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知道的。”江式微莞尔一笑。 “那天在这儿,我是不是让你伤心了?”齐珩轻声问道。 那天,齐珩虽把她逼到角落里,但却没做什么,哪里至于惹她伤心呢? 江式微只以为齐珩是有些病糊涂了才会这么说,她宽慰道:“没有,我没有伤心的,你对我一直很好。” “那是我何时做得不好么?”齐珩又问道。 他更想相信,是他对她不够好,所以她怨他才做了这种事,她并非是存心的。 “陛下是不是病糊涂了?怎得一直如此问我,你对我一直很好啊,从来没有惹妾伤过心的。”江式微道。 “其实我当初娶你,目的本就不清白,所以你怨我也是应该的。”齐珩还在为她找理由,企图安慰自己。 “不是的,妾不会怨陛下的。” “锦书,我们是结发夫妻,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对么?”齐珩问她的样子十分诚挚。 “是。”江式微垂首答道。 “我想,我应是不曾瞒过你的,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瞒我什么,我们是结发夫妻。” “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无论何时都是会护着你的,如果哪一天出了什么事,你也一定要和我说,你相信我,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么?” 齐珩牵住了江式微的手。 他在给她第二次机会。 他希望她能给他这个信任。 “妾相信明之。”江式微看着齐珩乖觉地答道。 齐珩以为是江式微没听懂其中之意,便又问道。 “你现在有没有遇见什么难处?或者,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 他问的很明显了。 江式微不自觉地咽了一口,捏了一下指尖,眼神有些飘忽。 她该告诉他么?若是告诉他,他会原谅她么? 知道了一切的他还会说出这样的话么? 江式微有些不确定,顿时心里不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齐珩实情。 不,不能告诉他。 他对他的阿娘那般在意,如果真的告诉他,他一定会生气。他一定会恨她,毫不留情地把她撇在一边。 她不能告诉他。 江式微抬头冲着齐珩轻轻一笑,若无其事道:“没有。” 齐珩听到江式微的回答,有些痛然,他急忙解释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快便回答我的,你好好想一想,或许你没有想起来,或者……” 齐珩还未说完,便被江式微打断了,她道:“妾没有什么瞒着陛下的了。” 秋风透过窗户轻轻吹动着床榻前的幔帐。殿外黄叶落,十分萧索。 齐珩是彻底心灰意冷了。 他给了她三次机会,三次,她都没和他说实话。 他眼底十分落寞,面色变冷,他对她真的很失望。 他苦笑一声:“罢了,当我自作多情。” 随后他从怀中拿出了大婚时他与她的结发。他一直珍视已久,从未离身。 他将结发递给了江式微,江式微不明所以便接了过来,只听他沉声道:“你也累了,以后若无要紧事,不必再来紫宸殿了。” 江式微有些茫然,她不知道齐珩如何变成了这样,也只得起身行礼道:“妾告退。” 齐珩已然闭上了眼,不再看她。
第029章 竹清松瘦(一) 江式微出了紫宸殿的殿门, 垂首摆弄中手中用红布条绑着的结发,思忖着方才齐珩的转变,她握紧了掌心, 其实方才她有三次机会可以告诉齐珩她的难处的, 但她选择了闭口不答。 她实在不敢去赌, 她真的很怕齐珩会厌恶她。 毕竟她处于大明宫中, 阿耶阿娘虽关心她, 却也不能时时关照, 她能依靠的唯有齐珩。 她是个懦弱的人,她怕齐珩知道真相。 一时秋风起,白云飘忽,原本郁郁葱葱的草木如今被满目黄色所晕染,秋意浸透整个长安。 江式微嘱咐甘棠不必再陪她, 她想单独地走一走。 过往的内侍不绝, 各自忙着自己的分内之事,芸芸众生,在这大明宫中显得渺小又平凡。 但江式微却深知, 若无他们,大明宫也便不是大明宫了。 “便是身为蚍蜉, 犹有撼树之力。”黄叶飘落间,传来女子的低语。 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了含凉殿附近, 含凉殿周围并无来往的宫人,不远处便是水榭, 湖面上漂浮着数片杏叶。 一叶而知秋。 她轻轻一叹, 俯下身拾起一片杏叶,双手抚上叶片的纹路, 不知在思索什么。 良久,江式微起身抬首,却不料撞上了一人的目光。那人着青衫立于含凉殿的阁楼之上,隔着落下的簌簌黄叶,他看着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她望向他的位置。 台上看君,竹清松瘦。【1】 微风顷刻间便已染上的离秋的哀愁寂寥,流云漫卷,阳光得以穿过树枝丫洒下一缕金光,银杏叶脉浅黄。 恍惚间,她只觉得那人似曾相识,但她又清楚地明白她从未见过他。 她脑中云海只余下了一联诗。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2】 因果错综,她已然辨不清了。 只见那人朝着她缓缓打揖行礼,她亦颔首回礼。二人相顾,并未言语。 江式微颔首回礼后,便转身而去,谢晏从高阁往下望着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握着阑干的手指已然发白。 他从江式微迈入此地时,便在留意她了。只是他从未想过,江式微会抬头看他。 谢晏看向高处的蓝空,白云苍狗,如今再见,已然恍惚了。 过往的一切在他的心头上篆刻,留下的痕迹便是他想如何抹掉,终究都归于徒劳无功。谢晏摇头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随后便离开了阁楼。 谢晏进紫宸殿时,一入眼帘便是齐珩半倚在枕上闭目养神,整个人给谢晏的感觉便是十分颓败,他笑对齐珩道:“怎么我一回来,你便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齐珩一听是谢晏的声音,便睁开眼,唇边勾起无奈又苦涩的笑容,道:“这不等你来救我么?” 谢晏深以为然地颔首道:“也对。” 说罢谢晏便将齐珩的臂肘抓了过来,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动这么大的气?柳治平的案子不是已经大差不差了么,谁又惹你动这么大的火?还一直闷在心里不发泄出来。” 齐珩垂眸不答。 见他这副摸样,谢晏心里已然有了底。 “是立政殿那位罢?”谢晏一语点破。 齐珩见心思被猜破,便不再遮掩,道:“她还在瞒我。” 谢晏唇边带笑,目光落在别处。
第030章 竹清松瘦(二) 谢晏唇边带笑, 目光落在别处。便听齐珩黯然道:“我已经给过她机会了,只要她愿意对我解释一句,哪怕就一句, 我也会原谅她。” “但是她没有。”齐珩的尾音还带着叹息。 谢晏听此, 反而笑了, 低首垂眸道:“她从小就养在江宁, 父母兄长不在身旁, 便是江宁南氏对她再好、再无微不至, 她的心里怕也是会有所缺失。” “寄人篱下十多年,好不容易回到了长安可以受家中人的宠爱,偏又嫁给了你,整个人如同无根浮萍,任雨打风吹去【3】, 她又如何能不害怕呢?” “她也是害怕你知道真相, 害怕你会抛弃她,你也体谅体谅她的难处。” 谢晏属于旁观者,自然将这一切看的十分清楚。 “何况我觉着, 那书定然另有缘由,风格相差之大, 容易让人发觉,她那么聪明应该不会想不到,不若你和她平心静气地好好聊一聊, 也莫打什么哑迷,把误会解开了, 总好过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 见齐珩默不作声, 谢晏又道。 殿内又是一片沉寂。 殿外渐渐风起,一片杏叶飘入殿内, 谢晏起身拾起,见高季已经端了药碗进来,便冲高季笑笑道:“高翁来了。” 高季忙笑道:“伯瑾不多待会儿陪陪六郎呀?” 谢晏是齐珩伴读,与高季自然也是相熟,高季待他与待齐珩俱是差不多的亲近。 “不了,某人需要静养,他也该好好想想,我就不多打搅他了。” 谢晏转了转手上的银杏叶,冲着齐珩的方向点点头,随后摆摆手便离开了。 高季端着药碗到齐珩跟前,见齐珩仍闭着眼,笑道:“六郎,喝完药再睡。” 齐珩并未睁眼,反而转过身使起了小孩子般的心性,喃喃着:“我不想喝……” 高季笑笑,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劝道:“不喝药怎么成?不喝药病可不能好。待会药凉了,那药效可不会好啊。” 见齐珩无反应,高季只得另辟蹊径,道:“若六郎再不喝药,那臣只能去请皇后殿下来喂了。” 一听此言,齐珩忙得转身,将高季端着的药碗接了过来,将药喝个干净后又放回到红漆盘上。 齐珩还不忘嘱咐高季道:“别去找她了,我喝完了,这些日子我要静一静,她来,我也不见她。” 高季失笑,道:“臣可拦不住皇后殿下。” 齐珩低哼一声,便转头不理高季。高季哑然一笑,随后离开了殿内。 东昌公主府内,顾有容从身后为齐令月披上披风。 齐令月朝着她一笑,随后覆上了顾有容为她披衣的手,顾有容道:“入秋天凉,别冻到了。” “还是你关心我。”齐令月笑道。 “对了,柳治平如何了?”齐令月想起《贤女传》不禁发问。 “目前还在大理寺羁押问讯,过些天便该定罪了吧。”顾有容有些感慨道。 “我记着他从前办事倒不算不谨慎之人,没想到如今在布衣小民手里栽了跟头。”齐令月抬首望月。 今夜月光皎洁,然则在静静秋夜显得格外寂寥。 “他向来骄矜于河东柳氏的身份,自然看不起平民,如今折在他们手里,倒也不算冤。”顾有容也顺着齐令月的目光看去。 “他死没关系,但若牵扯到别人可就不好了。”齐令月冷冷道,眸中锋芒丝毫不在意柳治平的生死。 “殿下这事大意了。”顾有容早已看破真相。 江式微的文风齐珩识得,东昌公主与顾有容又如何不识得? “年轻人,到底是心急。”齐令月从露台走向阁内,步至那尊佛像前,而后缓缓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她做不了的事,我这个当娘的,自然该替她料理了。” “今晚便送送柳清明罢,他是河东柳氏子,想必大理寺鞫问于他而言,与羞辱无异,早离开也好,早解脱。”齐令月说罢,朝着那佛像俯身拜了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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