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呆呆地坐在石块上,回想着谢瞻离开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从来没有出过京都城,谢瞻让她逃去成都,可成都府在何处,她从前只在舆图上见过。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通常会寄所有希望于神佛。 万一再等一等,谢瞻就会回来了呢? 沈棠宁也不例外,她强迫自己在心里念金刚经,告诉自己谢瞻不会死,她是最清楚他的,身手矫健,久经沙场,又是那么聪明果决,他不会出事的,只要她肯再耐心地等一等。 或许是神佛听到了沈棠宁的祷告,不忍心她再继续空等下去,当看见小道尽头那个横刀立马的黑衣身影时,沈棠宁鼻子一酸,几乎是喜极而泣,提着裙子就跑着迎了过去。 谢瞻喝停了马,伸手将马下的沈棠宁轻轻一抱,挟到了马上。 “你哭了?” 他仔细端详着她通红的眼圈,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解释道:“路上有事,我便耽搁了会儿,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想去追你。” “没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沈棠宁赶紧去抹眼角的泪,脸上冲他挤出一个笑。 明明该高兴她心里始终牵挂着他,可这话听着却叫谢瞻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从前他一直想,如果有一天沈棠宁能像她喜欢萧砚那样喜欢他,为了他哭为了他笑该有多好。 现在他却觉得,他还是喜欢看沈棠宁对他笑。 谢瞻曾跟随耿忠慎在灵武巡视过边防,是以知晓有这么一条捷径小道可以直通灵武城中。 果然不出他所料,三天前京都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宁州指挥使郭尚想必是已有所察觉,不光将城门紧闭,更勒令家家户户不许出门,大街上卫兵来去巡视,或运送备战物资,戒备十分森严。 凡有可疑人等,一律盘查户贴牙牌,倘若交不出来,便直接以细作下大狱中。 谢瞻和沈棠宁在都司衙门前下马。 适才他已经进过一次都司衙门,是以这一回衙门里外畅通无阻。 郭尚今年四十有三,身高七尺,身形魁梧圆润,一把美髯,看着倒好亲近,见到谢瞻,圆胖的脸上立时露出了笑,从公案上下来接他。 论官职,谢瞻为五军营都指挥使,与郭尚平级。 但论身份,谢瞻为正三品国公世子,郭尚不及他尊贵。 “谢世子,你终于把人带来了!” 说罢看向一侧沈棠宁,愣了下,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艳,很快便神色如常,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这位想必便是尊夫人吧?当真是生得国色天香!” “见过郭指挥使。” 沈棠宁看了一眼谢瞻,见他点头,方屈膝施礼道。 沈棠宁并不知道,其实谢瞻去接她的时候,没有告知郭尚接的是谁。 可对方不过稍微思忖了会儿便把沈棠宁是谁给猜出来了,当真是聪敏。 谢瞻眯着凤眼,也笑了起来,上前两步握住沈棠宁的手,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面前道:“郭公,这是拙荆,先前是我忘了与你介绍!” 沈棠宁的手被他那双厚实的大手包住,下意识地想挣开他的手。 郭尚口中道着哪里,扭头吩咐下去,不多时便有两个婢女模样的少女来延引沈棠宁。 “团儿,我与郭公有要事相商,你先去歇歇吧,等会我去找你。” 谢瞻嘱咐沈棠宁的时候,郭尚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继续捋着胡须笑。 回来的路上沈棠宁也曾好奇问谢瞻,为何如此笃定郭尚不会投靠宗缙,毕竟此人连重镇山西的最高指挥官都能买通,离开顺天府后,他想到的第一个去处却是灵武。 “那人向来忠心耿耿,我相信他绝无二心。”谢瞻说道。 沈棠宁在后院见到了郭夫人,郭夫人看起来年长她不少,与郭尚年纪相仿。 言谈间是个爽快人,就是话挺多,从见到她起嘴里的夸赞都没听下来过,一路上啧啧赞叹不已,拉着她的手左相看右相看,不是夸她生得美,便是遗憾自己儿子没娶上这样漂亮的儿媳妇。 “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我适才见过了谢世子,生得那叫一个俊美风流,你与谢世子站在一处,真真是一对极般配的璧人!” 听得沈棠宁大为汗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夫人领着她进了一间干净的小院,让她暂且在这里住下,屋里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虽不算丰盛,倒也可口。 沈棠宁依旧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些,婢女再伺候她沐浴更衣。 沐浴过后天色不早了,她实在疲乏困倦,还有话想问谢瞻,便和衣趴在案几上睡了。 约莫是这几日风餐露宿,朝不保夕,一闭眼就睡到了第二日一早,早晨起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了,床下摊开一床被褥。 看样子,昨夜谢瞻回来睡过,因她睡得太死,都没察觉到动静。 沈棠宁梳洗完毕后,谢瞻才回来。 “昨夜看你睡得熟,我便将你抱回了床上。” 谢瞻说道,看着脸色却不大好,眉眼间似有倦色。 沈棠宁以为他是不太舒服,问他有没有看过大夫,他只含糊着说看了。 若不是沈棠宁坚持脱了他的衣服,才发现他压根是在胡说八道,伤口早不知何时被衣物磨破,连里衣都染上了血。 沈棠宁又气又急,连忙去找郭夫人喊了大夫过来,郭夫人又找来了郭尚,一番折腾下来,她方知这人昨夜也就休息了半个时辰,与郭尚等人夜谈到半夜,早晨天没亮便出门去了卫所里。 看他这能说能干,和人争执时中气十足,吹胡子瞪眼的模样,郭尚甚至都没看出来谢瞻身受重伤。 大夫给谢瞻查看完伤口,道了句没大碍,只是伤口有些发炎流脓,开了几贴药。 郭尚见那伤口狰狞,正提心吊胆,眼下听了大夫的嘱托总算松了口气,到一边嘱咐郭夫人细心安排谢瞻起居。 听到谢瞻仿佛在同他那位美貌的夫人说话,便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只听他压低声音说道:“我早说过了没事,你还非要劳烦郭公与郭夫人过来。” 声音听着却有些干巴巴的。 而他那位夫人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端了给他擦身的血水就走了出去。 …… 沈棠宁本来还是很生气谢瞻不爱惜自己,后来到底没忍住,给谢瞻包扎好了伤口,看他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再度要消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谢瞻却只叫她不要太担心。 郭夫人怕她寂寞,陪她过来说话。 因着大战在前,两人各自担心,难免都有些心不在焉。 郭府园子里栽种了不少海棠树,这几日风大,吹落一地的落英,竟有颓败之态。 沈棠宁见了,心里越发堵得慌。 走到一处粉墙下,隐约听到远处似有打斗之声,郭夫人停了下来,问婢女道:“前面发生了何事?” 沈棠宁似乎还听到了谢瞻的声音,不由诧异,这时婢女匆忙回来,看了她一眼才道:“是卢同知和谢世子打起来了!” 沈棠宁吃了一惊,担心谢瞻的伤势,急忙就要往前阻拦。 郭夫人却及时拉住了她。 “谢夫人,稍安勿躁。” 沈棠宁不知她意,随她悄悄走到另一侧的花窗下。 透过花窗,只见庭院中央,谢瞻赤手空拳,正与一彪头大汉打得难解难分。 “那便是宁州卫的卢同知。”郭夫人解释道。 郭尚两日前收到前往附近州县的斥候送回来的消息,七月初五当夜隆德帝大寿,宗缙趁机作乱谋反,幸而撞上当夜及时赶回的卫国公裴廷易大军。 双方在京都城中一场恶战,最终将宗缙的蓟州兵暂时赶出了京都城。 然而情况不容乐观,京都城附近的保定、真定、河间三府俱已沦丧敌手,更不必提山西都司谋逆通敌,往北的契族几百年来一直对大周虎视眈眈。 京都城,当真是成了一座岌岌可危孤城。 是以当初谢瞻没有和沈棠宁逃去保定等地,反而沿着密林南下来到河北,绝对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昨夜谢瞻与郭尚等人商议回京都勤王事宜,但如今灵武守备军不足三千,大部分精锐兵力都被抽调去了前线—— 也就是半个月多前随裴廷易和谢瞻去往蓟州的三十万朝廷大军,留在灵武的守备军多为老弱病残。 宗缙的得力干将边豫正率领十万蓟州军气势汹汹而来,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便到,如今的宁州不堪一击,除非坚壁清野,闭门不出,根本无法与边豫硬碰硬。 可宁州城的粮食至多供所有人坚持一个月的时间,如若这一个月再得不到援军,或者根本抵不过这些叛军破城,依据边豫的手段,愤怒之下,宁州城的下场恐怕便唯有被屠。 宁州卫指挥同知卢坤义主张为今之计是带上主力军立即弃城,绕过河间,借道青州驰援京都,勤王救主。 这意味着要放弃整座城池,放任这几千百姓于水火之中。 谢瞻自是不肯同意,在都司衙门与卢坤义争执了一夜。 说到此处,郭夫人叹了口气。 说句大不敬的,隆德帝固然重要,可是这整座城池的百姓同样无辜。 隆德帝是谢瞻的亲姑父,对他一向宠信有加,谢瞻救主的急切之心必定不会比卢坤义要少。 更何况,如今他们的家人也全都被围困在京都城之中。 正当沈棠宁揪心之际,只听那卢坤义大叫一声,竟是被谢瞻绊倒在了地上。 沈棠宁暗暗松了口气。 “宁州这所谓三千的老弱想要与边豫的蓟州军对战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往好处想,即使能够突破重围,等去到京都,也不过是狼入虎口,根本无济于事!” 卢坤义躺在地上喘着气说。 “自开国以来我朝便素以仁义治国,前朝文帝惜十家之产,基址既成而一台不筑,遂成富庶之林。当年陛下在宫中之时,也尝教我民为国之根,陛下为尧舜之君,宗逆犯上作乱,因一己之私致使天下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我想即使今日是陛下在场,他也一定会赞同我的决定。” 卢坤义年纪不小了,被谢瞻这么个年轻小子差点掀翻在地上,不光面子上挂不住,老腰还疼得要命。 磨得嘴皮子都要破了这人始终就是固执己见不肯听他的,气得他心里直叹气,刚起身,谢瞻便朝他伸出了手。 “卢同知,承让了。”他面不改色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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