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式微的声音渐渐哽咽。 “我害怕你知道这件事后会生气,我害怕你会再也不要我,所以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把那两个手稿烧了,但我真的不知道,静盈什么时候看见了,甚至还到了柳治平的手里,我真的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流传了出去。” “其实,当我看到那个印本的时候,我……我就已经知道那是被替换过的,但是我没有告诉你,我想让张应池一个人担了罪名,对不起,我···我是个自私的人···”江式微已泣不成声。 齐珩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心中戚然,见她的眸中坦然。 他知道,她没说谎。 “我自私,我懦弱,我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对不起···” 泪水不断喷涌而出,江式微怕他以为她是在用眼泪博取他的同情,便一直垂着头。 她原以为她会害怕将一切吐露,却不曾想说出之后是如此的轻松与解脱。 她再也不必伪装成温柔端庄的样子,她就是这般的一个人,自私又懦弱。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论齐珩如何处置她,她受着便是。 无怨,亦无悔。 江式微从衣袖中摸索着,抓住了那块皇后玺绶,她双手将那块皇后之玺捧至齐珩跟前。 “事已至此,妾无话可说,陛下要杀要罚,妾都心甘情愿,皇后玺绶,今日妾来归还。” 江式微泪眼盈盈,朝着齐珩施了大礼。 齐珩缄默不语,俯下身子,静静地看着她。 江式微见齐珩不作声,心中沉石终是落下,她惨然一笑,道:“若是陛下疑心妾是假辞狡辩……” 却不料她话未说完,便被拢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还萦绕着若隐若现的香气,如同料峭早春中梅花初绽的芳香。 倒真是梅花香自苦寒来【2】。 却是不知她何时能熬过她与他之间的寒冬。 “我信你。” 齐珩搂住她的手渐渐收紧。 他说,他信她。 心中的寒冰被暖阳融化,江式微终是再也忍不住了,于他怀中恸哭,泪水滚烫透过他的中衣仿佛砸在了他的心房上。 她哭得有些缓不过气,直觉愧对齐珩,她带着呜咽,道:“我真的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她的情绪过于激动,在他的怀中喘.息着。 他心中一紧,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不是说过么?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担着。” 而今他才明白她的内心是多么脆弱,他从来没做到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六郎。”江式微轻唤了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亲昵地唤他,她将她一直隐藏于心底、想言而不能言的称呼终于唤了出来。 齐珩低应了一声,右手轻轻托住她的脑后。 “对不起,是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让你担惊受怕了。”齐珩左手抚上她的后背,在她的耳畔温言道。 然而方才在他怀中泪落涟涟的女子此刻静静地闭目,面容惨白,她的头侧在他的颈旁。 齐珩顿时慌了,他摇了摇她的身体。 “锦书,锦书。” 她不作任何反应,身子在他的怀中沉沉倒了下来。 “高翁,高翁,快传医官。”齐珩高声唤道,他的眼中俱是害怕之色。 谢晏本是想来看看二人交谈的怎么样了,却不料正撞上这一幕。 他飞奔至齐珩身旁,直接握住了江式微的手腕,探了脉搏后才安心呼出一口气,对齐珩道:“没什么大事,她应是没吃什么东西,饿的。” 齐珩默然。 谢晏道:“她一会儿醒了你让她用些粥或者吃点甜的。” “好。” “对了伯瑾,今日雨未停,你别回去了,便在偏殿住罢。”齐珩又道。 他更害怕深夜江式微出什么事,谢晏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 谢晏挑了挑眉,确是心知肚明,这哪是因为雨未停,分明是害怕江式微出什么事好找他来帮忙的吧。 不过也好,起码两人看着应是和好了。 也罢,他便在偏殿住着。 齐珩将江式微打横抱起,轻放在了他一直睡着的床榻上,他落座在榻沿,握住了江式微的手。
第034章 骤雨初歇 江式微醒时便见齐珩的身影。 她的脑中仍然昏昏沉沉的, 她只晓得她被齐珩抱住,齐珩与她耳语几句,但她听不甚清, 只不停地想嗅他怀中的香气, 但当时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吵得她头晕, 眼前一切不禁打转儿, 最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了。 她觉着哪里似有不对, 垂下眼, 便见她的左手被齐珩牵着。 齐珩温声道:“你终于醒了。” 江式微有些汗颜,然面色依旧惨白无力,她道:“妾不知怎么就昏过去了。” “这些天是不是没有好好用饭?”齐珩轻声诘问道。 “我……我没什么胃口。”江式微近来一直思虑妖书一案,连带着进膳不香,安寝不得。 “你是饿的, 起来用些粥好不好?” 高季在一旁端着肉粥, 笑道:“殿下用些粥,一会儿便好些了。” 然江式微看着端上来的肉粥却没有胃口,迟迟未动。高季看了一眼齐珩, 眼神中或有示意,然齐珩未领会。 高季欲言又止, 齐珩疑惑地看向他。 高季心中叹息,六郎怎么就这么不开窍? 齐珩缓过神才知高季的眼神是何意思,忙对江式微道:“我来喂你, 好不好?” 江式微赧然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句:“好。” 齐珩将江式微扶起, 让她上身倚靠在枕上, 然后端起漆盘中的肉糜粥,舀了一勺送至江式微的唇边。 江式微看着那一勺还在冒着热气的粥, 手下意识地攥紧身上的被子,浅尝了一口。 舌尖上的滚热和肉糜的浓香汇聚在一起,江式微本就食欲不振,这让她更觉难受,忍住想倾吐的欲望,咳了几声来作掩饰。 齐珩忙放下手中的碗,抚了抚她的后背让她得到舒缓。 齐珩垂眸看她,温声询问着她的意见。 “粥太热了,我吹一吹你再用,成么?” “好。” 江式微忍着喉间的难受,又用了几口齐珩送来的粥,齐珩动作间,衣袂轻动,那香气依旧入了她的鼻间,随着香气,江式微舒缓了些许,渐渐地,齐珩手上的肉粥见了底。 见江式微面容上有了血色,齐珩才稍稍放心,朝着她浅笑。 两人相对,沉默无言,一时有些尴尬。 江式微终是没忍住,捏着指尖,便开口问道:“静盈现在是不是还在丽景门的推事院?” 齐珩垂下眼,道:“受了十鞭,想自裁被金吾卫拦了下来。” “静盈是不是说了,主使之人是我?”江式微看向齐珩。 齐珩平静地对上她的目光。 “没有,她自己认下了所有。” 江式微有些错愕,又听齐珩道:“她还有话想对你说,她说,你当日教她心正则笔正,她如今的笔握不正了,愧对了你的期望,她很抱歉。” 江式微愧疚地垂下头,自嘲一笑,眼中酸涩微红,声音或有叹息:“这个傻丫头,我是在伪善啊,她难道看不出来么?” 齐珩握住了她的手,将事实道破:“她未必就没看出来,只是哪怕你是在伪善,哪怕这一切好,都是假的,于她而言也是这大明宫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大明宫葬送了太多无辜的人,静盈也是其中一个。 “那她现在如何了,她会被判什么样的罪?”江式微试探道,身上的锦衾已被她揉得褶皱不堪。 “她的罪难逃一死,大概也会牵连族人。”齐珩掖了掖她的被角。 “那,我呢?” 江式微终于问出了她最担心的问题。 齐珩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冷静道:“我来处理。” 这话言外之意,是齐珩要为她徇私? “明之,你是要为我徇私么?”江式微没有避讳地说出了这句话。 江式微看他的眼很诚挚。 秋夜中的粉蝶将从一直养于温室中的花蕊上飞开,迎向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齐珩心头一震。 “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我的私心,不愿让你受苦。 即便妖书一案非江式微所谋,却也因她而起,按律她也会受到惩罚。 “按律法,我会怎么样?” “末卷之事,非你故意为之,算是被人利用,但也因你而起,这种情况,大概是受以戒鞭笞掌之刑,十下至五十下,视影响大小而作量刑。” 齐珩曾任刑部尚书三年,除却三司,对律法最熟的便是他。剩下的话,齐珩并未言出。 此事两名三品重臣殒命,影响极大,若要量刑,江式微恐逃不过笞刑五十下。 五十下,她的手算是保不住了。 “我应该是那五十下吧?”江式微见齐珩不语便已猜出。 齐珩蓦然将她揽入怀,在她耳边沉声道:“此事我来处理,你不要再管,我不会让你受那五十下。” “你这是堵上了自己的清名。”江式微闭上了眼。 “明之,我不能永远做你和阿娘养在温室中的花朵,只要有你们在,你们总是会帮我处理任何事,可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应该去承担,五十下我是很害怕,但这是我必须该承担的。” “我想做江式微,我想自己去承担这一切后果。”江式微离开了他的怀中,朝着他笑笑,双睫轻动,眼中的坚持与笃定让人无法忽视。 齐珩愣了愣,显然有些意外。 他双唇翕动,欲言又止,须臾,他劝道:“五十下,你的手可能就废了。” 若是从此不能再提笔写字,江式微该如何痛苦难过?如何面对这日后的漫长岁月? 大明宫禁锢了太多人太多事,江式微喜欢看书写诗文,若是从此断了她的念想,日日与于刀锋上行走何异?满是伤痕,鲜血淋漓。 他也是人,也会有私心,便是世人说他偏私于江式微,他也不愿她受此刑。 “是我动了恶念,才让别人有机可乘,这是我的错,不该让别人承担。”江式微含泪说道。 “我不想你偏私于我,也不想因我而坏了你的清名,明之,我也有自己的骄傲,我不想一犯了错就躲到你和阿娘的身后去,我已经逃避过一次了,这次,我不想再做逃兵,我也不想让你看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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