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么细致、不容有失的活,只能请天底下经验最老道的仵作,才能让谢宥稍放心些。 很快一切就都到齐了。 安琉公主死后只做了粗浅的检查, 确定没有中毒更没有其他伤口,连箭都只是剪断,箭头还深陷在血肉之中。 老仵作盛了一个瓷坛的清水,让御史看过, 水清澈干净, 什么都没有。 接着,仵作并未动公主的衣裳, 这是将心口上的衣料割了个十字, 将表面的血痂擦干净,才把箭头小心挖出, 丢到瓷坛里,很快他又切开肉,此时尸首已经不会流血,他将伤口下面已经成血痂和部分血肉细细清理出来,同样把刮出的细碎血肉都浸在瓷坛里。 把自己的手擦干净,仵作铺开一块洁白的细棉布,照旧走一圈给所有人看过,芳阶传话之后就没回去,紧紧盯着仵作所有的动作。 等瓷坛子将箭头和血肉泡够了时辰,仵作将血水倒在细棉布上,血水被沥去,箭头和血屑也被挑了出去,棉布上只剩下了一些灰黑的残屑。 看到那些东西时,谢宥松了一口气。 他赌对了。 崔妩同样在看仵作验尸,等真看到有东西出来,她下意识朝谢宥看去。 彼此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心照不宣都松了一口气。 崔珌把一切看在眼里。 从谢宥站在她身边起,崔妩的爱意根本毫不遮掩。 他原以为二人情浅,经历那些欺骗背叛,早该离散,谁料竟是撕不开扯不断。 屡屡失败让崔珌挫败。 “各位请看,这些就是安琉公主自戕的证据。”仵作捧起了细棉布,在前面走了一圈,给所有人看。 有些人已经明白了,有些人还不懂。 “这是什么?” 仵作道:“这是箭头留下的伤口,切开之后,在伤口见面发现的泥土,不是安琉公主倒地时沾在伤口外面的土,而是被箭头带得深入血肉之中的泥土和一点枯碎的叶子。” 御史中丞点点头:“看来案情有结果了。” 谢宥做了最后的陈词:“不错,出事之后臣检查过卫阳公主的箭筒,里面干干净净没有泥土,箭尖也是干净的,当时在场的人都能看到,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箭筒取出,射了出去,若直接射中了安琉公主,伤口里面是不可能沾上泥土。 所以箭只能是先射在了泥土中,才立刻被安琉公主捡了起来,插入自己的心口,才会在伤口里面留下这些泥沙和碎叶,所以证明安琉公主就是自杀,借此嫁祸给了卫阳公主。” 两日之前谢宥才想到,安琉既然在林中看到了崔妩张弓,她根本不可能这么巧正好追过去,撞在箭上,只能是箭矢飞进林中,射在了地上,只是那一瞬间安琉觉得抓住了机会,从地上拔出箭狠狠插进了自己的心口,立刻发出一声惨叫。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连擦干净箭尖都来不及。 此言一出,公堂上下一片哗然。 崔珌握紧了拳头,此刻他只能看着谢宥大放异彩,一件事也做不了。 毒蛇般的视线缠绕在二人身上,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二人站得有多么近,宛如又携手经历了一场风浪。 而他呢,无论怎么做,都不是阿妩的携手之人,他是那些执拗而可笑的风浪,用来彰显二人多坚贞不屈的感情。 老天爷实在不公平! 听到此处,余下的已经不用再听,崔珌未惊动任何人,就这么离开了大理寺。 御史中丞惊堂木拍下,当堂作判:“得蒙圣恩,经查安琉公主系自杀无疑,本衙判卫阳公主无罪,即刻释放。” 此番,没有赵琰的回护,崔妩照样也脱离了险境。 崔妩高兴地朝谢宥看去,他已经坐了原位,平静得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而逃走的崔珌,还没有走出大理寺就被祝寅拦住了。 “少卿哪里走?” 崔珌并不慌张,早晚一切都该来的。 “不往哪儿走。” 在见过赵琰之后,崔妩出现在他身后,同样的,芳阶也在。 “阿兄不听完堂审就走了,看来一点不关心妹妹的死活啊。” 她总是这样,只有阴阳怪气的时候才喊他一声阿兄。 崔珌回神笑道:“我知你定会安然无恙。” “我的冤情虽然洗清了,但很多疑团没有解开,譬如,徐度香是怎么死的,安琉公主怎么想到用自己的死拖我下水,有没有可能有人教她这样做,阿兄,那晚是你给徐度香收的尸,你知道吗?” “微臣并未给谁收尸,也不知道那些事。” “并未收尸?我记得太常寺的崔少卿和徐度香过从甚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少卿还帮徐度香进了画院,安琉公主更是你未过门的娘子,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那他们二人有了私情,少卿也不知道?” 崔珌笑着摇头:“若是知道此事,臣一定呈请官家退亲,不当这绿头王八。” 这话赵琰会信,芳阶可不会信。 崔珌原本就不在乎安琉,怎么会为她找别的男人而生气呢,只要芳阶还在乎,那安琉于崔珌就还有价值。 “你不知道?那你怎么帮着徐度香收尸……错了,你怎么帮公主去大理寺劫囚的呢,马七是你的人吧?” 崔珌看向芳阶,为自己辩解:“马七是我的人,但公主把人借走有一段时日了,她要做什么,我并不知道,也没有资格管。” “阿妩下了冤狱一场,瞧着人人都要害你,可这猜测实在无稽,我不可能算得这么准。” 崔妩寸步不让:“你算不准她会不会想杀我,那可曾觉得她又是杀人,又是劫囚,还为了一个男子如此癫狂,于你只会是个麻烦,所以肯定想早点解决掉她吧?” 确实一切都是揣测,可崔妩又不是要定他的罪,而是提醒芳阶,害死安琉公主的人既然不是她,就有可能是和她作对的人。 她只是当着芳阶的面把人点出来罢了。 崔珌伸出双手:“阿妩既然怀疑,不如将我抓起来,好好审问。 “我可没这空闲审你,不过这个仇,我是一定会报的。” 现在崔珌手下能在赵琰,她不再有后顾之忧,尽可以派人不声不响把人杀了。 说完,拍拍崔珌的肩,她就走了,随他们在这儿狗咬狗。 芳阶站在原地,在崔妩走后,才抬眼看向他,眼底是一潭死水。 “安琉为什么会去送死?” “因为徐度香死了,她也活不了,所以在死前要找机会拉我妹妹下水,因为徐度香” “徐度香为什么会死?” “公主杀了孙娘子,那只是个和徐度香说过几句话的女子,他受不了一个疯子,被逼自杀了,这是他的遗书,你知道的,如此突然我没机会作假。” 崔珌从怀中掏出徐度香的遗书交给他。 芳阶看过,收进了袖中。 如今轮到他犯了难,安琉的死和卫阳公主无关,但是与崔珌是否有关,他根本无法查证。 言语引诱之事,根本不可能留下证据。 既然查不到,那就宁可错杀,不要放过。 崔珌并未错过芳阶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果然还是不肯放过他。 “官家被你伺候得还好?”他问道。 “官家安好,也未再提起你,无须挂念。” “我在御前也有几个人,但总不及你伺候得好,不过也够给官家传递点消息了,芳阶公公,人死不能复生,她是被自己的性子害死的。” “在她有钟情 之人的时候,你就该告诉我。”芳阶眼神阴骘。 有没有可能,他和安琉也是一样的性子? 看来,两个人是无法和解了。 崔珌叹了口气:“那还真是可惜。” — 崔妩转首朝正门去,路上还不忘吩咐祝寅找机会就把崔珌杀了。 这一回,看他怎么跟赵琰告状。 正门外,赵琰已经摆驾回宫,谢宥正和几个官员作别。 元瀚一看到她,如临大敌,只想赶紧推着郎君赶紧走。 “祝寅,上去请元瀚兄弟喝杯酒。” “哈哈哈哈——兄弟,喝酒去啊!” 祝寅箍住元瀚的手臂,笑得格外爽朗。 “不!我不要!郎君……” 崔妩耐心等着谢宥把人都送走了,祝寅将元瀚强拖走,才几步跃下台阶,扑了过去。 “阿宥——” 她开心地挂在他背上。 “公主请自重。” 谢宥挂着人走到影壁后边,将她的手拉下,又恢复了从前的冷若冰霜。 面对这态度,崔妩笑意渐敛,迟疑地问:“你这是不认账了?” 谢宥尽力不去看她疑惑的眼神,“认什么账?臣不记得承诺过公主什么。” 她颇是落寞,低头绕着他官袍下的带子,矜持道:“小女子曾说,若能沉冤昭雪,一定要以身相许,报谢相公大恩的……” 谢宥问得言简意赅:“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和好如初?” 他问得直白,崔妩含羞带嗔,也诚恳道:“人家一直想跟谢司使好,此心不改。” 胸膛起伏了一下,谢宥沉声提条件:“若想和好,且拿出点表示来。” “什么表示?” “同我保证,以后安分守己做一位的公主,安享荣华,不要再搞那些幺蛾子。” 谢宥始终是那个谢宥。 他俯身盯着她,不让自己错过她眼中晃过的算计:“或者,你可以再哄骗我一次,面上答应,再阳奉阴违,那时候就永远不要再提这件事。” 崔妩眨了眨眼睛,眼前局势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她怎么会放过大好机会。 她无法答应他,而且听来哄他也行不通。 她便反问:“我只问你一句,往后再发生这样的事,赵琰再一次厌弃我,那时我又该如何自保?” “我没有保你吗,方定妩,你不能这么贪心!” “反正在你心里我也比不上别的,你别管我的事,往后,我们各顾各的,行了吧!” 谢宥失望道:“公主既然已经有了选择,何必同我再说。” 他那是什么眼神,好像埋怨她又一次抛弃他一样,装什么可怜! 那就别和好,当自己是什么金疙瘩吗,她一点不在乎! 崔妩抱着手臂,放出狠话来:“谢司使,来日方长,咱们往后慢慢见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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