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门睁圆了眼睛:“司使竟然不知道?” 司使不是崔二娘子的官人吗? 二娘子……不,该称卫阳公主, 没有将自己的身世告诉自己的官人? 他来时还道谢司使当初为何会娶崔家二房,定是知道底下有这层渊源,原来不是啊…… “如今京城里人人都知道了,贵妃娘娘在入宫之前就有一个女儿,便是寄养在崔家二房的二娘子, 也就是司使您的夫人啊,自娘娘病重好些, 便向官家坦言此事, 官家仁爱,降下隆恩封崔二娘子为卫阳公主,仪同陛下亲女,还赐了一座公主府呢。” 这娶的状元妹妹一下成尚公主了,和皇家攀上姻亲,怎么看都是一桩喜事。 “她是……荣贵妃的女儿啊。” 千百种滋味霎时跑到舌尖, 谢宥像被人甩了一巴掌,或是按在水里的脑袋终于露出了水面。 面皮火辣辣的,脑子也想清楚了。 怪不得荣贵妃如此厚待她,原来不是因为她救了赵琰, 而是她们之间有母子血缘。 一切怕是要从她和赵琰被救那日起。 二人此前从未相见, 贵妃那时的异样,就是认出了亲生女儿, 不然就算再看重她救了六大王的恩情, 也不会在赐了凤阳郡君的殊荣之后,又在女儿节那日坚持请她去琼楼, 赐下金冠,更让赵琰与她亲近,只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这些,阿妩都选择瞒住他。 “呵——” 谢宥自嘲地笑了笑,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依靠,只随意敷衍了事,他这个夫君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东西。 所以—— 崔珌和崔妩也没有血缘。 这件事她心知肚明,却连知会他都不肯,故意煎熬着他。 回想那时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事的自己,谢宥笑了,牵起整个胸膛一片钝痛。 他真是——被耍得团团转。 没有真的。 竟没有一件事是真的! 头一次知道什么叫麻木,谢宥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小黄门见司使虽然在笑,但瞧着可不是高兴,反而有些……阴沉沉的,像是山雨欲来。 娘子一跃成了公主,怎么司使也不见高兴? 不过想想也是,谢司使自己就天纵英才,又是宰辅之子,娶妇大概还是以家门清正为要,比起娘子的地位,更看重来历是否端正清白。 崔二娘子身份一揭开,虽是贵妃的女儿,但身份再尊贵也到底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女,往后难免被人议论,他看重体面,不高兴也是正常。 在外人面,谢宥很快恢复冷静,说道:“既要封赏,为何不召内子回京去,还劳烦贵使带着圣旨大老远来寻人?” 小黄门说道:“要不是贵妃病中牵挂此事,本是要等二娘子回京再行封的。现在是着急了些,也是贵妃担心病重,再不请旨往后无人照顾一双儿女,官家宠爱贵妃,自然什么都答应, 而且登州查盐的事已经传到江南去了,江南的官吏只怕有不安生,这多一顶帽子镇压下去,他们行事时也会忌惮些,保卫阳公主无恙。” 这圣旨,确实来得刚刚好…… “贵妃病可还好?”谢宥问道。 小黄门道:“先前病势是有些危急,幸得神医救治,已经渐渐好转了。” “如此便好。” 阿妩的离开难道与贵妃突然中毒有关?可是看她对赵琨似乎没有太大的恨意,而且若她在乎,不更该往京城去吗? 那她的突然离开大概与身世无关。 “既然崔二娘子不在,那这圣旨……”小黄门也想知道该往哪儿送。 谢宥道:“就送到杭州官府去吧,届时她会去领受。” 这种受封者在地方上,行踪未定时,一般的规矩都是如此。 小黄门难题得解,同他道谢之后打算乘舟南下去了。 一盏茶的工夫,崔妩身份骤变,元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请主子示下:“郎君……” 谢宥望着长天,自言自语道:“她既不姓崔,那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他好像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冬日残阳没有一分余温,江南的碧树也抵挡不住北风,寒风阵阵卷起落叶,把这份萧瑟凄凉吹到了他心里。 “郎君,只要找到娘子,您总能问出来的。” 不错,只要找到,总能问出来的。 谢宥长鞭一甩,骏马流星一般驰骋在官道上,“肃雨,到了江南,全力搜查……谢崔氏下落,我们也不要再耽搁了。” “是,郎君。” — 走了几日,春安县的消息也传回来了。 “县令和主簿屋中有翻动的痕迹,衙门仵作说,他们曾漏夜回来过一趟,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安守辰也跑了。” 似有什么落地的声音。 事实证明,崔妩嘴里真的没有一句真话,晋丑和周敏果然被她隐瞒了去向,此刻怕是同她一道逃窜。 “还有一件事……”肃雨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事?” “藻园的库房被搬空了,枫红姑娘也不见了……”肃雨偷瞧着主子的面色。 “……”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呵呵……” 好——好啊—— 知道藏不住了,就彻底跟他翻脸,还有心情惦念着拿走那点东西,事情做得这么干净,真是好样的崔妩! 谢宥难得这么佩服一个人,以为她不可能惹自己更生气时,气他的招数总会再上一层楼。 眼前一阵阵发黑,谢宥发誓,不把她揪出来他就不姓谢! 冷笑声听得禀话的人毛骨悚然。 肃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主子现在有多生气。 这娘子事情做得也太绝了!简直是啪啪甩人耳刮子。 强忍下怒火,谢宥问道:“定力院的人能查出和漆云寨有关吗?” “有些与江南往来的账目,正好就肃云拿着手杖和令牌去查的那些商户,而且库房东西,枫红一时遮掩不够,露了行藏,京中那边顺藤摸瓜已经找到” “找个的由头查了她的铺子,那些金银珠宝全扣下。” 上天遁地也无妨,早晚她得求上门来。 “是!” 事到如今,谢宥终于拿到了一点证据,支撑他推论下去。 从崔妩在漆云寨手下逃脱,一切都变得不对了,或许她真的 就是一个土匪,一个漆云寨的土匪,借崔家的身份来到京城,再嫁进了谢家。 由此推开,那枚令牌就不是她偷的,而且她自己的。 太子对六大王下手,六大王意外牵连了阿妩只已成事实,随着六大王被劫,漆云寨的人认出了阿妩,假意放她逃跑,骗过六大王。 之后,阿妩在魏国公的杀手面前亮出令牌保住性命,此时就有必要骗六大王令牌是偷来的。 她既然有令牌,那崔家遇到漆云寨头领的事便属无稽之谈,阿妩和他们本就是一伙的,这件事中,死了崔信娘和刘选…… 而她故意演戏,就是为了撇清二人身死的责任。 凶手是谁,真相差不多就浮出水面了。 可阿妩,她当真杀了人吗? 杀他们的原因是什么,崔雁的仇不是已经报了吗?另外,她还掩盖周敏烧岸尾村全村的事。 他凝神思索,一张巨大的网在慢慢显露出来。 若是这些都与漆云寨有关……谢宥想起那支莫名送到他手上的手杖,他发现令牌和手杖都是漆云寨之物,阿妩到底知不知道那手杖的来历? 送这手杖的人与她什么关系,这是在帮他,还是一个陷阱? 思及春安县发生的事,周敏晋丑好像都是在帮他,而且有了那手杖和令牌,他更顺利摸到了漆云寨的踪迹。 可既然是帮他,阿妩为何要走,还连个口信也不留?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谢宥了解她,贪爱金银地位,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离开自己,他难道够不上她想要的? 如今又有荣贵妃女儿的身份,阿妩既与贵妃通过书信,会不知道自己被封公主的消息吗? 在这个关口离开,那她要的就不是权势地位。 自由,还是真的跟男人走了的……不可能! 谢宥绝不相信,这段时日的感情做不得假,离别的不舍更是真的,而且逼她走的男人也说了,她是舍不得自己才拖这么久。 况且阿妩和那晋丑该是清白的,谢宥没被嫉妒冲昏头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可不是晋丑,会不会还有别人? 既然阿妩的娘亲不是孟氏,那父亲自然也不会是崔父…… 漆云寨本该与朝廷相斗,却特意将线索送到自己手上,难道内部起了纷争,阿妩才不得不回去? 无论如何,她已违犯靖国律法,自己必须将她缉拿。 届时若铁证如山,天子犯法自与庶民同罪,阿妩也要下狱……可他为靖国官吏,秉公自该如此。 在谢宥思索之时,肃雨带回了消息:“郎君,滁州有司使夫人的动静,听闻有位自称司使娘子的,如今就在府尹娘子的寿宴上。” “走!” 谢宥不肯耽搁一分一毫,立刻启程往滁州去。 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去看一眼。 — 崔妩和晋丑潜进大户人家可以说是熟门熟路,何况这种办宴席的人家,人多手杂,多了两个人也没人会发现。 崔妩此刻就在厨房,成了一个端菜的下人,晋丑也跟着她,成了打杂的小厮。 小厮晋丑和上菜丫头崔妩端着酒菜在抄手游廊里同行,好像又回到十几年前,那时他们是一群小孩,哪家有红事白事,就, 有人嫌他们脏臭,把他们赶走,也有善心的,会给一口吃食。 后来再大一点,学了坑蒙拐骗的招数,他们偶尔也是这么混进富贵人家的宅子里,那时破庙里的孩子们就能吃一顿肉了。 带着烧鸡回去的两个人被所有孩子围着,又唱又跳,他和方定妩像得胜凯旋的将军一样,格外神气。 想到那些事,晋丑没来由地笑了笑。 后来他再回去过,那间庙已经塌了,长满了杂草,城中还是有流浪的乞儿,他们大概又找到别的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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