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沈霖珲都和她不对付。 她的性子沉静闲淡, 并不想与沈霖珲争什么, 但这个弟弟却总是明里暗里同她作对。 后来她从清溪小镇回来,因为祖母病重去世, 守孝的这三年, 沈耀整肃家风, 沈霖珲才收敛了点。 从去岁开始,沈耀便开始将他送去誉州应亳老先生门下拜学,因此如今不常在临安城里。 按照应亳老先生的办学习惯, 每年夏季最热的这段时间,誉州书院会休息一段时日, 沈霖珲便会回来。 但今年他寄了家书, 说是不回来了,同时还以留在誉州苦学需要更多费用为理由, 让沈耀和陈秋蓉给了不少银钱。 那日沈攸在闹市巷口中偶然瞥见的身影,侯府失窃留下的线索,以及在琉璃阁遇到的那个戴着斗笠瞧不清面容、却操着一口临安口音的年轻男子,都让沈攸起了疑心。 而这一切怀疑,在今日勇安伯府的赏花宴过后达到顶峰。 因此她才想出这个办法, 画了两张画, 借助烛火光亮, 让王猛辨认出来。 如今已经确认是沈霖珲在搞鬼,那么眼下最重要的事, 便是抓到他。 褚骁轻咳一声,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何事?” 褚骁垂眸看她,目光紧盯着,想要随时通过她的神情来判断她的心情,正要开口之时,外头传来差役的声音。 “大人,去誉州的人回来了。” 褚骁眸色微闪,注意到沈攸的视线已经落到自己身上。 他拄着拐杖往外走,“先出去看看。” “好。” 去誉州的人会带回什么消息,眼下已经大致能猜出。 果然—— 那差役说,誉州书院和去岁一样,夏日让学子们休息了一段时间。 但再度开学时,却没见到沈霖珲的身影。 沈霖珲明里写信告诉家里人不回来,实际上他在誉州染上恶习欠下不少赌债,只能跑回临安城附近躲着。 但因为害怕欠下赌债一事被沈耀和陈秋蓉知晓,所以谎称不想回来,还从沈耀和陈秋蓉手中骗取银钱。 但这些钱很快被他在临安城的赌坊挥霍一空,难以堵上窟窿的他只能打上侯府的主意。 因此那日,沈霖珲趁着侯府下人守夜换班之时,翻墙去了沈攸和沈香凝房中偷首饰。 偷东西时倒是一切顺利,却没想到销赃时会和沈攸正面碰上。 人差点被发现不说,首饰也未能拿回来。 他对沈攸怀恨在心,因此才怂恿王猛到赏花宴上胡说八道,想着既可以让沈攸破财,又可以坏她名声。 沈攸默了默,道,“若是他躲在临安城外,怕是没那么快找到他。” 公廨的签押房内,褚骁拄着拐杖绕过桌案,来到她身边,看着她,“放心,他躲不了多久的。” 沈霖珲会想出这一招,必定也在关注着勇安伯府的动向,今日这些事闹得这么大,赏花宴提前结束,他此时此刻应该已经知晓王猛失败的消息。 但他能逃去哪儿呢? 去不了太远的地方的。 像沈霖晖这样娇生惯养出来侯府公子,过不了苦日子。 他现在身上没有多少钱,定然不敢离临安城太远。 要么躲在临安城中的哪家客栈里,要么躲在郊外的树林之中。 听到他的话,沈攸微微颔首,随即想起什么,复又抬眸看向他。 认真道,“褚骁,谢谢你。” 姑娘的声音轻和温婉,语气正经又有些郑重。 漂亮的杏眸里闪动着明亮的光,熠熠生辉。 褚骁不自觉往前迈了半步,从那双翦水秋瞳之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这么温和地同他说话。 没有那些她不想同他多有接触的抗拒,也没有那些冷言冷语的漠然。 褚骁喉结上下一滚,眼底甚至有些潮。 “沈攸...” 四目相对,沈攸蓦然撞进一双幽沉漆黑的眸子里,里头的情绪浓烈。 夹杂着点点期待。 适才差役离开时已经将签押房的房门关上,但窗牖大敞着,就在桌案旁边。 在外折腾了一日,眼下已是傍晚,夕阳西斜,落日余晖跃过窗棂,直直落进屋里。 落在桌案上那未干的砚台之上。 落在两人身上,镀出一层橙黄又明亮的光圈,将两人包裹在其中,相连不离。 有风拂入,勾起宣纸一角,墨香散开。 连带的还有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 沈攸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眼下两人离得太近。 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可身后是绿植盆栽,她无处可以退。 “褚骁,你...” 别靠这么近。 可话还未说完,眼前的男人突然俯下身,整个人靠在她身上,脑袋搭在她肩上,卸力一般。 沈攸僵住,连忙伸手抵住他的肩膀,防止他更近一步。 嗓音清冷,“褚骁,你起来。” 可褚骁没动,仍旧靠在她身上,将她单薄的身子压得止不住往后仰。 沈攸怕自己倒下,原本抵在男人宽肩上的手连忙往后,撑在桌案上,以此来支撑两人的身体重量。 姑娘身上那缕清浅的桂花龙井香钻入鼻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褚骁那双黑亮眸子里的黯然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与她亲密相拥的满足。 他低声道,“站久了,腿使不上力气。” 男人的嗓音沉沉,夹藏着几分示弱,沈攸的注意力被转移,问道,“是不是伤口疼了?” 他依旧靠着她,轻轻点头,“有点。” 沈攸费力支撑着他的身体,视线落在签押房右侧的那排圈椅之上,“你先拿稳拐杖,起来一点,我扶你过去休息。” “好,”褚骁从善如流地点头,语气正常得很,听不出有半分故意。 他直起身,一手拄着拐杖,长臂绕过她的肩膀,紧紧揽住姑娘削薄的肩头,几乎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她这一边。 余晖拉长着两人相依偎的身影,映在地面上。 褚骁人身高腿长,还一身腱子肉,靠过来时,浑身热量透过轻薄的夏日衣裳传递过来。 沈攸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这么点距离,她扶得吃力,走得脸颊都有些红。 不知是累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直至褚骁在圈椅上坐下,她才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在他腿上,“你的伤需不需要找人来看一看?” “不碍事,”褚骁抬眸看她,答得敷衍,可望向她的视线却没有一刻分离。 “蔺大夫说了,”沈攸站得离他近了些,“你不能不当回事,不然会影响到以后。” 她视线落在放在一旁的拐杖上边,声音放柔,“但也不能急于求成,要循序渐进。” 虽然知道这腿终有一日能好,但以前走路大步揽风、英姿飒爽的人,如今得靠着轮椅和拐杖,心底怎么可能没有落差。 沈攸抿了抿唇,心里对他这伤的愧疚更深了几分。 褚骁一直看着她,怎会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歉色。 他低声道,“救你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如今受了伤,你亦不必觉得抱歉。” 以退为进的话搅得沈攸心头不太好受,正要开口时,便听到他又道,“今日赏花宴上发生的事,想必不出一日就会传遍临安城...” 他话音微顿,视线紧紧锁住她,语气变得严肃认真,“我的伤虽还未好全,但到底是不便再在侯府小住。” 虽然知晓他在沈府养伤的人并不多,且不能再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之下确实有些遗憾,但为了沈攸的姑娘清白声誉着想,他确实不适合在沈府再住下去。 更何况,离开沈府,他也照样能够常常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之间,早已经连结一起,不可能斩得断。 听到他的话,沈攸也才反应过来,赞同地点头,“好。” “但是...”褚骁慢条斯理道,“我还有些东西放在雁声堂,这几日忙,得劳烦攸攸,帮我看管一阵子。” 这话的意思,便是叫她不得将雁声堂清空。 那侯府之中,还须得留着他的东西。 但听起来却也是有理有据。 沈攸想到他的伤,想到他今日在赏花宴的出手相助,只觉自己答应他这个请求好像也没什么。 于是应了下来,“好,东西还是放在雁声堂,你离开时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 得到她的应允,褚骁那双黑沉的眸子里难得显现几分笑意。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格外的亮。 沈攸被盯得头皮发麻,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正要起身告别,外边传来敲门声。 紧接着,是牧庚的声音,“主君,药煎好了。” 褚骁这段时间更多待在刑查司,因此牧庚会把药带到刑查司来煎。 “进来。” 房门被推开,透进来一道长长的光线,落在屋里昏暗的地面上。 牧庚一愣,总感觉自己好像坏了什么好事。 他将放着药碗的漆盘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问出声,“主君,掌灯吗?” 夕阳逐渐落下,屋里的光线不甚明亮,但刚才在屋里的两人都没来得及注意这些。 此刻被牧庚一说,倒像是他们故意不点灯似的。 沈攸轻咳一声,抢先应道,“点吧。” “是。” 牧庚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看了眼药碗,道,“沈大姑娘,劳烦您帮主君把药端过去。” 沈攸将漆盘端过来,这才注意到,漆盘上除了药碗之外,还有一个小瓷碟,上边放了好几颗蜜饯。 煨梨片,樱桃脯,桂花山楂脯。 沈攸,“......” 她一言难尽地看向褚骁,“你怕苦?”
第40章 指尖的温热 之前在沈府喝药时, 好像也未见他吃果脯蜜饯啊。 褚骁脸色有些不自然。 牧庚连忙接过话,“是我怕主君觉得苦,所以才备了几颗蜜饯, ”想了想,又道, “但主君每次都没吃。” 这话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沈攸视线在他们主仆二人之间来回,抿着唇忍着笑意。 烛火亮起, 明亮如昼。 褚骁抬手拧了拧眉心, 冷声道, “出去吧。” “好嘞,”牧庚忙不迭离开,走时还不忘带上门。 屋里又只剩他们两个。 适才那难言的、夹杂着些许暗流涌动的氛围已经散了个彻底。 沈攸将漆盘放在褚骁手边的木桌上, 声音里含着笑,“喝药吧, 不怕苦的国公爷。”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9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