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盏茶被饮尽,江淮之终于冷静下来,眸中刺骨的冰冷渐渐退了,浮上了一丝歉疚。 他视线落在那被他蹂躏发红的一只皓腕上,有些想为她揉上一揉,指尖相触的一刻,又自觉失礼,只碰上一下便缩回了。 “抱歉,弄疼你了。”
第25章 (修) “我、我没事的,对不起先生……” 她的泪似剪断了的珠串,噼噼啪啪落在人家银灰色的锦被上。 “我不该问的……” “是我失态了。” 江淮之声音缓和下来。 “吓到你了。” 他试图安慰着。 “姨娘此举,也并未敢要我的性命,只是听闻幼童脑袋受了伤,高烧一场,容易痴傻,方出此策。” “后来的事,你大抵也有耳闻,我六岁那年,一篇诗赋名冠京城。” 天大的事,他说出口却是波澜不惊。 “家主之位,是我的了。” 符柚听得发怔。 短短八字,她不敢想象,眼前人为这短短八字,究竟付出了多少。 哪怕她生来只爱吃喝玩乐,她亦是知晓。 那年江淮之一篇《京颂》,字字珠玑,天神共鉴,几乎叫整个帝京文坛黯淡了三分,更是有不少人听闻此赋出自一孩童之手后,就此封笔,闹得沸沸扬扬,直到她出生再到识字,这般大事还能从院内丫鬟闲谈中听闻。 她好奇拿去问爹爹,爹爹更是手持此赋,滔滔不绝赞了得有一个多时辰。 虽然她一句也没听懂就是了。 只是她头一次知道,在这篇名赋之前,他还有这样的经历。 也难怪别人总在背后说她命好,她健健康康地长大,理所应当地拥有一切,从未想过这些都是应该付出代价的。 这般想着,她凑近了一些,仰起一张天真的小脸。 “我听人说,难过的事情,说出来和另一个人一起承担,就会好很多很多。” “所以,现在有我陪着先生啦!” 她眸底太过干净,好似一整片镜湖倾倒其中。 江淮之看得发怔,心底似乎有那么一根弦,倏忽便松了。 像经年累月筑起的坚不可破的堤坝,多大的风浪都无法将它破开分毫,却在一瞬间裂出个小口,任由天底下最清甜最纯澈的一汪小泉,肆意穿行其中。 怔愣间,他蓦然回忆起,那日东宫游廊下,他那道自眼底一路蜿蜒至心底的笑意,竟是曾出于真心。 他缓缓抬了手。 无意识地,那只骨节分明的玉手,竟轻轻落到了她小小的脑袋上。 符柚懵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就炸开了,叫她乖乖低着头一动不动任由他抚摸,连吞咽下口水都不敢。 淡淡的雪松香气萦得满鼻尖都是,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只够看到他瘦削的下颌,与褪去圆领外衫后,大片大片裸露出的脖颈。 她的心整个都要跳出来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先生……”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不自觉喃喃一句。 不清不楚的两个字,却好似一声闷雷,江淮之恰如触电般,猛得缩回了手。 意识转向清明,他脸色比方才还要白。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天大的胆子,竟在摸她的头! 表情是难以抑制地不自在,他低低咳两声,偏过了视线。 “回去吧柚儿,我要休息了。” “啊……好……” 她羞红着脸站起身,双手紧紧攥住桃粉纱裙,正待装作什么也未发生般转身告退,却忽又想起什么。 “对不起先生……” 她背对着他,声音愈发细微了。 “我才知道,你家主之位来得这样不容易,今日的事,你虽然没说,但一定会对你有影响吧。” 未过门的太子妃身份,清清白白的世家小姐,当着众人面被揭穿亲手画了江淮之的模样,哪怕她眼疾手快把那证据销毁了,这流言蜚语也不定在背地里传成什么样。 她白日里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此举是冒犯了先生,如今听了这样的故事,却是越发愧疚起来。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帝师世家的下任家主,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吃了那般大的苦头受了那样的冤屈,才将这太傅官职死死握在手里,若是江家有人以此做文章,威胁他的家主位置可怎么办。 遑论江家,朝中上下多少双眼睛,怕不是都盼着这一刻呢。 她越琢磨,越是后悔。 只是江淮之并没有多责备她一句,似乎这般大事在马车下就轻而易举地被翻篇了。 他开口轻缓,却很是让人意外。 “你原本想画谁?” “……?” 符柚愕然。 “我,我想画李乾景……不是,我没想画他,我只是觉得该画他,而不是我想画他,我最想画的肯定还是……” 她解释得语无伦次,却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画他作甚。” 他语调有种莫名的味道,她说不上来,好似前几日在李乾景口中,也听过这样的调调。 “画我便画了吧,说过了,天大的祸事,也是教不严师之惰。” “……真、真的一点都不骂我吗?” 她面带内疚站在原处,鸦睫扑闪扑闪的。 “不必多想。” 江淮之心里头乱得很,只觉一股奇怪的酸气时不时往上涌,就像是吃了坏掉的东西。 “以后诸如此类,你若不知写谁画谁,都归到我头上便是。” 顿了顿,他补充道。 “就说是我布置的课业。” 这也能布置课业的吗…… “去吧,此事我会解决好。” 见她仍站在那里踌躇,江淮之轻声嘱咐了,抬手落下床架上那方米金绣鹤的纱帘,将他的神色遮得看不清了。 “对了。” “怎么了先生?” 她偷偷瞄了一眼那纱帘,烛光淡淡投在帘上,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 “你近来表现很好,去过的几个诗会对你的评价都不错,今日的香市也有人在传你‘一笔绘灵韵’之事。” 那清冽的声音,自帘内缓缓传出。 “陛下最近对你与乾景的婚事,亦有松口之意,故而相府往我这里递了帖子,邀我明日登门聊作感谢,我应下了。” “好……” 一个字刚刚吐了半声,她攥着衣裙的小手蓦然一紧,猛得就抬了头。 啊? 什么? 江淮之要去她家?!
第26章 相府。 符柚自江府满腹心事地回来,甫一踏入自家门槛,便被娘亲房里的王嬷嬷堵住,一路唤到了家中的理事厅里。 安阳长公主一袭华贵的满幅金绣雪狐裘裳,蹙着眉坐在上首位置,只饮茶不言语,那周身的天家气魄盖也盖不住,叫整个厅内气氛静得可怕。 她也是个识相的,一进屋便乖乖在中央站好了,只那双眼却闲不下来,不住地睨着跪在那边的符乔。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睨着睨着,心里就敲打起来。 如今奶奶尚健在,爹爹虽贵为当朝丞相,却也碍着这根亲情的筋,一直没有分家,只拾掇拾掇周边,给这处宅邸扩大了四五分,修葺得好了些,挂上个御赐的丞相府檀木牌匾就算完事。 但她打小就没怎么去过三叔那边的院里,逢年过节与那边的兄弟姐妹也只是点个头的关系,就算在族里设的书院里学过半年,也是成天跑出去玩见不着人影,实是不明白哪里得罪了这个不知行几的堂妹妹。 就算不经意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伤着人心了,都是自家姊妹,她赔礼道歉就是了,何苦光天化日之下铁了心要她难堪? 这般琢磨着,她越想越气,眼神也愈发不友善。 江萦月拼了命去帮她说话,使劲才给这个符乔回心转意的机会,结果反倒是越描越黑,因为人家根本就没打算替她圆回这个场! “我……” 她刚想开口跟人干仗,座上的娘亲忽就站起来了。 “夫君,我皇兄可有说什么?” 她寻思怎得身后突然这么凉呢,这才注意到爹爹刚携了一身寒气回来。 “没说什么。” 符从南端起杯热茶一饮而尽,瞧着面上不是很高兴。 “人家太傅大人,当场把这事扛下来了,顺带还上了道请罪折子。” “这是何意?” 安阳长公主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桩流言眼下虽传遍京城,那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柚儿纸上画的就是那江家三郎,对错不过凭在场女眷们一张嘴,只要咬死了没有画过,谁又敢为难我们丞相府?” “是没证据,那不是让我们家好柚儿上手撕了吗!” 他瞄了符柚一眼,那小娘子登时就汗流浃背了。 “那别人还说了,做贼心虚,没画撕它作甚,洗都洗不干净!” “呃……” 小娘子被那怒气扫到,乖乖往后退了一步。 “过来!” 两人顿时齐齐喝道。 “来了来了来了……” 符柚整一个任人宰割的小怂包模样,三步并作两步就挪过来了。 “怎么了嘛,我站那也听得到……” “真真假假的,你给爹交代句实话!” 他似乎真气得不轻。 “你到底画是没画?” “画了。” 她声若蚊蝇。 “你画他干嘛呀?!” 符从南一向宠她如命,这次竟罕见地拍了桌子。 “你告诉爹,你一个打出生就许下夫家的姑娘家,当着那么多人面画个未婚配的男子,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我……” 她垂着脑袋支吾着,眼眶偷偷红了。 “你知不知道,外面人现在把话传得有多难听,爹什么都能依你,这种姑娘家的声誉,哪是说没就能没的呀!” “……他们说什么了?” 她压下喉中苦涩,小声询着。 “说你和人家江太傅,私底下……” 符从南说不下去了,叱骂一句。 “……一帮腌臜玩意嚼舌根!” 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只低低“哦”了一声,脑海里蓦然回忆起阴暗的地下牢狱里,那个温暖又舒适的怀抱。 她在他的臂弯里躺着,走过了所经历过最长,也是最短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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