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是上辈子的事了,他该知道的。 眼前人非彼时之人。 齐珩似察觉出伯瑾饮酒自醉的落寞,他笑了笑道:“伯瑾此去剑南道,如何?” 谢晏抬首道:“蜀郡山水极美,果子亦是清甜。”他目光稍移,瞥向江锦书的神色。 他想问,果子是否令她满意。 “那清查剩田之事,如何?” “臣已上劄,大概已至中书门下,臣已将剑南道具以上报。” “另外的事,待回紫宸殿臣再细奏。” 齐珩笑着点了点头,谢晏做事他向来放心。 江锦书执箸的手一顿,额间不断有冷汗涌出,腹间稍痛,她支撑不住伏在齐珩的肩上,齐珩忙扶住她,神色仓促,忙道:“晚晚,身子不舒服?” 江锦书蹙眉含泪,臂上的金钏子晃动,发出清脆响声,她蜷曲身子道:“我有点疼...” 齐子仪与谢晏忙对视一眼,匆匆起身,齐子仪有些慌张出声:“嫂嫂...” 谢晏离开原位,大步上前,推开齐子仪,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搭上她的脉搏,须臾,他沉声道:“她胎象不稳。” 他目光凝重地看向齐珩,道:“扶她去内室。” 齐珩抱她至含凉殿内室,扶她缓缓躺下,他紧握她的左手,抚着她的发顶,齐珩声音稍颤但仍在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没事的,伯瑾在这,你没事的...” 谢晏问了数个问题,江锦书因痛而答复不得,只齐珩与江锦书日日同榻,几不分离,便替江锦书一一答了。 谢晏点了点头,随后从怀中取一黄釉瓷瓶,取了一颗予江锦书服下。 随后环顾四周,见案上有笔墨,便提笔留下一药方与齐珩,数次叮嘱。 末了,谢晏道:“陈奉御开的药方存档与殿下近日的药渣,我需带回去。” 齐珩不疑其他,忙命余云雁去寻。 齐子仪在内室外踟蹰半柱香左右,他是外男不便入内,见谢晏出来,忙道:“嫂嫂如何了。” 谢晏垂眸道:“还好,她与孩子都无事。” 齐子仪听了此话算是松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六哥最疼嫂嫂了,这又是六哥第一个孩子,可莫出了什么差错。” 谢晏低首不语,只眼中似有深意,方才他在江锦书的脉中探出一丝不妥,但他毕竟不知江锦书的药中有什么,眼下之计,唯他拿到药方与残渣方知何处出了差错。 含凉殿内室,齐珩去让人寻了薄被,而后动作轻柔地盖在江锦书的身上。 江锦书方才抽泣不止,他抱着她好生抚慰才将人哄睡。 他握住江锦书的手,贴近他的面容,手心微微灼热,如他眼中之泪般。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方才他极为害怕,怕她有什么不妥,亦怕他们的孩子保不住。 幸好,一切无恙。 齐范告辞离去,谢晏与齐珩站在水榭之内,远望湖水汤汤,谢晏垂眸轻声道:“弄瓦之喜,恭贺了。” 齐珩笑笑道:“陈亦都瞧不出来,亦或是瞧出了不敢说,独你直言道来。” 谢晏淡笑道:“我和他可不一样。” 齐珩搭上他的肩头,关怀道:“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纵使齐珩给他派了护卫,但还是被东昌公主身边的人伤了。 “好多了,不重。” “东昌公主,你预备如何应对?” 齐珩低首思量,而后他往含凉殿内室的方向看去,苦笑道:“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毕竟那是她的母亲,我不忍见她伤心,也怕伤及了她,能忍几时便忍几时吧。” 谢晏闻言,心下稍安。 想到他从蜀郡拿到的证据,先暂且压下不予齐珩。 —— 江锦书悠悠转醒,见齐珩正守在她的榻前,心头如由冬入春般渐暖,她指尖轻动,齐珩惊醒,忙道:“你身上好些了吗?” 江锦书轻轻点头,道:“孩子无事吧?” “都安好。” 齐珩让人准备了清粥,他亲自喂给她,而后江锦书用了谢晏开的药,便觉着气色还多了,齐珩便送江锦书回了紫宸殿,王含章在紫宸殿偏殿等候江锦书多时。 见江锦书懒洋洋地赖在紫宸殿内室,她气得连连发笑:“把事都堆给我,自己在六哥这儿安享快活。” “女官的任命名册,给你。”王含章没好气地将那黄纸册子递给她。 江锦书憨笑地打开名册,讶然道:“云雁是尚宫局司言司正六品司言啊。” 王含章冷瞥江锦书一眼,道:“你上回在立政殿那席话让老师连连称赞,老师怜惜这姑娘,又见司言一职空缺,便擢拔为此职。” 顾有容初见余云雁,便有同涯沦落之意,皇后殿下与顾大家都为这姑娘开了金口,底下的人自是心中有了计量。 授官之仪在九月,那时桂花飘香,正是好时节。 在此之前,余云雁依旧于江锦书身边随侍,与往常无二。 余云雁心中亦知此事,一日未正式授仪,一日便还是皇后殿下的女史。 司衣司的长官卢司衣亲奉帝王冕服至紫宸殿,徐徐叩拜道:“妾伏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安。” 江锦书浅笑道:“卢司衣不必多礼。” 卢司衣连连叩谢,而后回禀道:“殿下,这是陛下明日用的冕服。” 江锦书抬眼看向云雁,余云雁会意接下,妥善安置。 一举一动莫不谦恭。 卢司衣眼尖地瞧出云雁即任司言,敛声道:“有劳娘子了。” 悄然与余云雁耳语几句:“娘子不日的身份与我一样,何故自谦?” 余云雁一板一眼正色答道:“一日未授,一日未加,妾便是殿下的女史,司衣是一司之长,妾该敬服。” 卢司衣不免笑容渐凝,眸中更多了几分审视与赞赏。 不愧为皇后殿下跟前的女史、顾昭容属意之人。 倒真是进退有度。 入夜,齐珩方归,见江锦书正轻抚他的冕服,齐珩笑道:“瞧你气色是好了些,还甚有兴致看我的冕服。” 江锦书握住他的冕旒,轻声道:“明日你去昭陵,定要小心些啊。” 齐珩凑近,将她抱在怀中,他道:“初一至昭陵,初三我便回来,不多耽搁,也少让你担心。” 而后他又叮咛道:“我让萧然保护你的安全,金吾卫的一些人我也留下,陈亦我不放心,我让谢晏住在宫里,有什么事你便寻他。” 他命东昌公主与顾有容随至昭陵,又让王含章与谢晏留在宫中,将一切风险都尽数去除。 “晚晚,我好舍不得你。”齐珩轻咬她的耳边,低声埋怨道。 便是三天也是如年。 “我亦舍不得你。”
第081章 兰襟将去(二) 丑时齐珩即醒, 也不敢扰了江锦书,只自顾地离开床榻,向屏风后走去。天还未変青, 只深深的蓝色, 聚在一团的黑漆漆云中稍带红色朝霞。 他该更衣了。 内臣为他穿好冕服, 常诺刚欲拿起那玉革带, 却不料另一双手已然拿起。 齐珩侧首看去, 见江锦书垂首盯着那玉革带上的兽纹, 齐珩温声道:“你怎么起来了?才睡了多久,快回去歇着吧。” 齐珩欲拿过她手上的玉革带,却不料江锦书攥得越紧。 她道:“我帮你吧。” 她真的舍不得他离开,但也不能阻碍国朝法度,所以她想亲自帮他端正衣冠, 送他离开。 江锦书略略低首, 然齐珩还是看见她眼底的亮光。 他点了点头,江锦书垂首,双手环上他的腰际慢慢将玉革带拢紧, 摸到卡扣将其牢牢扣住,而后她从内臣的手中接过那佩剑, 别在他的身侧。 江锦书不禁轻扶腰间,如今她身子越发重,行动不便。 齐珩凑近帮她揉着, 江锦书笑了笑,而后将冠冕拿在手中, 冠上的十二旒轻轻晃动, 声音清脆且悦耳。 齐珩稍稍俯下身,让江锦书可以够得上, 江锦书理了理他的衣摆。 齐珩正衣冠后,他靠近轻轻抱住她。 “我很快就回来。” 他低头在她额间一吻,冰凉的玉珠划过她的眉眼、耳畔,转瞬即逝的接触让她觉着失落,她赖在他的怀抱中带着如孩童般的眷念,她悠悠道:“三天于我如三年。” “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我和孩子都会想你的。” 齐珩眉眼带笑,他握住她那不甚安分的手,低声应了一句。 她靠在他的怀中良久,直至高季来催促,齐珩轻捏了她的脸庞,低声哄道:“我当真走了,等我回来。” 江锦书点了点头。 齐珩笑了笑,随后由高季和常诺的带领下大步离开殿中,江锦书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眷眷不舍,长久未移开。 銮驾于宫门等候,东昌公主与顾有容着翟衣于驾前等候,见齐珩缓缓而至,与其他随侍之臣一同屈膝施礼,齐珩笑道:“诸位不必多礼,启程吧。” 齐珩在高季的搀扶下升辂车,东昌公主与顾有容相顾,而后各自归乘,仪仗缓缓前行。 陵祭祭告文皆由翰林学士所撰写,陵祭物品的市购、供给、陈设、进献,陵祭前的祭品筹备,检查祭祀器皿的优越,陵祭前后的宴享、等事均由太常寺与光禄寺负责。 鸿胪寺掌引导百官命妇行礼,礼部择日。 至昭陵,石碑前,旌旗烈烈,有风吹动。 金吾卫设丹陛仪卫扈行,兵部分调提督武臣把守各山口关隘。 牺牲玉帛皆陈于陵前,教坊司备大乐。 有内赞官引导齐珩至拜位,齐珩叩拜,三次上香。 有礼官唱喝祝文,拜礼、祭酒诸仪,齐珩位于前一一照做。 礼部之官唱道:“起。” 齐珩方受常诺搀扶起身,随后东昌公主以地位尊崇位列齐珩之后,复而拜礼。 忠勇王妃、岐王、周王、汾阳郡王、琅琊郡王、临淄郡王及妃、顾昭容等宗室子弟、内外命妇列次行参拜。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 江锦书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上的医书,满脸的愁容,漱阳倚在小榻上偷笑,还未过半晌,江锦书又问道:“圣驾什么时候回来?” 漱阳抬眼看向余云雁,不禁掩面笑道:“殿下今日已是问第三次了。” “圣驾今晨方离,殿下便一遍又一遍地问,圣驾何时回,只是这祭礼繁琐,该持两日,哪就那么快了。” 余云雁垂眸淡笑,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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