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的手掌骤然被人握住,齐珩惊醒,却并未睁眼, 他不知来人意图为何,不好妄动。 齐珩藏在被中的另一只手不禁攥紧,等待着时机,好掐住来人的致命要害。江锦书悄然掀开他的衣衫,瞧见那已被包过的伤口,白布上有血丝渗出。 江锦书心痛不已,不由得落泪,喃喃道:“怎么伤成这样?” 齐珩听见那啜泣声,有些心悸。 他知道,是晚晚。 齐珩忍住欲起身抱她的冲动,东昌公主心思缜密,江锦书若是得知他醒,再如何掩饰,以东昌公主对江锦书的了解也必会猜出。 是以,他不得不骗她。 这次,是他对不住她,过后她如何罚他,他都认了。 江锦书握着他的手,贴近自己的面容,她轻声斥责道:“你不是答应过我的么?为何要食言?” 江锦书不禁落泪,泪水滴落至他的虎口处,有些灼痛。 江锦书每落泪一滴,他便如剜心更深一寸。 齐珩暗自攥成拳,正当他再要忍不住时,便听谢晏的声音响起:“殿下?” 江锦书抬首看向他,拭去面容上的泪水,她有些手足无措。 谢晏下意识地看向齐珩。 “殿下是如何进来的?” 紫宸殿四周有金吾卫相护,江锦书一个人照理说不可能进来。 除非,紫宸殿中出了内鬼。 江锦书垂首,嗫嚅地说了一句话:“你别罚他,他也是不忍。” 谢晏正色道:“殿下。” 江锦书被人利用竟还不自知,明面上是帮了江锦书见齐珩,实际上是在探听紫宸殿内里的信息。 江锦书轻声道:“是苏昀。” 苏昀乃金吾卫从三品将军,为金吾卫之裨将。 亦是白义的左右手。 原来问题是出在这儿。 江锦书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谢晏猛然向外走去,直到眼前不远处出现一人着甲胄,正是白义无疑。 “苏昀呢?”谢晏厉声道。 “刚说去后面寻了,怎么,有何异常?”白义懵然问道。 “把他押过来。” 丽景门推事院内,谢晏轻轻擦拭那把小刀,白义于一旁瞧着苏昀,既愤恨又痛惜。 苏昀与他交情匪浅,他拿苏昀作手足,然苏昀竟是东昌公主身边的人。 这叫他如何能忍? 谢晏淡笑道:“苏将军平日来往于丽景门间,论熟悉,我顾不如你,你莫害怕,我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把这封信笺写完,你便能活,如何?” —— 一只浅灰色的鸽子落至东昌公主宅第的院内,那鸽子扑腾地扇了扇翅膀,停云将鸽子握住,拿下其脚掌上所系的信封。 停云拿着信封,进了房门,递给东昌公主。 东昌公主瞥了眼那信的末尾,所印苏昀二字。 东昌公主不慌不忙地将信纸展开,瞧清上面的墨字后,她不禁淡笑道:“晚晚入了紫宸殿,痛哭不已,如此看来,齐珩已薄西山。” “怕是不久,便有宫车晏驾之讯息。” 东昌公主看向顾有容,轻笑道:“我等不及了。” 齐珩唯一皇嗣在江锦书的腹中。 齐珩若是身死,江锦书腹中之子便是未来君王。 东昌公主只觉如梦似幻,她笑了笑,道:“阿容,我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看来我真要感谢那人,感谢他帮我完成一览众山小这个夙愿。” 顾有容不禁蹙眉道:“盖儿,还是需慎重为好。” 东昌公主笑笑道:“自然,做事,总是要留有后手的。” 东昌公主给诸家放了风声,又让人与𝔀.𝓵进奏院送信,将昭陵回京坠石之事刊印出来,民不知政,但信蜚语。 齐珩不孝,伪造先帝手书,为私追尊生母,惹怒先帝在天之灵,先帝已坠石警示。 齐珩不孝不义之名坐实,民间物议如沸。 朝中皆知齐珩昏迷未醒,一应之事皆由尚书令谢玄凌与中书令代为处理,皇族之事齐子仪与宗正卿处理。 门下侍中闻听风声,料定齐珩病重,恐不复醒,便提议择太子之选。 门下侍中提议过继宗室之子。 然此言速速被人否决,新任礼部尚书出言道:“天子无嗣,方可过继宗室,你莫非昏头了?” 门下侍中反驳道:“嗣在何处?” 礼部尚书道:“皇后腹中。” 门下侍中朗声笑道:“礼部尚书,我看你才是昏头了,这男女都还未知,你竟也敢言?” 中书门下的宰执们只听门口处传来女子的讽笑: “为何不言?”
第084章 兰襟将去(五) 东昌公主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 她道:“为何不言?” “李侍中,你来与吾说说,为何不言?” 东昌公主缓缓步近, 不急不忙道。 “大长公主, 皇后之子, 男女未知, 便是知其为皇子, 亦已年弱, 何以承担社稷神器大任?” “莫非皇后殿下妄图仿昔日郑氏之故事?” 东昌公主轻笑道:“郑氏?” “李侍中真不愧为门下省之首啊,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一来便给殿下戴了好高的一顶帽子。” 东昌公主语气稍顿,复而又道: “郑氏携少帝乃是为私欲,殿下素以贤名为人称道, 郑氏何能与殿下相举?李侍中, 你的失言之罪吾便不计较了,若胆敢有下次,殿下与吾皆不饶你。” 东昌公主凤目冷冷一瞥, 李侍中面带怒色,却并未再言, 一旁的兵部尚书乐呵呵地打着圆场,他笑笑道: “公主难得踏足中书门下之衙门,不如来尝尝我司之龙团茶, 如何?” 东昌公主轻轻笑道:“龙团茶,我怕是没有李侍中那般好命, 中书门下之茶, 我怕是吃不起的。” 兵部尚书人精般,何尝听不出齐令月言语中的讽刺, 他厚颜笑着:“公主金尊,什么好茶没见过,什么好茶没喝过,我中书门下之茶,公主能不嫌弃,已然是我等之幸了。” 见东昌公主并不承情,兵部尚书只好压低声音道: “公主与侍中之言皆是为国,虽道不同,但所谋皆同,既如此,咱们何不如坐下来吃口茶,慢慢商议,寻两全之法呢?” “两全之法?” 齐令月闻言,顿时起了兴致。 “公主可否移步?” 东昌公主面上显露出狐疑之色,然仍随着兵部尚书的步伐,走出衙门,至那棵槐树前驻足,她笑笑道:“佟尚书有何高见,竟引吾到这儿来。” 兵部尚书佟孝征是济阳江氏的旧部,而江氏与她荣辱与共。 这一点齐令月心知肚明。 “自江侍中上书乞骸骨后,陛下便擢拔此人为门下侍中,相比另一位侍中,这位可更是个刺头。公主也听了那位的话茬,便该知那位的强硬,门下侍中李放在中书门下的地位不低,由他带头反对此事,中书门下的其他宰执怕也会思虑再三,迟迟不决。” “公主何妨不退一步?” 东昌公主挑眉道:“退?如何退?” 兵部尚书闻言,下意识环顾四周,见并无人于左右,是以压低声音道:“崔中令的意思是先让宗室子入宫,由殿下教养,以防陛下有不测,谢尚令则迟迟不表态,臣的想法是让皇后殿下便先养着宗室之子,而后再徐徐图之。” 东昌公主抬首看向他,并不言语。 兵部尚书又道几句,东昌公主面上才露出笑意。 佟孝征的意思是,让江锦书先择合适的宗室子入宫,待如亲子,礼同储贰,若江锦书腹中为女,则过继宗室子为嗣,让江锦书以太后之名临朝称制。 若江锦书腹中为男,降生即为皇太子。 过继宗室之事便也就罢了。 如此听着,倒也算得两全之法。 “此法尚可。” 兵部尚书含笑颔首。 兵部尚书原是不想现在就将此法正式书成文,毕竟齐珩现下的状况,谁都不知,他不好妄动,今日此语不过是安抚东昌公主罢了。 入了夜,谢晏立于尚药局门前,若有所思,依稀瞧见槐树后的黑影,谢晏暗笑,随后大步入了尚药局,配了一剂药方。 谢晏将药包好后递与高季,高季眼中泛着热泪,带着哀恸捧药离去。 谢晏将残渣随意轻拂,尽可能皆落于紫檀木桌面上。 随后唇边带笑离开。 槐树后的黑影见谢晏离去,左右无人,便匆匆往屋内走去,瞧见桌上那残渣,那黑影信手将身上的黑布扯碎,将残渣包住,速速离开了尚药局。 谢晏于暗处望着那离去的黑影,不免低首一笑。 东昌公主府邸内,东昌公主瞧着那被布包裹的药渣,她蹙眉道:“你拿到的?” 那黑影低首应声:“属下趁着谢郎君走后,在桌上收的。” “药磨成粉,是以难收,谢郎君也未收拾,属下见状便趁机拿了来。” 东昌公主面色凝重,道:“这是什么啊?你看看。” 随后便将那黑布递给了那身着白衫的老叟。 老叟指尖轻轻捻粉末,细嗅良久,而后道:“这药可让人精神抖擞,常是人近西山,快不成时才会用的。” 东昌公主笑笑道:“这么说,齐珩怕不是真的不成了。” 转眼间,便见停云入来,身后跟着的正是顾有容。 东昌公主喜笑颜开,道:“阿容来了,快快坐下,我与你说说喜事。” 顾有容挑眉笑道:“宫车晏驾之喜讯么?” 东昌公主面露笑意:“自然。” 顾有容拿起茶杯,浅啜一口,缓缓道:“方才高季暗自让人去寻了先帝临终前的密文。” “果真?” “嗯。” “看来,这齐珩怕是真的不成了。” “强弩之末罢了。” 东昌公主眉眼带笑,嘱咐停云:“快给佟孝征传个信。” 几日过后,兵部尚书将此书成文,呈递至崔知温、谢玄凌、李放等三人跟前,崔知温见那文书讽笑不语,谢玄凌只不停地摇首叹气,李放冷哼一声,倒也并未说什么。 三人最后做了批复。 此书一出,朝野皆惊,皆暗暗揣测齐珩现下的情状。 恐怕不出几日,天下便有大丧。 江锦书闻此言,在立政殿晕过一次。 醒后抱着王含章落泪不止。 然谢晏对立政殿中人下了死命,旁人再不敢放江锦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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