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颔首应了,不忘交代道, “如遇危险,你大声呼喊,我即刻就到。” 打发走了男人,她同阿燕才任这售货娘子引领着往楼上雅间行去。 这间绣坊甚高,圆形的木梯旋转向上,绕得人头晕,一步一步踏上去,好似就像陷入轮回转世的暗黑漩涡。 终于,在楼梯尽头望见容国公府管家那张熟悉面庞的瞬间……徐温云便知今日终究躲不过这一遭。 到底是她太天真。 还以为郑明存是个有格局有耐性的,就算是望见方才箭场上那幕,可为了借种求子的大局着想,大抵也不屑现身与她斤斤计较。 “夫人请,郎主已在里头候着您了。” 随着管家恭谨躬身,将手往前一送,徐温云主仆二人,就随之踏入了走廊尽头的间雅阁当中。 颤然抬眸一望,只见此间雅阁装璜得富丽堂皇,四 周有序摆放着绣架与绣线,更有些栩栩如生,色彩斑斓的不凡绣品,被裱在壁上。 而郑明存闲适坐在正中的交椅上,身后是副栩栩如生的猛虎出山图,手中正端了碗滚烫的茶水,他徐徐用杯盖轻拂茶面,俊秀的面容,隐藏在氤氲腾起的水雾后,让人看不真切神情。 徐温云暗吞了口唾沫,而后紧张屈膝转手,超前俯身,给他请安。 “妾身,见过郎主。” 郑明存挑眉望她一眼,只先慢慢抿了口杯中茶水,直到她保持请安姿势了许久,身形都有些微晃动时,他才给身侧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瞬间福至心灵,由那绣架上取下根银针,阒然向前,二话不说,就将它狠狠扎向阿燕的胳膊。 阿燕吃痛,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抖若筛糠,惊惶道,“郎主饶命。” 徐温云大惊失色,眼见管家还要动手,立即跪趴着挡在阿燕身前,抬头颤声问道, “郎主何故如此!阿燕她做错了什么,为何要用针扎她?” 郑明存由鼻中呲出了声,只垂下眼眸冷觑着她,语调不疾不徐,带着世家公子高高在上的矜贵。 “夫人属实过激了。 奴仆而已,猫狗一般的玩意儿,心情不好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哪儿有什么为何的。” 俗话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 郑明存哪里是在责罚阿燕,这生生就是在隔空抽徐温云的脸,家人和阿燕,不过都是他用来威胁她的工具罢了。 徐温云心知郑明存必是忘见了方才箭赛场上那幕,所以心中不忿,才在此处拿她的婢女开涮。 她气得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了他,只能放下尊严跪在他身前,俯身匍下。 “都是妾身惹得郎主不快,也是妾身管教下人不善,妾身该死,还请郎主恕罪。” 郑明存眼见她服软低头,终于觉得气顺了些。 他摆摆手,将管家与阿燕驱了出去。 “夫人快快请起。 否则你外头那个能百步穿杨的相好,见你在我这儿受了此等委屈,岂不是要心疼坏了?” 真真是久违了的阴阳怪气。 徐温云暗翻了个白眼。 她倒不至于认为郑明存是在吃醋,只不过以为他是在嫉恨陆煜箭术绝佳罢了,毕竟眼前的这位容国公府嫡长子,文虽成,但武不就,那手箭术莫说两百步以外了,只怕五十步开外都甚是勉强。 心中想是这么想,可面上却将身子愈发俯低了些,小心翼翼分辨道。 “……外头的污糟,岂能与郎主相提并论?不过就是个混迹江湖的草莽,由郎主嘴里说出来,都是污了您的嘴。 我对他不过逢场作戏,与郎主才真正是夫妇一体,暂且委身与他,也不过是为容国公府在谋划前程。” 郑明存伏低身子,还在试探, “其实就方才那么瞧着,他武艺实属高强,对你又倾心得很,你就没想过将一切实情全盘托出?指不定他哪日就能将我一箭射杀,与你远走高飞呢?” 。 郑明存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怕就怕弟妹要给他陪葬,且以她对陆煜的了解,道出真相后,指不定头一个死的就是她。 在这屡屡的逼问下,徐温云开始有些不耐,但还是挺直了身子,直视着郑明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徐温云指天发誓,但凡动过这样的妄念,我不得好死。” “郎主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你我三年的夫妻之情,又岂是这区区十几日,那莽汉能替代得了的?我又岂会放着容国公府的嫡长媳不做,去与他个卑贱之人浪迹天涯?他不配。” 可郑明存回想起他们紧紧相拥那幕,心中到底还是不信,干脆腾然起身,单手掐住她的下巴,凑近了逼视着她。 “左右你并未对他动情,我瞧他也不甚顺眼,不若现在一刀杀了他?想必夫人不会有意见吧?” 那张阴鸷的面庞,就这么忽然放大到徐温云眼前,鹰隼的眸光中带着十足十的剔然,仔细审视着她,似要在她脸上瞧出端倪。 徐温云瞳孔震动,呼吸骤停。 可眼见他竟对陆煜动了杀心,终究再也说不出违心之语。 “自然有意见! ……我实在是不知郎主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犹记得分别前,郎主声声嘱咐我必要借种留子,寻得满意人选,得个麒麟孩儿。 现在我好不容易寻了个还凑合之人,千方百计与他勾搭上,守宫砂也没了,眼瞧着就要事成,郎主非但不高兴,却反倒要将人杀了?” 徐温云越说越气,干脆由他掌中挣了出来,颓丧跌坐在地,神色哀伤,充满幽怨,眸光中泪水盈盈,泫然欲泣。 “郎主究竟将我当什么了,用来取乐的玩意儿么?” 声声泣血,字字属实。 在郑明存的印象中,她嫁入容国公府三年来,还从未见过她委屈失态过,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还有那药。 郎主竟给我下了那等恶毒的媚*药,我都未曾有何怨言,难道郎主现在就要我因它同旁的男人有了私,就要触怒于我么? 我犹记得那药还剩最后一次毒发,不与人媾*合就要身亡,郎主杀了那人,究竟是想要我再去寻个男人,还是说郎主能亲自为我解毒?!” 这最后一句话,显然触了郑明存的逆鳞。 他太阳穴旁的青筋急跳了挑,面色冷沉。 “短短十余天不见,你胆子倒是愈发大。” 徐温云被他的语气吓得颤了颤,浑身都在微微战栗,“郎主恕罪,妾身这也只是生死攸关气急之下,慌不择言罢了……” 经过如此几番试探,郑明存才终于相信她目前为止并无异心,许多事情,也好似是他做得太过,总不能逼得太紧,让她没了活路。 他并未跟她计较言语上的冒失,只终于放松了下来,背部后倾,靠在椅背上,双臂随意耷拉在扶手上,神色从容了不少。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怎得就慌成这样? 夫妻三年,你我之间终归有些情分,我自不会让你香消玉殒。那便暂且留他一命,待你解毒之后再说吧……” 郑明存暗衬了衬, “……其实平心而论,你那人选挑得不错,虽未瞧真切他的相貌,可远远望去,倒也远胜寻常男子许多。” 徐温云闻言,忙见缝插针道, “哪里比得上郎主风采?不过是在那一众随队的镖师里,矮子里头拔矬子罢了。” 郑明存何尝不知她这是在示好谄媚,只剑眉微挑,以前倒也没发现她这么会见风使舵,不过却也并未因此话而自得。 他并未忘却唤她过来的主要目的。 “襄阳离京城甚远,你在箭场上那般抛头露面便也罢了。 接下来一路,你若还被那男人迷得色令智昏,行事这般高调,若今后到京城被人认了出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届时可莫要怪我冷漠无情。” 其实这些话,委实不必非得他亲自交代,但箭场那幕给他的冲击着实不小,便想着非得见她一面,砸摸清她的立场才好…… 倘若她若当真另有想头,也好再安排后着。 可他这位小门小户中养出来的夫人,决心与志气显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为了护佑家中弟妹也好,贪图荣华富贵也罢……只要她愿将此事办圆满,其他的郑明存也不欲与她计较那么多,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便只有一件事。 他将眸光落在她尚还平坦的小腹上。 “算算日子,余下就剩十五天。 夫人,你可莫要竹篮打水一场空,让我期待落空呐。” 徐温云从那间雅阁中行出来时,头重脚轻,浑浑噩噩,贴身穿着的里衣都湿透了。 就好似在十八层地狱中翻滚过一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超脱出来。 阿燕立即上前来扶她。 她颤着如乌羽般的眼睫抬眼,望向阿燕方才被针扎的胳膊处伤口,柔声问道, “疼不疼?我看看……” 阿燕侧过身子,只灿然笑笑, “才扎了一针而已,疼什么? 且绣坊的针短着哩,管家又并未扎实,蚊虫叮咬一般。” 徐温云知道阿燕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并未坚持, “待回去了,我给你好好上药。” 主仆两个相互搀扶着,几乎是由那圆形楼梯上顺脚滑了下来,甚至好几次脚底都未踩实,差点摔跤。 将将走出绣坊,就听得前方传来一句…… “许是因着今天集会的缘故,那冰酪卖得实在火爆,耽搁了这么久才做好。 快吃吧,待会儿融化淌水就不好吃了……” 抬眼望去,只见绚烂秋阳下,陆煜昂首阔步而来,步伐稳健而有力,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其实不过分别了小半刻,徐温云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尤其是应对完有十八副九转回肠,曲折弯绕,充满算计的郑明存后,再见到眼前这个爽朗而来的男人,她不由心中深处千万分感慨。 她立即迎了上去,将他拽到个绣坊看不见的转角巷口,就这么双臂缠绕抱了上去。 陆煜手中还拿着冰酪,伸展着双臂,身形都在晃悠,又见四周行人穿梭,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有些莫名,扭头问阿燕, “怎么了,她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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