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旁无一物,孑然一身,纤细的身影充斥着不该属于她的孤寂。 明明,她身边有那么多人。 殿下希望但不敢把未来的计划寄托在他身上,是他不够让她信任,是他没有足够的实力能帮到她。 “殿下,”李绪蓦然出声,说:“晏淮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容清樾已出了门,脚下不停,也不知是否听到他的话。 *** 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三日,带走酷暑遗留的炎热,气温一日继一日的低。 太后在宫里备了暖锅,叫容清樾进宫陪伴。 容清樾去临街铺子卖了些宫里不常吃到的糕点,外头的糕点不如宫里御厨做的精致,但烟火气宫里没有。 永孝殿白雾缭绕,太后围在桌边清点今夜的菜品。 “哀家听说容祺最近好学,三次登门要入谭祚恒门下?” “是啊,不知七皇子怎的突然改了性子。”郭氏掌着暖锅的火,说:“不过谭太傅自太子离世便辞官回乡不再出世,七皇子这是想要获得太傅青睐,与三皇子争一争皇位不成?” 太后说:“谭祚恒心高气傲,当年看重悯宣的天资才愿当那太子太傅授其诗书。容祺资质平庸,他看不上。不过,要争这皇位倒是真心。哀家听说,他看上了萱儿伴读里的程蓉月,这是哪家的孩子?” “回太后,程蓉月是青麟卫总督程科之女。” “程科,皇帝身边的近臣。”太后说,“程科与其他官员关系如何?” 郭氏说:“程科此前是青鳞卫十年前救驾有功,受了重伤养了五六月才好。陛下念其功高,升他做了青麟卫总督,算是忠臣。” “忠臣?”太后转眸,思索片刻,说:“容祺曾养在凌垣身下,凌垣的心思不会养出个纨绔来,这些年怕都是装的。顺着当年刺杀,摸底查一查,确保程科的忠。” 郭氏应下。 听着门外的呼声,孙女到了。 郭氏搀扶太后迎出去,还没到门口,容清樾已经走了进来,小狗似的闻了闻:“好香啊,祖母的暖锅又放了山珍海味?” “我的小啾可是个金贵的,可不得用山珍海味养着。”太后拿过帕子擦了擦被飘雨打湿了一点的发,疼爱地说。 郭氏见祖孙两人温馨,挥手让多余的仆从退了出去,只留少许几人在内服侍。 容清樾用热帕子净手,迫不及待坐下,含一口茶漱嘴。祖孙俩挨着坐,她们不讲宫里那些规矩,似平常人家的祖孙,菜烫熟容清樾先给太后夹,菜落在碗里,抬头对上太后含笑的眼眸,见到太后已经满头银发。 太后是北晋开国来活的最久的一位,现今已是七十八岁的高龄,可她还是忍不住感伤。 时间过一天,太后能这样注视着她的时间就少一天。 若国家安定,她愿意宿在这永孝殿,陪着祖母直到安享晚年那一天。 太后见她怔忪,说:“听说你在宫道上遇到永宜,吵架了?” 她进来时面色不虞,太后都看在眼里。 马车停在宫门外,菡萏先一步出去替她撩开帘子。 走在宫道上雨又下,容清樾从菡萏手里接过伞柄,遇到从宫里接找小叔的任箫出宫的容依音。 容依音是嫡长女,出行排场向来大,这次也不例外,身后跟了乌泱泱一干仆从。 “你啊!一点公主样都没有。”容依音看一眼她身后稀散几人,随后话锋一转,说:“过几日就是你生辰,正巧时值百官进京朝贺,父皇准备为你大办一场。自你领兵出征,生辰都不在宫里,如今总算好了。” 容清樾说:“是啊,时间不等人,晃眼就过了。” “三皇弟明日回朝。” 容依音说:“听说他手里的事还没完全处理干净,但就怕误了你的生辰,将一些善后的事留给底下的人,特意快马加鞭赶回来。不过他因身份与诸位皇子公主都无甚往来,你与他的关系何时这般交好?” “不算交好。”容清樾淡声说:“同为陛下子女,总是有些交集,他回来缘也是因此。” 容依音眼里的晦色悄然散去,拢住氅衣抵挡冷雨下的风,说:“他如今是赈灾功臣,朝堂上拥立他的心思也愈发明显,母后说前几日父皇已经在同丞相商议封他为王。” 昌宁帝诞辰一到就是花甲之年,膝下六位皇子除去九皇子皆在二十岁上,却无一人封王,若三皇子第一位封王,便意味着陛下对他更为看重,他立储的机会比其他皇子更大。 封王之事与宋致商议,容清樾知道陛下还有犹豫,他其实一直将希望寄托在小九身上,在他身体还算健朗的时候,小九只要能长成他期望的样子,无论三皇兄多有建树,他也还能再放一放。 容清樾说:“前朝皇子及冠尽皆封王,封王而已,三皇兄的能力这爵位给他并无不妥。” 容依音看着她的侧容,凌厉的棱角,为她本柔和的面容添了冷然。 显然她不愿意为他们皇后一脉争一争皇位,和当年阿兄执意要代替妹妹前去西佑一样。 明明阿兄只要安心待在北晋,认真筹谋将宋致拉下,他受人拥戴,皇位只会是他的。可偏偏他要走,再也不能回。 容依音说:“你被阿兄教得极好,可谓是同一个模子里出来。” “阿姐,北晋已经烂了。” 容清樾理解她想要将皇位攥在嫡系手里的心,随着陛下年纪一天一天长,身子骨也愈发不得力,皇位之争很快就会到来。容依音怕他们是嫡系,怕新皇不出自嫡系,往后忌惮他们的身份,会对他们下手。 她说:“陛下是明君,他用了这么多年已经做到最好。可前朝几位陛下不是,他们的荒淫无道、他们的懦弱让北晋被北晋的朝臣一点点蚕食,成为他们手中之物。下一任皇帝必须在陛下仙去后能撑起大局,能压得住还想掀风的老臣。小九如阿兄一般有谋略,陛下自然愿意将皇位交到他手中。可阿姐你清楚,小九没有那个能力。” “陛下有自己的考量,皇位不论落在谁手上,陛下都会为你我为皇后娘娘想好后路,荣华富贵依旧,尊荣依旧。” 两姐妹说话点到为止,说太多猜忌太多会伤了姐妹情分,她拿出大义来说皇位归属,容依音又能说什么? *** 容清樾将枸杞挑出去,说:“没吵,只是三皇兄特意为了我提前回来,阿姐有点奇怪。” 太后点头,两姐妹感情多好她知道,倒不会因为这点小吵小闹伤了和气,说:“容济生母只是个宫女,你父皇要封王,永宜难免有所不忿。” 吃得些许燥热,容清樾两杯水下肚,郭氏眼尖看到过来为她打扇,她问道:“祖母,兵部侍郎被弹劾下狱,可是您在背后作推?” “葛力金将支援边关的军粮倒卖,贪墨一千两银子,哀家只是让户部俭事将账本上报罢了。”太后说得风轻云淡。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为了我呢。”容清樾眉梢微挑,说,“我可是查到葛力金授命让人在我回京路上截杀呢,还没想出计划怎么报仇呢,他就下狱了。” “可不是为了你!”太后戳戳她的脑门,宠溺地说,“你与皇帝要对付丞相,葛力金是丞相党羽,他的钱财多半流入丞相手中,顺着他的线可以往下查。那么一大笔银子,丞相并不奢靡,总有别的用处。顺带呀,替你出出气。” 太后这一生儿孙环绕膝下,尽享人伦之福,可最最疼爱的两个孙子孙女,一个为了自己的使命生死,唯剩一个,她可不管外人说后宫干政滥用权利,她想好好护着。 “祖母待我真好!” 容清樾吃饱喝足出宫回府,途径九灵河,正巧遇着杂耍,敲停马车,下车吹着凉风看戏。 秋夜寒潮,街上的行人并未因此而减少,人潮喧闹,有人被惊到发出赞叹,亦有人看得入迷。 要是李绪眼睛好了,看到这些应该会开心。 片刻后,容清樾忽然怔忪,她已经会经常想起李绪,但其实他们之间真正的相处少之又少,笼统加起来可能十个时辰都没有。 是因为他和她一样太孤单,无可依靠,所以她更ῳ*Ɩ 加怜悯么? 没了宵禁,街上看热闹的行人等到该回家的时候才三三两两离开,没多久街上只余地上散落的菜叶、包油馕的纸还能证明此前这里热闹过。 容清樾提裙登上马车,车夫牵绳子落下,马匹悠悠往前走。
第39章 叁玖 十月初九新帝登基, 百官朝贺。 十月前后云都城门外,马车鱼贯而入,都是各地进京朝贺的官员。 棕布包裹外厢的马车毫不起眼, 窗帘动了动, 从里面撩起。 甄瑶看向高耸的云都城门, 坚石高垒,城门用铁桦树制成, 厚重无比,比梵南城土沙铸就的城门不知坚固多少。 若是梵南城的城门有如此牢固, 战争来临时,绝不会那么艰难。 前头骑马的陆伯良勒了缰绳, 回头说:“宅子置办在城西,离殿下的府邸稍远, 咱先带着孩子回去修整,过两日再去看望殿下吧?” 甄瑶三月生下孩子,月子期间陆伯良把她照顾得很好, 可是梵南城那种地方,照顾得再好, 吃食上总归供给不上什么营养。 马车脚程慢,这一路颠簸两个月,孩子在路上都病了三回, 甄瑶却说什么都要进京一趟, 陆伯良拗不过她, 小心呵护。 好容易进京,他不想甄瑶不顾劳累, 马不停蹄的去见容清樾。 甄瑶也并不急切,反正回京有的时间去看望将军, 她点点头,说:“依你,先回去休息,将军生辰前一日我再去。” 陆伯良纠正道:“殿下现在辞去军职,别再称将军,该改口称殿下了。” 这个要求甄瑶不依:“将军是北晋的将军,公主殿下只是皇城的殿下,总有一日将军还会是将军。” 陆伯良要被她绕晕,但还是耐心为她解释:“不是不能称将军,只是现在军职已卸,殿下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一直称将军,会被都城那些对殿下虎视眈眈的奸佞揪住,往大了说,他们会称殿下还有拥簇,意图谋反。” “你这简直无稽之谈,一个称呼而已……” 甄瑶声音渐弱,突然想到阴谋永远不会因为只是一个称呼而不发生。 *** 十月初九宫中办宴,前朝后宫分隔开来,容清樾也要入宫,这次去后宫女眷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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