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亦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向河面上璀璨的万盏花灯,心头倏地豁然开朗了些。 他收回视线,“此处人多,沈大姑娘不妨到茶楼饮杯茶?” “好。” 话落,两人并肩走向不远处的茶楼。 而就在同一时刻,一辆悬挂着镇国公府徽识的马车停在安德坊承德侯府门前。 “国公爷?” “...不好意思,大姑娘出去逛灯会了。” “好像是同姚家三公子...哎呦!” 沈府守门的小厮如实道,然而第三句话还没说完,屁股就被人猛踹了一脚。 他转头一看,是刘管家。 刘管家看了眼褚骁的脸色,措辞小心,“国公爷,这小厮新来的,不懂规矩。” “大姑娘是自己出门的,现下应也快回来了,国公爷可要到雁声堂等一会儿?” 镇国公是沈家大姑娘前夫婿这件事,如今临安城中已有许多人知晓。 只是旁人不知,这国公爷曾在沈府养过一段时日的伤。 刘管家是府里的老人,心中跟明镜似的,自然是从中猜得出,眼前这位国公爷对自家大姑娘是不一般的。 别说他势利,但镇国公与祭酒家的三公子,明眼人都知晓该怎么选。 褚骁一身墨色锦袍,仍旧坐在轮椅上,那张俊脸在听到沈攸与别人逛灯会时,神情逐渐冷沉下来。 中秋夜里,已经起风。 吹过男人的衣摆,连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动了动。 可褚骁一颗心却犹似被固定在容器之中,浸满了酸涩与灰败。 须臾,他直接推着轮椅转身,没有留下任何话。 一旁的刘管家在心中捏了把汗,低声呵斥小厮,“也不瞧瞧这是谁,什么话都往外说!” 小厮诚惶诚恐,低着头道歉。 所有话都散在风里。 很快,连镇国公府的马车也消失在夜色之中。 —— 碧露轩二楼的雅间之内。 烛火明亮,装潢雅致。 沈攸坐在临街这一侧,微微一偏头,就能看到街道上的热闹景象。 屋内雕着精细花纹的木桌之上,泥炉烟气袅袅,茶香轻溢。 她抬头看着姚亦谦,缓声道,“姚三公子带我来此处,应不是为了喝茶这么简单吧?” 姚亦谦示意她饮茶,温和笑了笑,“果然,瞒不过沈大姑娘。” “今夜邀姑娘相见,确有一事想要告知与你。” “何事?” 姚亦谦抬眸看着沈攸,突然站起身,朝她拱手作揖,郑重其事地行礼。 再抬头时,眼底的温和逐渐转为坚定。 他道,“沈大姑娘,请原谅姚某的无礼和唐突。” “但,在下未有与姑娘结亲的意思,还请姑娘谅解。” “嗯?” 闻言,沈攸有些愕然,但也很快收敛神色恢复如常,“姚三公子能否告知原因?” 姚亦谦不同于以往她相看过的那些男子。 他是真正的谦和有礼,也从来不流连那些烟花之地。 况且,虽然他父亲是祭酒,但他自己没有官职。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姚亦谦都无比符合沈攸在决定相看时,为自己暗自定下的夫婿标准。 所以今日他邀请,她才没有拒绝。 却没想到,姚亦谦居然是来同她说不结亲的。 这着实令她有些意外。 听到她的话,姚亦谦道,“沈大姑娘想必知晓,我此前纳过两房小妾。” “知道,”沈攸点头。 她决定同他相看、应他邀约,并非是因为她喜欢他,因此他房里有小妾这件事,她也并不在意。 “但沈大姑娘或许不知,姚某...”他欲言又止,轻咳一声,这才继续道,“从未碰过这两个小妾。” 即使姚亦谦在来之前就已经决定好要与沈攸和盘托出一切,但在真正说到这些事时,他还是有些窘迫。 沈攸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姚亦谦接下来要说的话,应是他千百次反复不自信又鼓起勇气,才决定要说出口的。 “说来惭愧,”姚亦谦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声音逐渐变低,“姚某,有隐疾。” “无法...无法传宗接代。” 这四个字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含蓄的话了。 他一个大男人,要在女子面前承认这种事,于礼不合,于理也不合。 沈攸倏地瞪圆了眼,然而仅是片刻,她飞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可心中早已是万马奔腾而过。 隐疾?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还请沈大姑娘见谅,这种事直接说与你听,着实有些荒唐,但家里实在逼得紧,我才出此下策。” 沈攸陡然听到这些,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她目光下意识移开,没再看着姚亦谦。 屋子里陷入沉静。 片刻后,她小心谨慎问出口,“姚三公子...可曾寻医?” 万事开头难,姚亦谦开了这个口,现下心里头轻松不少。 他复又在椅榻上坐下,垂眸饮了茶,道,“自是看过的。” “但,大夫说药石罔医。” “百草堂的蔺大夫...” “药石罔医这四个字,”姚亦谦抬眸看着她,“便是蔺大夫说的。” 明亮的烛火之下,男子面容清隽,看向她的目光不卑不亢。 沈攸心头倏地涌起敬佩之意。 此等事情对于男子而言,是关乎脸面和家族的大事,可姚亦谦却没有遮掩瞒骗地告知于她,当真是心胸豁达之人。 沈攸抿了抿唇,郑重朝他颔首,“姚公子放心,此事我必当守口如瓶。” 她的眼神格外坚定,还很认真。 姚亦谦忍不住轻笑出声,“姚某相信沈大姑娘。” 沈攸忍不住问道,“那姚大人和姚夫人...可知晓你的病?” 他既然拒绝与她结亲,那以后应也还是这种想法,但在姚家,姚大人和姚夫人怎可能同意他一直不婚娶? 说到这儿,姚亦谦唇边温和的笑意渐渐泛苦,带着几丝自嘲。 “沈大姑娘莫将我想得太好,原本我也是存有私心的。” 这么多年,姚亦谦有隐疾的事一直瞒着父母,寻医问药也从没让他们知晓,因此姚氏夫妇做主给他纳了两房小妾。 近几年来也十分热衷于为他张罗婚事。 姚亦谦请蔺谷诊过脉,但在蔺谷说药石罔医之后,他仍旧保有一丝侥幸的心思。 所以父母为他纳妾、为他张罗婚事,他并未拒绝。 这也是他当时会出现在勇安伯府同沈攸相看的原因。 但... “说来有愧,姚某明知自己的病,却依旧纳妾甚至准备娶妻,”他自嘲笑着,“如今想来,无疑是在耽误年岁正好的姑娘们。” 但那日在勇安伯府发生的事,他亲眼看到沈攸在面对诋毁和污言之时依旧不卑不亢,从始至终坚定自身,未曾因为旁人的言语而动摇过自己的本心。 着实难得。 让他难以控制地联想到己身。 枉他饱读诗书,却不及姑娘思想豁达。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要同沈攸说清楚。 “那姚公子往后有何打算?” “打算?”姚亦谦轻笑一声,看向窗外连绵不绝的临安灯火,眸色空旷而悠然,低声道,“出家吧。” “为我曾经做过的那些错事,赎罪。”
第48章 选我好不好 中秋的月亮如圆盘, 高高悬于空中。 戌时末,挂着承德侯府徽识的马车停在府门之前。 车门帷裳掀开,姑娘烟霞色的裙摆被夜风一吹, 轻轻荡开。 沈攸扶着紫藤的手,踩着马凳下车。 迈过地栿, 刘管家迎了出来, 低声道,“大姑娘, 您走后没多久, 国公爷来过。” “褚骁?”沈攸微一诧异, 脚步顿住。 刘管家低垂着眉眼,“是,国公爷他...知晓您同姚家三公子一起去灯会了。” “知道了, ”闻言,沈攸眼睫低垂, 思绪未明。 她没再多说什么, 只轻轻应了句,便绕过廊道, 直接往闻桂院而去。 闻桂院中,四季桂长得正好。 明亮的烛光映衬着枝头的小黄花,可爱又精致。 一入院中便有扑鼻的桂花香而来,沈攸深深吸了口气,停住脚步, 站在院中, 就这么仰首看着桂花树, 眸光澄澈,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月色皎洁, 清晖似薄纱轻拢人间。 姑娘烟霞色的身影就这么亭亭立于桂花树下,衣袂轻轻随风飘荡,身影纤细而又柔韧。 须臾,她才轻声道,“备水,沐浴。” “是。” —— 两刻钟后,正屋湢室的门被打开。 沈攸一身素白色宽松里衣,系带潦草地系了个结,掩着底下的曼妙身姿。 黑发发尾微湿,贴在身前,布料浸透,隐约可见里头微粉的小衣,还有那娇盈雪脯。 紫藤和绿萝领着其他下人入内,收拾完东西之后又退了出去。 沈攸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用巾帕擦拭发尾。 窗牖微敞,枝叶被夜风吹响。 须臾,外头似乎有什么动静响起。 沈攸放下手中巾帕,凝神听了会儿。 不过几息之间,房间后窗突的被人推开一条缝。 紧接着,一道颀长黑影干脆利落翻入内,还未等沈攸惊喊出声,来人已经伸手捂住她的唇。 低声道,“别怕,是我。” 沈攸眸子都瞪圆了,眼底湿漉漉的,不知是因为刚因为沐浴过,还是因为被他吓的。 “你...” 两人靠得极近,几乎是将她半压在梳妆台前。 那只带着薄茧的大手覆在她唇周,带着微微粗粝的触感,沈攸只觉脸颊上有些痒。 心跳也快得不像话。 褚骁垂眸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印着晦暗不明的情愫,幽深而又危险。 姑娘身上本就是香的,现下沐浴完,这香气便越发明显,像是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褚骁情难自制地微微前倾,遵循着内心最直接最强烈的想法。 想要弯腰抱住她。 然而下一瞬,肩上抵过来一点温热柔软的抵抗。 “褚骁你疯了?!” “你居然半夜翻墙?” 姑娘瞪圆了眼,因为唇瓣被他轻覆住,这两句话瓮声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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