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以为你还没回来,便是你回来了,在外头说上几句话而已。”明宝盈看着孟容川,轻声说:“又不是在这小小车厢里。” 这话音一落,孟容川握住了她的腕子,将她拽到自己怀里来,将她这支纤柳拥在怀中,当着她的面,展开那本公文。 这并非什么涉密的公文,只是陇右传来的一封记录下等军官功绩的尺籍而已,收了也只是暂录进档房罢了。 只不过这上头的人明宝盈很在意,是方时敏,上面写着她是先击营,斩落敌军人头六颗。 “吐蕃国主九月过身,权臣掌权,四外扩张,零零散散已经打了好几场战了。”孟容川说。 明宝盈才知道这消息喃喃道:“怪不得信都少了,阿兄呢,有他的尺籍吗?” “领队不能以人头数目领功,下属若身亡,还需翻倍用敌军人头来抵偿。”孟容川解释道:“否则将论罪。” 明宝盈蹙着眉头轻叹了一口气,将这份公文收了起来,仔仔细细放回孟容川的书箱里。 “今晚上大姐姐有两桩烦心事了。”明宝盈说着,靠在孟容川肩头闭了闭眼。 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归家,一路行过闹市人家,光影闪烁,忽明忽暗。 明宝盈似睡非睡间,只觉额上有温软的触觉,她下意识仰了仰脸,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了,她只听见孟容川温柔的笑声,有一个吻落在她唇上,舌尖轻轻舔开她的唇缝,探进她齿间,缓缓游了一圈,一点点尝尽她唇里的每一寸。 “盈娘。” 孟容川能把这两个字叫得千回百转,可明宝盈不喜欢他在亲吻时这样唤她,因为这声呼唤好像能顺着他的吻钻进她心里去,甚至往下,更往下一些,叫她心生警惕与欲望。
第184章 冷冬 这个冬天真被文无尽料中了, 是个冷冬,年下几乎在一场又一场的大雪里度过。 别说明宝清想去明家祖坟看一看,就是青槐乡上的炭甚至都进不来。 不过文无尽和蓝盼晓早做打算, 已经给家里屯了不少的炭, 柴火也摞了整整一面墙。 明宝珊前些日子扔了老苗姨好几件旧棉袄, 老苗姨因此跟她闹了一阵气, 只是明宝珊捧着两件新棉袄的回来的时候,老苗姨心里更难受了。 “那些袄子都好还好好的呢。”她红着眼说。 “好什么呀,棉都成团了, 弹都弹不开!不扔留着干嘛?”明宝珊服侍老苗姨穿新袄, 说:“新袄子一件,比旧袄子裹三件都暖和,还好动弹, 抻抻手我看看, 嗯, 衣幅留够了, 舒坦吧?” 老苗姨这年岁了,弄件大红袄回来给她穿,必定讨骂, 但明宝珊也不想她穿得灰扑扑的, 所以这一身牛角灰袄裙的衣襟、袖口、裙摆上有团团祥云的黑金纹路,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体面人家的老阿婆。 老苗姨自觉是很有福气的, 所以瞧着别人就觉得分外可怜一些。 天寒地冻的年景,街坊四邻有上门吃口茶的, 取取暖的, 老苗姨都招呼着他们,只这样就滋生了几分贪欲, 那面皮厚的携家带口登门,在外院的堂屋一坐就是一整日,花生瓜子吃了个干净也不走,老苗姨心里记挂着到了时辰要做饭了,那婶子居然说帮着她打打下手,烧烧灶,竟是要留下一起吃饭的架势。 老苗姨是知道自家几个小娘子的,她们聪慧而敏锐,所以与人交心并不容易,亲朋故交都是彼此性子相合,一日日慢慢相处出来的。 一家子在兰陵坊中虽也住了这么久,可小娘子各自有事要忙,只明宝清、游飞同几家的孩子玩得好,又与公主府的护卫常有来往,再就是边上住着的几位婶子叔伯,他们都是在官园里讨生活的勤快人,平日里同老苗姨处得很不错。 但上门来这些人只是点头之交,莫说明宝清她们不喜欢,连老苗姨都觉得没有留饭的必要。 老苗姨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性子,赶客就赶客了,可人家眼睛一眨,泪就下来了,诉了一大堆的苦水,只叫老苗姨受不了,舍了她半篓子的炭。 这头一开可不得了,每天有人上门讨炭,隔壁的婶子见着好几回,偷偷来劝老苗姨,说兰陵坊官园子多,柴火是不缺的,只是没暖炭使得那么舒服。 炭火舒服,谁不知道?更何况那是多好的炭!老苗姨跟吃了口馊肉似得难受,眼瞧着炭少下去,又听见蓝盼晓和明宝清说炭火有些不够用,她心里慌乱又愧疚,扶着门愣愣看着明宝清披着斗篷,冒雪出去了。 “今岁天太冷了,本来就不够用的。”明宝锦宽慰她,老苗姨心里还是不舒服,闷闷的,像是堵了口气在那。 城郊炭窑里的炭火运不进来,城中的炭窑都在外城,其中从属官坊的有两间,其余都是私商的。 私炭价涨得非常厉害,官坊的炭价格未变,只是供不应求。 明宝清同严观去官坊拉了炭回来,路边还有许多百姓追在他们后头盼着能拣马车上掉下来的碎炭。 “去东禁苑。” 那些人没想到马车会停,看到车上下来的一个身影高大挎着刀的黑衣郎君时,他们一众老弱都吓得直往后退,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去东禁苑。”严观又重复了一遍,“大安国寺知道吗?禁苑就在那附近,禁苑的中门口有炭卖,没有银子的话也可以去领碎炭。” 明宝清坐在车上等着严观回来,看着他轻轻一甩鞭,马车驶动,问:“窦中郎将准了你的意思了?” 严观点点头,说:“反正火药监这几日不开工,那些炭堆着也是堆着,不如卖了。” 只是禁苑那些炭是烧炼炉所用的,烧时烈烈如日,但阴燃时烟很大,可总比没有好。 明宝清觉得他说得有理,道:“安王妃这几日都在施粥,城中百姓尚能度日,不知城外又有多少人熬不过这个冬。” “反正青槐乡上有你留下来的小炭窑,黑大他们入秋就在烧了,定有足量的存炭。”严观握了握她的手,道:“力所不能及之事,不想。” 严观份例里的炭火除了给吴叔之外,余下都给了陆大夫,她是大夫,屋里有病人更不能冻着。 明宝清和明宝盈两个人份例里的炭火加起来是不少,但也不够全家人用,若非明宝清同官坊炭窑的司匠有交情,这官坊的平价炭怕也不能这样拉走一大车,势必要用贵价银子买贵炭。 老苗姨支了个暖锅等明宝清和严观回来,明宝锦一直陪着她坐在门边上,看着早上刚扫过的庭院被雪花覆了一层又一层。 “我的儿,冻坏了吧。” 老苗姨一个热乎乎的帕子盖到严观脸上去,烫得他一哆嗦,还没办法躲,一张脸抹下来,红扑扑像打了胭脂。 明宝清坐在榻边慢条斯理地洗脸洗手擦面脂,忍笑看他。 暖锅里热着的是鸡骨汤底,泛着一层香浓的黄油,软甜 的晚菘,吸饱了汤汁的油豆腐,酥嫩的炸肉丸子,还有五六个鹌鹑蛋,都随着炭火的热度在锅子里扑扑腾腾的。 “您就别想了,就是曦姐去招呼人家,被哭到那份上,抹不开脸也正常,少不得要给一些的。今拉回来那么大一车,都是耐烧的炭,足足够用了,您可别再埋怨自己了。” 明宝清在锅边坐下,接过严观递给她的碗,夹起一块油豆腐吹了又吹,还是被烫了一下。 “拉回来好多?我瞧瞧去。”老苗姨坐不住又站了起来,明宝锦赶紧陪她一起去瞧。 炭果然是堆得高高的,严观得了几日歇,在外院住着,晨起他开门,没人敢再耍这一套了。 孟家秋时跟着明家屯炭也屯了不少,再以孟容川的官位而言,他份例里的炭火也养得住着一家子。孟老夫人虽是善心人,孟家开门的是仆役,没个什么正经事,觍着脸也进不去。 正月里连着落雪那几日,什么上工、上学、上值的人都出不去了,都在家里猫着,各屋里的炭盆都暖洋洋地烧着。 老苗姨那屋里就半敞着,游飞和严观不方便往小娘子屋里进,坐在她屋里喝茶总是无妨的。 明宝清倚窗看着明宝锦和游飞在庭院里堆雪人,这个年于她而言过得也还算安乐,只是心里添了那样一桩子事,总有些提不起劲来。 岑石信劝她宽心,说一旦尚宫局落实这道圣意,他即刻就去林家,只是迁坟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敲锣打鼓选日子是少不了的,若是要把明家祖祖辈辈都移出来,只怕要上一大笔银子,更别论还要另外选坟地呢。 岑石信私心想着把姐姐的棺椁起出来,另外选一个风水宝地也就是了,反正她姓岑,同里边那一帮姓明的真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但这话说出来太不近人情,且也伤了明宝清的心。 如果明宝清要动整个明家祖坟,岑石信也是能出钱的,只不过届时留给她和严观成亲时那份舅家的大礼就要薄一些了。 毕竟岑石信也是兢兢业业为官挣俸禄,要养住自己这一房人,不好什么都掏给外甥女了,做得过分了,姜氏也会不喜。 “你是平日里瞧着左仆射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怕他这人冷口冷面冷心肠,不屑处置此事吧?”岑石信其实心里也打鼓,但见明宝清忧心忡忡地,便道:“我少时曾见他来过咱们家里,不知是为的什么事情来见父亲的,倒也谦恭有礼。” “外祖父与左仆射有交情吗?”明宝清问。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与林家同辈的几位人物有些交情。” 岑石信那时候还太小,记不得了,但很肯定的是岑老家主去世后,一则岑家在官场上没了拔尖人物,二则是岑老家主除了岑嫣柔外再没有亲生子女,所以岑、林两家的晚辈们之间渐渐也没办法延续上一辈的交情了。 不过岑老家主与林家的那份交情也不是从无体现,起码明宝清和林千衡的婚事就是这样得来的。 “六舅舅既然这样说了,姐姐也就别担心了。”明宝盈在明宝清身侧坐下,两人一道望向窗外正在庭院里笑闹着堆雪人的场景。 院里的积雪都被铲到雪人身上了,雪人比明宝锦还要高,带着一顶游飞的皮帽,花狸狸蹲在上面,睥睨众人。 明宝锦还堆了几个非常小的雪人,整整齐齐码在一个小托盘里,用一根细细的树枝在雪人脸上戳来戳去,还时不时跑进明宝珊房里要胭脂,要眉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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