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香早在将悯宣太子的事告知给茗生时,容清樾就已惩戒过,倒是没想到迷香能因此记恨上,想利用南启大皇子弑弟的心思将她也除掉。 好在南启大皇子收下的人不傻,自知杀她并无几率得手,且于南启大皇子来说并无好处,重心依旧在李绪身上。 “人已死,没什么好继续追究,殿下做的没错。”李绪对此事看得平淡。 一时无话,容清樾手指抚过上好的砚台,指腹沾了黑,她忽然想起一桩事来: “前夜你问我为你选的面具是在暗讽于你?”
第29章 贰玖 “是。” 狐狸在世人眼中便是妖媚之物, 上不得台面,总用来形容美人祸主。 李绪自幼长相优于他人,他的一切苦难, 除了源自母亲的懦弱, 也源于这张恰到好处夺人眼的容貌。 李绪此刻无比希望自己眼睛能看得见, 他想与容清樾对望。眼睛是一个人最难隐藏情绪的地方, 唯有看着她的眼, 他才能肯定地打翻自己内心中那一半的惧怕。 他怕她也与旁人一般,落目于他的面容。 早晴后不过一个时辰,变了天, 灰云乌压压地扑来, 带一股凉风,容清樾越过桌案去关了一扇直吹的门,回身视线落在李绪身上。 在公主府养了近两月, 李绪瘦骨嶙峋的身子此时长出了血肉,看着精气神更好。 他今年十九,还有几月才及冠, 比她小了五岁余。 刚把他从小六手里救回来,讨人厌的很, 总装一副柔弱什么都听她的样子,假的让人作呕。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像是忽然多了十几年的阅历, 成熟起来。又或许他带刺的皮面下,这个成熟的人才是真正的他。 思及这里, 容清樾无声笑了笑自己。 南启皇宫比她北晋还要昏暗, 暗桩将李绪在南启近几年的情况整理送来,他在南启皇宫过得日子堪称地狱, 兄弟姊妹无止境欺压,母亲的不作为,他想要活下去,必然要伪装。 容清樾背靠门框,隔了些许时候,操着一口温和的语调,惋惜着说:“李绪,当你问出这句话时,便已不是他人在轻视你,是你自己轻视自己。” “狐狸生性机警多疑,它聪明有计谋,虽不如虎狼等猛兽受人畏惧,却也有其独有的优点。就如你一般,警惕、多疑,却也只是保护自己的盔甲罢了。至于美貌,在你所有能力之外,它于你而言是锦上添花之物,是你独一无二的东西。不必因为他人的行为审视自己,拥有美貌不是你的过错,因你独特而欺辱你的人才有错。” 雷声大作,掩盖他如鼓点略动的心跳。 从没有人与他说过这样的话,那些人在见到他被嘲笑、殴打、欺负时,总在说‘谁让你一个男人长了张女子般的脸蛋,你是个异类’,仿佛男主长得好看,那容貌就成了过错。 可今天,有人告诉他,长成什么样不是他的错,是因为这个欺负他的人才有错。 李绪咬住下唇,闭了闭酸涩的眼眶,忍住那股长久以来的委屈,忽然咧嘴笑了声,困住他多年的魔障仿佛就因这样一句话破除。 容清樾看见他手搭了下腹部,猜想梁郝去时太早,他还未用多少早膳,让孔氏去为他备早膳,“再过两月,你便二十了?” 李绪怕暴露情绪,轻轻应了一声:“嗯。” “马上就要及冠了呢……”容清樾低声呢喃,忽而转了个音调,“这次刺杀不成功,你的皇兄可不会善摆干休。” 这次刺杀可直观看到,南启的皇位争夺已有苗头,他那几位皇兄的品性,他们要夺得皇位必然不会留下任何一个兄弟。 他是南启众多皇子中最弱的一个,母家没有背景,身残体弱最好拿捏。他身死北晋,能给登基的任何一位兄弟带来偌大好处,既能减轻障碍又为日后攻伐北晋找到借口。 李绪收拾好情绪,说:“我的几位兄长年纪较长,个个身份尊贵,在我离开南启之前,他们已经开始暗自整顿皇室子弟。” 南启皇室的混乱,可不是从他成为质子开始,很早便埋了祸患。而他只是庞大隐形棋盘旁棋奁中一颗无用棋,可以落下也可不落,可杀也可不必杀,所以高如惟才会放心让他成为质子。 “我背后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南启的皇位最终只会在他和四皇兄手里决出。我在北晋不死,他们登基也会找机会接我回去,如水里的鱼亲自跃进捕鱼人的网兜里,生死不得。” 他是真正身在南启局中的人,比她看得更清楚。 容清樾倚着关了半扇的门,余光瞥见不远处墙角露出半边的身影,微微侧头示意候在另一头的梁郝过去。 “你甘心吗?” 容清樾问他。 李绪手里捏着的软糕一直不曾放近嘴里,他答道:“我是一枚棋子,可棋子不一定非得落在棋盘上。执棋人失手,棋子便会落在棋盘之外,就如前夜,殿下算好了一切,不也出现了意外么?” 容清樾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后散去,嘴角挂上一抹欣赏的笑意。 要不说他聪明呢。 “不过即使有意外,殿下仍旧将自己要办的事办了,着实让李绪佩服。” 前夜出门,她第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去气一气与她有嫌隙的蒋国公世子夫妇;第二个目的则是为了当夜当值的费义,没有刺杀他的南启刺客,她应该也准备了其他人手,同样给费义扣上一顶玩忽职守的帽子;最后一个目的,才是带他出去走走。 容清樾哑然片刻,温吞说道:“我带你出去走走的心是真。” 费义是一个突然而来的计划,邀请李绪那日,她真就只是想着去过瑜常的婚宴,就带着他去朝阳大街,刺杀是意外。 “你甘心吗?”她又问了一遍。 “不甘心,那又如何?殿下已知,我用尽一切,也不过是从南启逃出来,喘息而已。我只想活着,所以我现在攀上了殿下这棵大树。” 容清樾默了默:“罢了,你就攀着吧。” 李绪知道,这不是容清樾想听到的回答。 孔氏备好膳,容清樾拂袖离去,李绪叫住她:“但殿下之谋有危险,绪定会竭尽所能助殿下。” *** 云都城郊练兵校场。 从前云都城军担的是护卫皇城的职责,有皇帝发话,云都城军的校场极为宽广,现在虽收回分给其他军队了一些,依然还是最大的练兵地。 安让抱臂站边上,落于萧烨白的身后,主仆二人冷眼看着场地中兵士间的摩拳擦掌。 看了会儿,场地里的比试就快到尾声,胜负在谁毫无悬念。 “难怪公主殿下从那千百人的名册里挑了这费义,确实是个好苗子。” 之前安让不明白,费义同其他被家族塞进巡逻军混吃等死的人有何不同,偏偏在为世子思虑云都城军里可用的人时,第一个便挑了费义。 现今倒是看明白了其中一点东西,费义并非他表面上看的只会玩忽职守的花架子,内里实际隐藏颇多。一身功夫打遍教场几乎百分百胜出,仅略微逊色他;一张巧嘴说遍城军里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为世子笼络人心。 萧烨白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落地看着费义,他每一次赢下比试都要向自己望来,似一只为主人捕猎的犬,猎到食物摇尾要赏。 费义是云都九世家费家的旁支子弟,旁的不能再旁,几乎只有一个姓沾得上关系。也因为与费家本家亲缘浅淡,虽有巧嘴一张,却也只在年及二八时才谋得一官半职,还不是什么有实权的职位。 “他纵是好苗子,也是世家的走狗。”萧烨白耳旁是师姐坐于书案前,在名册上圈出费义的名字时与他说的话。 容清樾能看到,他也根长在军营里,知道这话里的东西。 即使只是世家旁支的子嗣,也会带有世家血脉里的高傲自私,何况这是个没在世家捞到好处的东西,他会想要往上爬,往后只要谁能给他想要的,他就是谁的狗。 费义是他用一夜长跪加他母亲救治的银子,以恩情笼络过来的人,不曾有过威慑,长久往后不是办法。 “安让,城军里有个青营骑兵里活下来的兵,你去给我找来。” “是。” 安让前脚走了,后脚一个下面看门的人小跑过来,立在他面前:“督军,您府上的周管家来找了好几次,说有急事见您。” 周管家向来稳重,知他艰难,鲜少会亲自找到校场来。 萧烨白颔首以示知道,让还在比试的人散去自由习训,扭头向校场外走去。 手臂粗树桩子绑成的栅栏外,周管家悠悠来回踱步,不像守门人说的‘有急事’。 听到脚步,周管家抬头就与自家世子眼睛对上,他家世子眼里多是不满。 “什么事?” 周管家是陪他来云都的长辈,往常萧烨白不会用这么生硬的语气问周管家,唯今日他本无事,却以急事叫他,让人恼了些。 周管家赔笑道:“世子莫气,确实是有急事见您。安让不是说您入都前曾救了个姑娘,这几日这姑娘日日来门外,说有祖母给的坠子在那日落下了,想问问世子有没有捡到,顺便感谢世子救命之恩。您看今日?” 萧烨白花名在外,及冠礼都过了身边还没个定下的人,周管家也算他半个老父亲,得知有姑娘找他,心里头那个激动啊!谁知这混小子,手里头捏着城军督军这个空架子,整日整日不着家,急得他亲自找了过来。 祖母给的坠子落下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隔了两三月才发现不见了。 鬼话连篇,只有周管家会听信。 宋时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隔这么久,终于想起来展示给他看了? 萧烨白招呼人给自己牵马来,抬腿上马时才与周管家说:“周叔,那是宋致的嫡女。” “啊?”周管家一时接受无能,两匹马载着人跑出去几里地,才讪讪说:“可惜了。” 丞相与玄关侯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他始终是让世子被拘在这云都的始作俑者,周管家再怎么欣喜有姑娘看上自家世子,也不会这么不清醒,让有恩怨的世家女与世子结亲,那是孽缘。 驱马赶回城里,玄关侯在都城里的府邸门衙恢弘,门前不见佳人等候。 萧烨白下马,小厮上前牵过马绳,周管家在身后解释:“暑后烈日照人,宋家小姐娇嫩,我便请人去大堂等候了。” 对娇人,皆有怜爱心,萧烨白不多说什么,点头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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