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这样的好日子不过,真是蠢坏了。 可她就是蠢坏了,她自小就是个不聪明的。 她不想一辈子被困在那方寸之地,出个门都要逐级通报,千人簇拥;她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隔几年就要纳一次后妃,还要装作大度的模样博个母仪天下的好名声;她不想…… 她不想的事情太多了。 符柚漫无目的地散着步,也不知自己走到哪里了,直到守卫一声呼喊,才堪堪回过神来。 竟然真的走到了东宫么? 她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可这样无意识的行径却叫她心底拔凉拔凉的。 “见过符小娘子。” 那守卫眼尖,远远地就迎了过来。 “小娘子可是来寻太子殿下?殿下公务在身,眼下不在宫中。” “他不在啊。” 她漫不经心地应着。 “那……那江先生呢?” “似乎遇上个什么案子,太傅大人陪着殿下一道出去了,应当是往大理寺的方向,小娘子若要念书,怕是要明日了。” “知道了,多谢你。” 原来是去大理寺了。 符柚套了话,便朝宫墙上随意一倚。 “我在这里等等,你忙你的就好,不用管我。” 那哪能不管啊! 守卫被她吓得几乎失了神。 堂堂未来太子妃殿下,等个太子殿下还要在宫墙边上等,他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好在他反应快,千告饶万道谢的,总算把这小娘子安置进常读书的崇文馆了,燃了上好的香炭递了顶尖的香茶,才敢重新回去守门。 符柚有一搭没一搭饮着茶,一连等到天黑都没见个人影。 她想回府了。 只是那天越黑,她越是心神不定,最后反倒是一撂茶盏,生生朝大理寺方向跑去。 大理寺的守卫从没见过她,一时也没认出来,瞧见她腰间别了件相府的信物,才连忙唤人来把她迎进去。 “后院刑狱之所实乃污秽之地,怎能脏了小娘子的衣裙,若要寻人,小娘子在这边坐着等便好,这便派人给您上茶。” “不用管我的,你去忙便好了。” 符柚看出来他身上穿的是官服,只是认不出究竟是几品的官职,只谢过了对方的好意。 “我方便自己走动走动,去找找人吗?” 对方微滞了一秒,随即又是满脸的笑。 “自然可以,小娘子若有需要,随时唤人来便好。” 毕竟也是丞相大人家的千金,既定的太子妃殿下,他绝无开罪的胆子,只犹豫了一下便果断松了口。 符柚一路自个儿打听着,摸到了一处牢狱。 那牢狱设在地下,遑论要进去,离着那狱门还有好几丈远,浓郁难闻的血腥味就扑面过来了,熏得她下意识掏出香帕掩住了鼻。 见她朝这边过来了,狱门前两个守卫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想习惯性怒喊一声喝退来人,却在瞧见她那张比花神还要娇上几分的脸时,齐齐没了办法。 “不知这位小姐是……?” 其中一人磕磕巴巴开了口。 “我叫符柚,抱歉打扰二位了。” 她被江淮之教得很有礼貌。 “原来是太子妃殿下!” 她的大名这京中谁人不知,那二人慌忙便行了礼。 “只是不巧,太子殿下方才似有急事离开了,就跟您前后脚,只剩江太傅在里面了。” “只有先生一个人在?” 她好看的眉不自觉蹙起来。 “是,太傅大人许久也未出来,小的们也不敢妄自去寻,生怕冲撞了大人办事。” 莫名的,她听了胸口有些不舒服,那颗本就不安定的心砰砰乱跳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紧张感。 不顾守卫阻拦,她拎起自己淡桃色的滚雪细纱裙,直直就朝地底下冲。 那通道太黑太黑了,一节节土筑的阶梯也窄得要命,墙上昏黄的灯光几乎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符柚跌跌撞撞走了一会,小手便从裙摆上松开了,任由那新绣的裙子在尘土里摩擦,只认认真真扶着时不时落下土渣的墙壁,尽可能快得往下跑。 血腥味愈发浓了,冲得她脑袋一阵阵昏,好在用不了多久,前方一大片亮光就出现在眼前,她朝着那光过去,一眼便瞧见了趴在木制小桌上的那个米金色身影。 “先生!” 符柚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 她声音有些尖了,江淮之迷迷糊糊间听得这一声,竟缓缓抬了抬眼皮。 “柚儿?” 他开口很是吃力。 “你怎得...在这里?” “先生你怎么了?!” 她吓得直接哭了,蹲在地上拼了命才去晃他的胳膊,瞥见他苍白干裂的唇,又跟想起什么似的。 “我……我去给你找水!” 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昏暗的地下乱窜,一个不留神抬了头,恰恰撞上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 “啊!” 她大叫一声,看着眼前那个被铁链锁得血淋淋的人,蹭得便往后蹿了一步,紧紧捂住嘴害怕得浑身发抖。 那人却是诡异得笑了。 “小丫头,你后面不就是水壶吗?” “是……是吗……” 她语无伦次地应着,顺着看过去,才看到后面那方桌子上摆着几个水壶并几只碗,似乎是狱卒们常用的。 “柚儿,你过来。” 被她这么连叫几大声,江淮之倒是彻底清醒了,招招手唤了她来。 “不用怕,我在这里。” 他声音虽有些沙哑,却是一贯的温和,符柚两步并作一步跑过去,竟是抱住他的胳膊不管不顾地哭了。 “呜……” “柚儿不怕。” 他下意识哄着。 “不过是个锁起来的犯人,伤不到你的,以后可不要乱跑来这种地方了。” “呜……先生……先生怎么了……” 她抽抽搭搭的,还不忘担心他。 “我没事的。” 江淮之自嘲般笑笑。 “本以为单独在里面待一会,不会有什么事的,倒是高估自己了。” 符柚一双泪眼扑闪扑闪,似乎很是不解。 “先出去。” 他并没有喝狱卒的水,只抿了抿干裂的薄唇,瞧起来很是虚弱。 “送我回江府,好不好?” “好!” 她用力点点头,心有余悸地朝犯人那边看了最后一眼,便乖乖扶住他的手臂,试着将他往外带。 只是这步子磨磨蹭蹭,竟是格外得沉。 “……” “怎么了?” 江淮之微微侧目。 “……迈、迈不动了……” 她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再也不出来。 太没出息了。 被那人吓了一下,这腿到现在都还是软的,平地上蹭上两步还好,到了方才下来时踩的土阶处,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了,吭哧吭哧给那双小绣鞋蹭了一鞋头的灰。 可是先生看起来好难受好难受。 她不想再耽误,使劲才想往上走,可越着急那腿越是发软,最后急得都要哭出声来。 “……” 江淮之默了默。 他不能再在这般阴暗又不透风的地底下待下去了。 眼下他是拥有了一刻清明,可谁又能保证久拖下去他不会再度昏迷。 若是如此,难保符柚不会大声喊人过来救他。 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情况。 权衡之下,他低声哄道。 “柚儿,冒犯了。” 符柚没听明白他的这句话,小脑袋往那边一偏,正待开口追问,却顿觉天地一阵旋转,回过神来时,竟发现自己稳稳地躺在了他怀里! “我……” 她惊得几乎失了语。 她的脸颊只微微一蹭,便能贴上那件米金色竹纹圆领袍,淡淡的雪松香气和着他温热的呼吸,一道涌在她的鼻尖,那一瞬间,她只觉自己被丢入了正沸腾的大油锅里,轰得一下给全身都烫了个通红。 他在抱她。 他在抱着她一点点往上爬。 她从没被这样抱过,那温软的怀抱叫人安心得很,半点颠簸也没有,好似外面有再大再猛的风雨,在这怀抱里都淋不到分毫一般。 也有那么一刻,她希望这段土阶再长、再长一些。 这般想着,她鼓起勇气,将小脸悄悄埋了进去。 那怀抱的主人似乎明显滞了滞,很快又重新动起来。 可惜天不遂她愿。 去往地上的道路并没有多长,很快前方就有了光亮。 临出门的一方拐角,江淮之轻轻将她放了下来,面色仍不是很好看。 可他开口却是温柔:“最后的几阶,你自己走好不好?” 符柚木讷地点点头,只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再一次乖巧地扶住他的手臂,搀着他走完最后一节。 那之间的距离刚刚好,不越世俗,不惹人诟。 狱门打开的那一刻,她听到方才的守卫在呼喊。 “太傅大人出来了!”
第24章 大理寺门口备了马车,符柚小心翼翼将他搀上车去,一路快马扬鞭回了江府。 见小家主这般苍白的脸色,江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请医官的请医官,煎药的煎药,丫鬟婆子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连喝药前暖胃用的餐食都急急烹了摆上桌来。 她站在一旁,尽力不挡她们的道,却也是不肯走,兀自躲在一柄白鹤绕竹的玉露屏一角,透过那方米金色的床幔,使劲才瞧江淮之的面色好坏,连头一次来的卧房都没有心思去打量半点。 只是她一直杵在那里,终究不算个事,一婆子想了想,还是推开人群过来好言相劝。 “小娘子回去吧。” 婆子行个礼开了口。 “这里有奴婢们照料三公子,不会有任何闪失的。” “我陪着他。” 符柚眸中忧虑,视线紧紧盯着卧床而憩的自家先生,执拗地不肯动。 “这……” 婆子面露难色。 “小娘子身份尊贵,您留在这里,实在于礼不合。” “他是我的先生,我怎得就不能照顾他了?” 她忽得来了气。 “我在这里不会给你们任何人添乱,有什么要做的该做的都可以嘱咐我。” “好了。” 江淮之饮下一盏清茶,嗓音净了净。 “我并无大碍,柚儿想在便在,你们都出去吧。” “是。” 小家主都护短了,那婆子终于松了口。 “三公子好生休养,奴婢们候在门口,您随时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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