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好,当年娘娘给的赏银够奴富足生活一辈子了。”老妇说到这,抹了抹真假难辨的眼泪,“只是,只是奴有罪啊!娘娘待我等宽厚,奴却不曾对娘娘说真话。” 皇后和皇帝对视一眼,只有彼此知道的他们之间的轻蔑来自于何处,她看向老妇时探手抚上心口,害怕接下来的打击:“陈婆,你什么意思,难道……” 老妇像条狗四肢并用往前爬去,被御前侍卫拦下,“娘娘,当年、当年您生产时,生下的孩子胎记在右肩,形似绽放的莲花。如今的公主,并非您亲生,她早已被歹人替换,流落民间二十几年。”
第48章 肆捌 容清樾进宫, 府里的人仿佛失了主心骨,心中焦急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这个在那洒扫, 几扫帚没扫出去人就抱着杆子杵在那儿发呆, 那个捧着上好的锦布绣花, 没绣几下把自己戳了。 孔氏突然觉得这偌大的公主府,只要公主不在, 是那么大,那么的空寂。她不想坐着等, 跑到府门外站着,遥遥望着皇宫的方向, 希望能第一时间见到公主的马车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李绪换了身衣裳,快步走了出来, 茗生在后面追。 “主子,公主怎么都会回府,在府里等着就好, 何必还要去宫门外?” 李绪不理,轻车熟路的走过街道。 与容清樾坦白自己复明后, 从猎场回来,她闲来无事总爱带他出去,让他看看云都的繁华。 跟着出来的另一位, 容清樾为他挑选来的近卫虞长冬, 忍不住翻了白眼, 对着不知什么是男女情爱的茗生,操着一口雄浑的嗓音, 他特别懂的说:“殿下此去危险重重,且不说……殿下出得了宫门, 但身份不知还能否保全,届时必是门前冷落。她便只有公子了,出了那宫门,门前一人不在,岂不伤心。” 茗生一根筋的说:“那不是很正常?她占了别人锦衣玉食的人生,得了那么多好处,不过是没人接罢了,有什么好伤心?” 虞长冬:?这人怎么就教不会? 小心往前瞟一眼,果不其然,公子头转来,面上已经覆了一层冷霜。 虞长冬一个暴栗打过去,咬牙道:“你可闭嘴吧!” 走了半个时辰,拔地参天的玄黑宫门映入眼帘,那等在宫门的马车和人是那么渺小和,刺眼。 方临清得了那一枚箭镞后,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他和殿下面前,他以为方临清已经划清关系了,现在看来还没有。 茗生眼睛一亮,说:“公子,公主已经有人等了,而且公主与这方临清关系也好,你们两人在这一起等,总归会尴尬。我们回去等吧?” 又是一计暴栗,虞长冬揉了揉拳头,说:“公子是正宫,见公子来了他还不走,尴尬的是他。真是白长他人志气!” 李绪过去,方临清仍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朝他笑了笑:“绪公子怎么来了?” 李绪:“我来接殿下回家。” “事情比较麻烦,殿下要耽搁许久才能出来,不知还要等多久,绪公子怎么不晚点再来?” 呵,这话,倒显得他才是正宫一样。 李绪动了动宽大的袖摆,露出手里抱着的汤婆子,回道:“事情总有变故,我怕殿下能早些出来,而我不在,这样殿下可是回神伤的。方二公子呢,你来这么早,是等哪家小姐?” 那汤婆子外包了防烫的套子,上面的龙凤双飞纹样精致,方临清见过那走针样式。 太后大寿那年,公主亲手绣了百寿图。公主喜舞刀弄剑,但并不妨碍她其余技艺同样精湛,她只是不爱经常在人前舞弄这些女孩子家的玩意罢。 他艰难扯了笑,问李绪:“这是殿下为绪公子做的?” 李绪好似才发现自己将宝贝漏出来的模样,惊讶一下,很是自豪地向他夸赞:“是啊,殿下手艺可好。除了这个,我生辰时殿下还送了我她绣的香囊,那物件我实在宝贝,今日不曾带来,否则绪一定邀方二公子欣赏。” “绪公子好意心领了,不过殿下的手艺我也有幸观赏过,精湛绝伦,已是过目不忘,不必再看。” 他实在淡然,李绪想聆听他心碎声音的意图破灭了。 他也不灰心,与方临清面对面站着,谁也不曾挪动一步,要在接公主的比试中分出个胜负来。 午时过后,方家府里的随从匆匆跑来,一边抹泪一边诉说家中夫人的威胁,他再不回去,夫人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方临清面露纠结,一面望向宫门,殿下还没出来,一面又挂念着家中,他的母亲自他身残之后更为偏激,也更会审时度势。公主还出事,母亲极力支持他继续争取殿下的好感,如今却是让他等上一等都不愿意,生怕与殿下的关系连累到方家。 他不回去,他的母亲真的会以死相逼。 “二公子为难,就先回去吧,殿下这里有我足矣。”李绪变站为坐,笑意盈盈地劝道。 “殿下这里,就拜托你了。”方临清正有此意,着平兆转动轮车方向,李绪的声音蓦然从身后传来,“等待殿下本就是我的分内事,无须你提醒。但是——方二公子,你既然摆脱不了方府,就不必再做深情的模样。你给不了殿下需要的,却要让世人看到你的情义,你想过他们会怎么看待殿下?他们会说殿下忘恩负义,会觉得殿下冷漠配不上你的深情。你的惺惺作态给殿下带来的只有不好。” “既然已只能成为朋友,或是参杂仇恨的友情,就请二公子保持好距离,殿下身边已经有我。” 方临清手掌一下卡住轮车的轮子,迫使停下,平兆大惊地看向他磨破的手掌,却不得不在公子颇有压力的眼神下将轮车调转回头。 方临清怒火中烧,声音却是压抑的平缓:“我与殿下如何何时轮到你一个后来者评头论足?绪公子亦是南启质子,南启还有月贵嫔,我给不了殿下需要的,你就能给的了么?如若殿下的身世是假,我如今的难处也将落在你身,没了殿下身份的保护,你不也需想尽办法回到南启自保?” “这些你都与我一样,我们唯一不一样的,是殿下的心。李绪,我不能陪在殿下并非我的不得已,并非我身有负累,而是殿下并不属意我。你能赢我,是因为殿下愿意让你赢罢了,你并不比我优秀。” 李绪陡然嗤笑,笑自己为什么会与这人争风吃醋说了那些有的没的,他配他浪费口舌吗? 他不配。 “你错了。” “无论殿下属不属意你,你与殿下都不可能。”李绪说,“你问我,我能不能给殿下她需要的——我自然可以。我本是坠入地狱之人,是殿下伸手将我带出,无论殿下是什么身份,她都是赋予我新生的人,我永远站在她的身后,她存我存,她死我死。至于你说的什么月贵嫔……” 李绪嘴上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她算什么人,如何能与殿下相提并论?” 方临清愣怔地望着他,不曾想到,为了殿下,他竟然能…… 月贵嫔是他的生身母亲。 “方二公子,你该离开了。” 方临清自认他对殿下的感情并不比李绪少,但某些方面,比如绝情,他确实比不上李绪。 “你瞧,那方二公子像不像夹着尾巴逃跑的灰狼?” 虞长冬拐了一肘子,身边人没有回应,侧头望去才发现茗生正盯着主子出神,不知想了些什么,他感受到了丝丝阴寒冷意。 *** “奴记得清楚,公主出生肩侧有一鲜红的莲行胎记,但如今的公主并非此胎记。”老妇匐地不动,不直言公主是假的,说得模棱两可。 昌宁帝斜倚下去,松垮懒散向老妇方向靠近一些,问道:“仅凭你一言,岂非胡乱编排什么都行?若无人佐证,朕和皇后怎敢信你?” 宋致摩挲茶杯口的手一下顿珠,老妇也是诧异抬头,没一会又只敢低下头去。 距离当年皇后生产,已经二十五年过去,当年负责接生婆子、太医都是老人,如今都逝去了。能与当年有关的人,除了皇后自己,也只有她身边的掌事宫女还在。 前几日,这掌事宫女家中有灾,死了父母,赶回去服丧,不在宫中。 宋致就是要这个机会,无人佐证,让皇后生疑。她们母女本就有嫌隙,再加上怀疑的种子生根,晋昭被定死在那儿,他后面的计划就不必实施。 昌宁帝率先开口,就让皇后根本来不及产生心思,无人佐证,就意味着老妇的话不可信。 他无比清楚高座上的帝后之间的情意,昌宁帝说了此话不可信,皇后便只会信任陛下。 如此,就只能依靠—— “陛下,欺君可是死罪,这陈婆既然说公主是假的,也定然有些道理。”曹贵嫔算昌宁帝嫔妃中较为年轻的,说起话来娇滴滴,让听不习惯的人心里发毛,“妾身有一计,陛下可要听一听?” 昌宁帝:“你说。” 曹贵嫔抑制不住地兴奋:“陈婆说公主的胎记不对,不妨着人带着公主去后殿验上一验。当然,这并不能说明公主就不是陛下的孩子,妾身知古法验亲有滴骨和滴血,陛下康健,滴骨不可,试试滴血如何?” 滴血验亲,是最常见的寻亲之法,一碗净水中滴入需要验证的人的血,相融即有血缘,反之则无。 “晋昭,你觉得如何?”昌宁帝以询问的态度看向她。 容清樾抬手置礼:“臣没有异议,只是……” 昌宁帝追问:“只是什么?” “臣看丞相身边的女子面熟,与陛下眉眼间极为相似,敢问丞相她是何人?” 容清樾的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到从一开始一直缩减存在感的女子,是个生面孔,他们都没见过,不过离她近的人仔细瞧她面容,确实和公主说的,眉眼间很像,比一直被称遗传帝后容貌的悯宣太子都还要像,简直是一比一复刻。 反观晋昭公主,她的容颜确实并未遗传到帝后多少,没有皇后惊世绝伦的美,也不同于陛下天生的慈悲像。 难道那女子才是真正的公主? 老妇扭头望了一眼丞相,收到指示,心一横将自己送了出去:“陛下,陛下!您问奴可有证人佐证,哪里需要啊!陛下,当年公主就是被奴换走的!”
第49章 肆玖 “当年贤妃娘娘嫉妒皇后娘娘得您宠爱, 高价收买奴从乡野间早出生一天的婴孩替换了公主,奴当时……”老妇不知从怎么挤出的眼泪,擦了擦, 说:“奴当时家中老母亡故, 丈夫被山匪杀了, 只剩一个幼儿还生了重病,奴不得已才答应了贤妃娘娘。奴自知犯了大罪, 还望陛下看在奴主动坦白的份上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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