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攸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捏紧裙衫布料,抿紧了唇,没再与他对视,声音都冷了几分,“这是人之常情。” 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身子绷直着往后靠了靠,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下一瞬,圈椅在地上摩擦,发出好大一声“吱”。 沈攸连人带椅子被他拖近,整个人被他围困在椅子上。 连同男人的气息也陡然靠近。 跳跃的烛光之中,是姑娘白皙柔和的侧脸,乌发清眸,精致的五官犹如镀上柔光一般,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握在圈椅把手上的两只大手缓缓收紧,麦色手背上的青筋突起。 褚骁垂眸,喉结上下来回滚动,强抑制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那双幽邃的黑眸里微潮,藏着黯然和期待。 他低首,声音低沉微涩,“沈攸,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一个重新可以和你光明正大站在一起的机会。 话音一落,屋里陡然安静下来,安静到...甚至可以听到烛火灯芯的轻微噼啪声。 沈攸敛着眉眼,唇瓣无意识地抿紧,清冷却又倔强。 “褚骁...”她轻声开口,“你帮了我很多,我知晓,这不是一些谢礼就能还清的...” “若是以后你需要帮忙,我定然不会犹豫半分。” 事到如今,她也认清,同在临安城,两人不可能不见面,也不可能完全毫无交集。 但她不想... 用自己的伤疤再去赌一次。 赌不起了。 更何况,人的一生,不是一定要非谁不可的。 她离了褚骁,并非就活不了。 “你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你这些谢礼。” 褚骁宽厚的肩膀俯下来,却克制地没有去抱她,声音满是晦暗艰涩,“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也不是为了有朝一日你要与我两清。” “沈攸,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低头看着她,不知何时,姑娘唇瓣被她自己抿得有些发白。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过往的那些委屈,她眼眶微微泛着红。 再抬眸时,雾蒙蒙的眼底坠满了烛火光辉,褚骁竟是无法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呼吸微滞,那些适才被他狠狠压制的想要抱住她的冲动犹如困兽挣扎一般,即将冲出牢笼。 可他不敢。 他害怕,害怕她再用以前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害怕自己的冲动过后,会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可我不想赌了,”沈攸吸了吸鼻子,定定地看着他。 那些过往她忘不掉,伤害也忘不掉。 可其实...也没必要非得刻意忘掉。 只是她不想再选择他了。 仅此而已。 沈攸抬起手,一点点拉开他围困住她的手,声音很轻,“褚骁,谢谢你。” “但今夜这件事,我就不另外给你送谢礼了。” 褚骁救过她,她亦帮过他。 他们两人之间,若是非要揪个归还清楚,那不知旧账得翻到何时。 “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劳烦牧庚再跑一趟便是了。” 话音一落,男人的手已经被她拉开。 沈攸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夜已深,夏末初秋的风卷带起地上的落叶,竟生出几分刺骨的寒。 她下意识拢紧肩上的披风,将帽子戴上,将眼底的情绪遮挡得严严实实。 路过紫藤和绿萝身边时,低声道,“走吧。” 两个小丫鬟懵过之后急急反应过来,连忙跟在沈攸身后,出了院门。 徒留牧庚一个人站在廊檐下,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被凉风吹了个冷颤之后,才转过身迈上台阶。 可刚一抬眼,整个人便愣在原地。 即便是当初在南边,与齐晤遴旧部战至九死一生、在以为无法手刃仇人之时,他都从未见褚骁这么落寞颓败过。 坐在轮椅上的那道背影依旧宽阔,可被烛光拉长着映在地面上的那道影子,分明藏着无尽的灰败。 *** 黎明之时,晨露初染。 承德侯府的下人刚打开府门准备打扫卫生,就瞥见台阶下躺着一个人。 他猛地一惊,晨醒的瞌睡虫都被惊没了,待走近一看,急忙扯着嗓子大喊。 “刘管家!” “公子他...公子他...” 一刻钟后,烛火通明的松涛院。 沈耀和陈秋蓉已经彻底醒神,一个黑沉着一张脸,一个捏着帕子抹着泪。 府医正坐在床边,为沈霖珲检查伤势。 片刻后,他站起身,遗憾摇了摇头,“主君,公子的伤,着实有些严重。” “什么?”陈秋蓉眼泪流得更凶,“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要是他没了,我还怎么活。” “府医道,”夫人放心,公子并无性命之忧。” “只是...”他低着头,斟酌着话语开口,“只是公子腿上的伤十分严重,须得做好...往后有可能不良于行的准备。” “你说什么!” 沈耀眼珠子都要瞪圆了。 府医生怕他迁怒自己,连忙道,“老朽医术有限,或许...或许...请百草堂的蔺大夫来看一看,不知还能不能有回转的余地。” 他这话说三分留七分,只因心里知晓,即便是蔺谷来了,大概也很难让沈霖珲恢复如初。 可眼下这情况,总得一试。 更何况,蔺谷德高望重,即使真不成,沈耀也不敢朝蔺谷发脾气。 沈耀脸色极差,一旁的刘管家连忙将从沈霖珲身上取下来的布条递到他眼前。 那布条上边用烧过的柴火灰,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大字——“欠债还钱”。 沈耀气得直接扬手,就想将这布条撕成个四五片。 刘管家连忙阻止,“主君,使不得啊。” “孽障!” “孽障!” 沈耀脸色涨得通红,指着陈秋蓉质问,“我让他跪祠堂悔过,你是不是偷偷放他出去了?” 陈秋蓉心里一惊,否认道,“主君说的话,府里哪个敢违抗。” “那就是这小兔崽子自己又偷偷跑出去赌坊了!才会被人抓去。” 事到如今,沈耀也想明白了,沈霖珲那日说的话没有一句属实,保不齐在誉州时也压根没好好上学,欠下的债,也不止那日上侯府讨要的那些。 他在临安城时就养在侯府里,平日里虽是好动顽劣了些,但到底有自己亲自看着,学问是差强人意,但却从未犯下什么大错。 这才去了誉州多久,没想到回来时竟染了这些陋习,现下又被打成这幅鬼样子。 沈耀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旁的陈秋蓉哭哭啼啼,“主君,珲儿受了这么重的伤,您可要为他做主啊!” “做主?做什么主?”沈耀冷哼一声,“是要为他到京兆府门前击鼓鸣冤吗?还是找个状师写状纸递过去?” “这...” “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呢!”沈耀气得一把推开她。 这事若是闹到京兆府,那便全临安城的都知道承德侯府出了个赌鬼,欠了一身赌债被人废了腿,下半辈子再也站不起来。 此等荒唐之事,他断不可能拿到明面上说。 “可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珲儿受这样的委屈吗?”陈秋蓉拧着帕子掉眼泪,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儿子,心疼得不行。 沈耀默了片刻,道,“不能到京兆府报官,那咱们便私下查!” 虽是需要花些时日,但也好过报官弄得人尽皆知。 陈秋蓉喉间哽了哽,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只能转头朝下人微喝道,“还不赶紧去百草堂将蔺大夫请来。” “是、是。” 下人领了命,急急忙忙跑出去。 天才刚蒙蒙亮,承德侯府已经乱作一团。 而沈攸关紧门窗,拉紧床帐,将自己蒙在床榻锦被之中,心中默数着星星,强迫自己再睡个回笼觉。
第45章 快盯出个洞 在侯府因为沈霖珲的伤而鸡飞狗跳时, 沈攸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即将开业的如意绣楼。 八月十二,初秋时节,天高气爽。 宜开业。 这日, 如意绣楼早早便开了门,包云秀和所有绣娘都穿上了绣楼里自绣的花样。 那针线细密, 无论是绣景还是绣物, 皆栩栩如生。 沈攸花钱请了个杂耍班子,一时之间, 绣楼门前围了许多人。 大家多愿瞅个热闹, 叫好声和鼓掌声不断。 包云秀这几日日日躲在屋中练习着今日此等场合该如何说话的技巧, 现下终于派上用场。 杂耍过后,一长串的鞭炮响起,如意绣楼匾额上的红绸被揭下。 包云秀望着眼前这围了好几层的人群, 心里说不激动和紧张是假的。 可更多的却是欣喜。 欣喜于往后便有不一样的人生,欣喜于可以靠一技之长安身立命, 欣喜于这绣楼里每一个互相帮扶的女子。 而压在这欣喜之下的, 是对沈攸浓烈的感激。 她下意识抬眸,望向绣楼二楼。 沈攸不以如意绣楼东家的身份出现, 但今日绣楼开业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必然也是来了的。 此刻就坐在绣楼二楼,透过窗户,看着门口热闹的景象。 包云秀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清了清嗓子, 朗声道, “今日如意绣楼开张, 前五十位进店采买的宾客,皆可获赠精美小礼品一份,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话音一落,人群之中已经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这位娘子,我就要你身上这种绣纹的,可还有?” 包云秀笑道,“当然有。” “我想给我母亲挑个吉祥如意些的图案,有吗?” “当然有。” “我想要花鸟图案的。” “我想要柳枝图案的。” “......” 包云秀脸上的笑渐浓,侧过身,朝里做了个“请”的姿势,声音格外清脆,“各位贵客,里边请!” 话音一落,大家兴高采烈地涌了进去。 因为如意绣楼开业吸引了许多百姓前来,连带着绣楼旁边的几家茶楼和点心铺子的生意都变得更好。 店家们和气洋洋,一时之间,这如意绣楼便成了东市最热闹的地方。 而如意绣楼二楼的雅间里。 临街的窗牖半阖,外头街道上的热闹被掩去过半,传入屋里的,便只剩那些模糊不清的言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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