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小了。” 他颔首。 “只是暂领,你不必害怕,陛下圣体向来康健,不过是一场重些的风寒,否则我不会在席间同你讲。” 少年满头是汗,重重瘫在椅背上,喘了几大口气。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你虽是嫡子,却并非长子,你上面皇兄不少,此等关头,切记好生表现。” 江淮之声音似薄雪般清清凉凉的,听来没有什么感情。 “我是你的先生,凡事皆会考虑在你前头。” 说罢,他淡淡朝那个兀自折磨鸡肉许久的小娘子看了一眼,忽然忍不住有了些许笑意。 “怎么了?” 与那秋月一般的眸子对视上,她心下骤然漏了一拍,说出口的话有些结巴。 “我、那个……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他眸色温柔了些:“害怕?” “呃...你们说这个,没人能坐得住吧……” 她小声吐槽一句。 “无妨。” 江淮之同她说话时的神色,与方才截然不同。 “近来课业上有了些好名声,陛下又在病中,容易念情念旧,对你们的婚事稍显松口。” 他眉目清朗,好似自云雾后透出的月光一般柔和。 “也是不小的孩子了,许是今年便能与乾景完婚吧。” 符柚听着登时不乐意了,鼻尖一红就搁下了筷子。 “什么完婚,不是说要退么?要退便赶紧退了,到底在拖什么,我从来就没想过嫁入皇室,更没愿意嫁过他李乾景!” “不是,我有手有脚长得也还行银钱不少地位也说得过去,你就非这么嫌弃我?!” 李乾景听了父皇的事,心情本就有点低落,闻言直接炸了。 “对,我是也没少嫌弃你胡搅蛮缠叽叽喳喳跟我从小打到大,可我从来也没……” 也没想过换一个太子妃啊。 他心里头堵得厉害,偏过头去硬是没往下说了,“……嘁。”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跟你别的方面有什么关系!” 被这么一吼,她也不干了,什么话都往外吐露。 “我也不想攀什么高枝,一辈子困在后宫和莺莺燕燕斗个没完!” “柚儿!” 江淮之低声喝止了,声音带着些不容拒绝的威严。 “这种话,不要再拿到第三个人面前说。” 小娘子似乎被气得够呛,白豆腐一般的双颊肉眼可见变红了,纤长的鸦睫扑棱扑棱挂满了泪珠,直直才往下坠。 见她哭了,二人皆有些紧张。 “……好了,” 李乾景别别扭扭地嘟囔。 “我刚才说话太大声了,是不是凶到你了,对不起啊小柚子。” 江淮之也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自在,瞧着她委委屈屈蜷作一团,不免有些心疼。 “抱歉,方才只是怕你惹祸上身,没有别的意思。” “……那我就惹祸上身了怎么办。” 她开口闷闷的,兀自闹着小脾气。 “自然会保护你的。” 他语调很稳,落到她耳中颇有些安全感,惹得她泪哒哒抬了眼。 面前的公子坐得挺拔,白玉作骨,芙蓉为面,皎若元夜明月,朗似松间清风,质如飞雪踏白鹭,气盖人间三两竹。 对着这样一张脸,她好像忽然生不起气了。 只是到底娇生惯养长大,哪有那么快便作罢,低头一扁嘴,“爹娘训斥我,也保护我吗?” “江家自开国以来,便列于各世家贵族之上,我若上门为你求情,丞相大人也应予我三分薄面。” 他耐心哄着。 “那……那要是得罪了皇家呢?” “我并非不敢在御前直言之人,若当真是不可饶恕之祸,便当是教不严师之惰,替你扛下便是。” 他仍是温和。 “不哭了。” 符柚听着暖暖的,偷偷吸了吸鼻子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正待说些什么顺着这台阶下了,坐她旁边的李乾景忽然幽幽开了口,“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以后没有人敢欺负皇后。” 江淮之:“……” 这个是真有地位。 “……那我还不如被欺负。” 她拿起绣帕在眼边细细擦拭了一圈,小声怼了回去。 “都吃吧。” 江淮之叹了口气,一人给他们夹了块肉到盘子里。 “第一次请你们吃东西,便要吃凉的?” “我、我吃差不多了,给小柚子吃。” 李乾景自觉惹哭了女孩子理亏,赶紧送了块玉团酥过去。 江淮之淡淡睨了他一眼,挑了块最嫩滑没有一点刺的鱼肉放她盘中。 李乾景随即补了块嫩羊肉。 江淮之略有些不爽,选了块最好的烧鹿筋。 太子殿下不甘示弱,取过她的杯子替她倒满了蜜浆。 下一筷是人参豆腐。 小娘子顾不上看是谁夹的了,嘴里被塞得满满的,一下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吃不了了吃不了了,别闹了……” 二人对视一眼。 好了好了。 她笑了! - 花灯会散了。 待了一夜也没能卖出的花灯,被店家一盏一盏熄灭,白昼般的光亮与喧嚣也随着四散的人群渐渐偃旗息鼓。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水泄不通的一座桥便倏忽安静下来,恢复了往常宵禁时的寂寥模样。 背对着满城明灭灯火,江萦月随着人群一点点走入黑暗中,恣意天真的少女笑颜,也好似随那花灯一起灭了。 “是回府的时辰了。” 江唤恭恭谨谨将绒毛斗篷为她披好,声音很轻。 “再不回,怕不是要被三公子发现了。” “小柚子惯是个缠人的,不会那么快放哥哥回来的。” 她摇头苦笑,同他一道走在长长的街上。 “倒也是。” 江唤逐字应着。 “今日玩了许久,小姐可开心?” “自是开心。” 街上人烟稀少,她大着胆子张开双臂,呼吸一口清凉的晚风。 “许久没有玩得这么舒畅了。” “当心着凉。” 他似乎很是紧张,伸手接过了她掌心里握着的那盏鱼儿灯。 江萦月偏过头看向他,那漆黑一片的瞳孔里看不分明情绪,只是好像一直紧紧看着她。 “阿唤,那这盏花灯……怎么办?” “……应是不能带回去的。” “可是我舍不得它。” 他想了想。 “那便,先挂在这梅树枝头,明日一早属下便出府,偷偷给小姐带回来。” “也好。” 见她应允,江唤蹲下来,好似贵人们上马车时要用的人凳一般,要她踩到自己身上亲手挂上。 江萦月瞧着心痛,不愿理他:“你去挂,我不要踩你。” “……谨遵小姐令。” 精巧的鱼儿灯随着夜风,在梅树枝头轻轻摇曳着,江萦月站在树下,仰着一张端庄娴静的脸出神了许久,到眼前都有光晕的重影才肯罢休。 “这小鱼儿,是见不得人的。” 她开口极轻极轻。 “和我们一样。” 闻言,江唤神色微变,登时垂下头去。 “属下从来只当小姐的话是孩童戏言,小姐金枝玉叶,当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嗯。” 江萦月收回视线,眸中神伤。 “那我明日便去相看了。” “属下送您。” 不知是否是错觉,这句话入耳略有些发颤,似乎还压抑着些莫名的情绪。 只是她没再说话了,加快了步子。 的确太晚了。 若是哥哥先她一步回府,母亲明日便会知晓她并没有和哥哥一起赏花灯,定要狠狠罚的。 北风吹起人家墙顶上松动的瓦片,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她转过一道巷口,正欲从江府最偏的一处角门偷偷回院,瞥见门外那道青松般的挺拔身影,忽然腿便软了软。 “不是不舒服?” 江淮之淡淡询了,语气听不出喜怒。 “跑到哪里去了?” “我……” 江萦月低下头,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花靴,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身旁,江唤直直跪了,叩首谢罪。 “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不是,不是,哥哥你不要罚他……” 她慌乱间口不择言,语毕,顿觉头顶上那道视线愈发灼灼,烫得她大气不敢出。 她总觉得哥哥很温柔。 可她忘了,身为江家下一任家主,他身上更多的,却是清冷疏离,以及似乎与生俱来的迫人气场。 “其实是,是……” 江淮之负手立于门前,只静静看着自家妹妹:“是什么?” 生怕自己与江唤私会之事暴露,她踌躇半晌,眼一闭心一横—— “是、是小柚子想让我找借口离开,想和哥哥多待一会的!” 江淮之默了默。 “……就知道。”
第19章 翌日寅时。 昨夜小娘子归府归得晚,又跑去人山人海的花灯会染了一身尘气,不顾疲乏硬是要了桃花瓣并牛乳泡了好一会澡,又用加了檀香、茯苓的皂角将每一寸肌肤细细洗过,一直折腾到子时中了才躺下。 合眼还没两个时辰,又要起。 辛夷瞧在眼里,按例将她叫起后,不免多了句嘴:“小娘子金枝玉叶,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若不然今日就不去了吧。” “得去。” 盆中温水被她一把甩到脸上,又拿过熏了一夜花香的手巾擦拭干净,“嗯……下次换盆凉水吧。” 辛夷听了更是心疼了。 “小娘子自读书以来,一日假都没告过,告上一日又如何,老爷和夫人其实早就心疼坏了,又怕皇家不要你,夫人更是一边铁了心一边在房里哭。” 她正擦脸的小手闻言一滞。 “我不是非要当这个太子妃!” 罢了,她无处解释,她也解释不清。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除了不喜欢李乾景,不愿嫁入皇家这一点是板上钉钉的,其余的感情眼下可谓是一团乱麻。 想着,她对着铜镜里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左看看右看看,心里忽然有点美了:“真是好看。” “……” 辛夷实是不知她的想法是怎么突然跳跃到自己好看上的,倒也恭维着她的自恋,“小娘子自是仙姿佚貌,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美人儿呢。” “那你说,这京城第一美人儿的脸,可招人喜欢么?” 她琢磨着。 “那是自然了!” 辛夷没有一点犹豫。 “小娘子一出门,那可真谓是桃羞杏让,多少男子都为之倾倒呢,只是小娘子打小就有这婚约,各家公子自是不敢肖想,要不到了您及笄之年,咱们相府的门槛都得被踏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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