情分,不来,则是理所应当。 陆婉哭了一场。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林冉的耳朵里。 彼时她正拿着书卷靠在榻上,听说他连陆柔的婚礼也不来时,还是有些惊讶的。 她了解他,虽从前也甚少归家,但几个弟弟妹妹在他心中的分量还是很重的,真没想到…… 林冉觉得自己,也根本看不懂现在的陆珩。 也是,她连他面儿都见不到,从前就遥远的距离,现在好似更遥远了。 林冉苦笑一声,让微雨给陆婉送一盘子点心去。 “既然表姐的婚礼他不去,我总是要去的,去回帖子吧。” 微雨有些犹豫:“姑娘……您现在身子不便,怕是不好出门吧?” “没事,我早早的去早早的回,不凑最热闹的那波就是了,我若再不去,表姐就会真的伤心的。” “诶。” - 十一月初八,陆家大小姐出嫁。 新郎官如今已荣升吏部尚书,姜家的名声在长安城还是叫的响的,这桩婚事,也成了这个秋冬里的佳话。 卯时,林冉便起身开始收拾了。 天又冷了,不过也刚好。 她穿着厚厚的衣裙,还可以用斗篷将自己的肚子遮掩住,怀胎八月,除了脸颊圆润了些,倒真瞧不出身怀六甲的妇人,只是依旧马虎不得的,微雨扶着她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车。 这日,双顺和双寿也急的在殿前踱步。 “殿下真不去啊?” 这样的话问了无数遍,可里头真的没有半分动静。 直到陆家一个眼熟的小厮进了宫,偷偷在双寿耳边说了几句话,双寿惊愕的眼珠子都掉了下来。 “谁?!你说谁?!!” 那小厮又重复了一遍,这下,双顺也听见了。 两人面面相觑,仿佛谁也不敢相信方才的话,怔楞了足足片刻,才终于回过神,猛地冲入了殿中。 陆珩在案前坐着,他单手抵着额头,似有些疲惫。 这是他最近半年添的老毛病了,难以入睡,头疼不已。 “说。” 双寿和双顺走到案前,还未开口,陆珩便直接了当的问。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双寿道:“殿下,国公府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吉时就在午时正刻,您现在不去的话,可能就来不及了。” 陆珩长指敲击了一下桌面,似乎有些不耐,像是在说,他何时说过要去了? 双顺早知是这么个结果,忙接着话道,“若您不去的话,奴才就去传话,大小姐方才派人说……说您要是不去,他们就会将表姑娘的帖子就会送去了……” 这句表姑娘一出,一直在案前支着头的人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眼眸漆黑,嘴角沉凝,一双眸直直的看着殿下紧张到极点的两人,出口的声音比那三九天的冰雪还冷。 “你说什么?”
第70章 镇国公府。 原本, 老夫人去世,陆柔要守丧将婚事延两年。但老夫人临走前最关心自己的孙儿们。千叮咛万嘱咐无需刻板,一定要早日让孙儿们成家立业, 加之突厥一战胜,成武帝大赦天下, 这守丧之仪便也就免了。 但陆柔不愿铺张,姜家也表示理解。两人的婚事从简,甚至连原本计划的十里红妆绕城一周都统统舍去,男方亲友来迎,简单的在家中热闹热闹便算结束。 二夫人亲自给爱女描眉, 看着镜中的女儿,二夫人忍不住红了眼:“委屈你了。” “母亲这是说什么话?”陆柔笑着拉过她的手:“有父亲母亲们陪在身边, 我怎会委屈。” “别人家的女儿成亲怎么着都要在城中转一圈, 我的女儿……” 陆柔笑了笑:“不是都说好了吗?那些都是虚礼,我不在意,母亲也别在意了。” 二夫人拭泪:“我就是难过,说说而已,我都明白的……” 陆柔拍了拍她的手。 刚过辰时,林冉便到了。 微雨小心翼翼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又贴心的替她拢了拢斗篷。 林冉问:“我瞧不出来异样吧?” 微雨:“放心吧姑娘,瞧不出, 咱们从侧门走, 您不脱斗篷, 谁也注意不到。” 林冉放心了。 她从侧门往二夫人院子里去。 这条路,和她当初刚来陆家的时候走过的一模一样, 当时她跟在陆勋身后, 心中忐忑无助自不必说。 可如今想来, 竟觉得恍若隔世,心态也自是比往常大有不同。 她笑了笑,与过去的自己释怀。 陆柔见到林冉的时候十分的惊喜,连忙起身去迎。 “不是说不让你来吗,怎么还是来了?” 林冉笑:“表姐大喜,我怎能不来?你放心,我来得早,这会儿宾客都没到,我稍坐坐便走了。” 陆柔拉着她坐下:“好好好,都依了你不成?还没用过早膳吧?” 林冉点头:“还未。” 二夫人此刻也笑着上前:“以前冉冉最喜欢我这儿的粥,我命人去备。” 陆柔:“母亲我也要。” “哪能少的了你的,不过今天你不能吃粥,你得吃面。”女子出嫁,要由着母亲亲口喂一筷子面,陆柔笑着嗯了一声。 林冉的确喜欢二夫人熬得粥,这粥喝进胃里是暖洋洋的,让人舒坦。 陆柔看着她的小脸,不由轻轻笑了一声:“表妹这脸……” 林冉下意识的去摸,还以为有什么不妥:“怎么了吗?” “没什么。”陆柔笑而不语。 旁人怀孕,到了这个月份的时候大多都有些水肿,身材走样憔悴的很,瞧着林冉倒是珠圆玉润,虽然脸颊是添了些肉,可原本就太瘦,这样一来,倒是显得更娇憨可爱,陆柔甚至还想伸手捏一捏。 此时,彩棠从外面走了进来,似乎有话想和陆柔说,只是看到了林冉,脚步下意识的就顿了顿,陆柔发现了,起身:“表妹你先吃,我出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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