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生多机灵一人,迷药药效散除,他就知道是怎么个事。 偌大一个公主府,自那回儿朝阳大街事后,府里筛人更严,大皇子的人手伸不进来,只会是公主的主意。 不过是给主子看这身子上积久的病弱,有何不可明说,搞下药这一套? 李绪理着衣袖起身,走到门外树下,空气里还残留她的气味,他摇头说:“不知道。” “可是主子,这次是迷药,下次就不知是什么,得早做防备啊!”茗生追出来,急道。 “她想要你我的命,防备得了吗?”李绪反问道,“从前在南启,你为我里三道外三道的防备,该进来的毒,一点没少。” “可是……” 李绪抬手,让他不要再继续辩驳下去。 下颌微抬,最后一抹落日余晖从西边倾泻进来,打在他的今日不曾带白纱而清晰可见失焦的眼睛。 容清樾若想要他的命,有比下药下毒这样简单的方式。 她没有害他的心,他信她的所为,毕竟她还等着他的答复。 容清樾今天不想看那些伤脑的书籍,绕过书房去府后的花园,她喜爱盛夏粉荷开满池塘的景色,栽了满满一池荷花,已到初秋只剩下枯杆,前几日老魏还向她请命,让人挖了几节藕做了糖藕吃。 遣散跟随在后的仆从,只留已写好药方让子厦去抓药的邵群南。 容清樾悠然的嗓音,似秋日里的一道风,徐徐吹来:“没有人了,说吧,李绪到底是什么情况?” 邵群南挠了挠圆乎乎的脑袋,嘿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在绪公子房里和殿下说的那样,毒素在他体内已久,但能清,时日稍长一些罢了。此外,绪公子似乎百毒不侵。昨日我为他把脉时,他并未因迷药而沉睡。” 容清樾皱眉:“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这个词,仿若只曾在传说中出现过。 她接着问:“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体质?” “医书里百毒不侵出现的情况有三种,其一是毒从一开始便对此人不产生作用,即先天如此;其二为此人母亲在有孕时便身中剧毒,但在生产前解毒,孩子可能身带毒素也可能不被毒素左右;其三便是一直被用毒,毒发濒死用解药,久而久之形成的百毒不侵。”邵群南肉嘟嘟的小脸难有严肃神色,严谨地说。 容清樾清楚李绪绝不会是前两种。 她知道李绪在南启受过很多苦,不曾想他真正所遭受的比她调查到的还要更为让人痛心。 “他的眼睛又是怎么一回事?” 邵群南斟酌道:“他的眼睛并非剧毒所致,乃一名为暗夜的毒,此毒毒效低,并不会伤人性命,唯一害处——” “致人眼盲。” 暗夜,暗夜。 有黑无白。 “正因暗夜不伤人性命,拿绪公子试毒的人便不曾给过解药,所以此毒并未在百毒不侵之列。不过这暗夜有一缺点……” 容清樾:“什么?” 邵群南书:“它只有一年的效用,要使人长期致盲,必定每年都要使一次毒才能稳固。” 即是说,每一年李绪都要服一次毒,以他对自己眼睛的在意程度,显然不知道这回事。 容清樾冷冷笑了下。 她真不知道,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怎要被南启那些人欺凌至此。 “小神医辛苦,我让老魏给你备了酥芯藕盒,吃了歇息去吧。” 邵群南听到吃的两眼放光,提着袍摆,先是快走随后小跑起来,没一会儿不见了踪影。 *** 夜半,后院荷塘里不知几时跑进了蛙,此起彼伏吵得人难以安睡。 容清樾再一次沉入那湿凉凉的夜里,她走在大雨磅礴中,走在杳无人烟的宫道,没有人为她撑伞。雨水打湿她的衣裳,击中她的肩膀,让她再难挺立起来。 宫道尽头,她的阿兄站在那儿等她,见她冒雨而来眉头皱了皱,她不顾寒意,加快速度过去,就在要触碰到阿兄时,他却如一缕青烟,散得无影无踪。 “阿兄!” 空旷的地方回荡着她的喊声,却没有人回应。 容清樾捂着脸蹲了下去,雨水顺着脸颊下落 ,泛泛梵音如魔咒,无孔不入。 “小啾,阿兄去了。往后,北晋的一切,就交给你,唯交给你,阿兄才放心。” 容琰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身后,几近透明的手掌在她的头顶,却没落下。 她不敢回头,生怕回头阿兄又一次不见。 阿兄,你且再等等,再等等,我很快就做到了。 容琰掌心将要落在她发顶,周围的一切有如梦幻泡影急速退去。 她猛然睁眼,侧身躲开直击胸口的刀尖,翻坐起来一脚踢出,前来的人无奈收手交叉抵挡。 容清樾跃身下床,游刃有余地躲避来人密集的袭击,瞥眼看见躺在外间睡得不省人事的菡萏,明显被下了蒙汗药。 她轻笑一声,对上女孩清冷的眼神:“小丫头,终于忍不住了吗?” “我不叫小丫头,我有名字,叫万晴杨。”年岁不大的女孩一双眼睛在只有窗纸透进来的一点光源中显得精亮,她死死盯着容清樾,盯着猎物一样。 容清樾含笑,万晴杨在她身边当近侍有两月余,菡萏尽心尽力教导,小事上倒从未出过错,只是没菡萏那么得心应手。 她有意晾着万晴杨,夜里只让菡萏陪侍,白日里她总是出门,在府里也总有子厦等人候在身边,万晴杨找不到机会,看着她近来总是‘恨恨’看着自己,容清樾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让菡萏带着她在夜里陪侍。 果然,沉不住气。 万晴杨攻势再来,容清樾恰到好处地抵挡,顺带做出不伤人却让人觉得屈辱的攻击,单打独斗下她不觉得这小丫头能伤到自己:“说说吧,谁让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闻言,她递给她一个‘你当我傻’的眼神,手里动作不停。 万晴杨自觉自己武力、技巧并不弱,可在她看似‘柔软’的斡旋中讨不到一点好处,甚至在这种‘柔软’中,她的力量被一点点吸去,发挥不出它真正的实力。 容清樾一点点蚕食,时而伸手拦一下被她碰撞要倒要掉的物件,以免吵醒外面的人。 躺在外间塌上的菡萏动了一下,似要清醒的模样。 看着冷心冷情,结果下药都不多下一点,真是—— 不太适合做杀手。 菡萏心善,容清樾不想打破她心里的那些满到溢出的善意,让她看见自己救回来的小丫头是个来戕害殿下的杀手。 需要速战速决。 目光落到万晴杨头上仅有的一根挽发的木钗,稍微多用几分里,手掌如蛇般绕过将木钗拿在手里,少女黑发如瀑落下。 容清樾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木钗尖锐地抵在她咽喉处,感受到她呼吸的灼热,她覆在自己耳边,说:“如何,可以说说,你来我府邸到底要干什么?” 万晴杨想要挣扎,木钗虽不如金钗银钗锋锐,可到底是削尖了的,一动就死死抵住她的命穴,只得安分下来:“有人要我杀你,我就来了。” 容清樾挑眉扫视她一身夜行衣:“你背后的人有多低估我的能力?” “我不如你。”万晴杨说,“要杀要剐随你。” “挺烈啊。” 手劲不收,木钗抵住命门,几息之间已渗出血珠,呼吸渐渐困难起来。 一击致命的死并不可怕,这一瞬间的恐怖在于,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走向死亡,却没有任何办法自救的无力。 容清樾勾了勾唇,往前将下颌抵在她肩侧,呼吸灼热,万晴杨紧绷着不敢有任何动作。 听得她说:“要杀要剐随我……现在感觉如何?好受吗?”
第36章 叁陆 万晴杨看不透, 僵硬着等待她下一步动作。 “你背后那人熟知我的能力,派出你这么个三脚猫——你并不是前来杀我的,对吗?” “殿下何以为我身后有人指使?不能是我与殿下有仇, 要报复殿下么?”万晴杨感受到木钗有所移动, 稍微敢放声说话。 “除非你是南启或是西佑的人, 否则我不认为我会在有仇敌之时留下隐患还任由此人长大。”容清樾举着木钗的手酸了,指尖一弹落在桌上, 抬脚捞过歪斜倒地的木凳优雅落座。 她太过从容,从容地不把自称刺客的她放在眼里, 一股蝼蚁不可对抗飞鹰的无力感冒上脑海。 万晴杨完全忘记还在流血的脖颈,看向举杯饮茶的公主, 这样一个人,她不明白那人有何必要让她来她身边, 公主一人足矣对抗所有。 她张了张嘴,说:“我奉命前来,护公主安危。” “奉谁的命?”容清樾屈指敲了敲桌沿。 万晴杨抿抿唇, 利落跪下:“我不能说,公主恕罪。” “不说也行, 张嘴。” 万晴杨愣怔抬头,对上容清樾玩味的眼神,不自主微微张嘴, 只见她于袖中一探, 还未反应过来, 一颗不大的药丸顺着喉咙滑下不见踪影。 毒药,还是…… 本能地, 万晴杨弯下腰,按压胃部想要将东西呕出。 “此物名为月见, 用于控制下属。发作时全身如万蚁侵蚀痛不欲生,它还控人心神,不会让你轻易自戕,每月月初服解药方可解除症状。”容清樾轻描淡写的说着那东西的效用,“说起来拿到月见我还从未让人试过,你不愿说你背后那人,我不逼你,但我无法探查你的忠心,你就帮我试试这东西有没有说的那样神奇。” 万晴杨如一张白纸,关于她,只查的到少许有用的信息,出生民间,家破人亡,余她一女被山匪掳走,后因性子刚烈难训被辗转贩卖。 这些信息,真实的不多,一个被辗转贩卖的孤女,如何学来的一身本事? 她身边称不上高手如云,却也足够护住她。让一个身手、年纪都还入不了眼的小姑娘来护她安全—— 是看不上菡萏不会武不成? 熟知一切,却又不报上名,摸不清此人到底是敌是友,她不得不防。 “去找府医拿药,换身衣服,此后继续跟着菡萏在我身边做近侍。” 万晴杨俯首,往后爬了几步,起身倒退,路过菡萏时看了一眼,才推开门跨过门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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