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气怒,仰首望向帐顶。 他平日连重话都舍不得跟她说半句,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如今便来告诉他,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就这般被人欺负,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怒? 哪怕是她的母亲,也不成。 齐珩心头升起歉疚,他眼中含泪,将江锦书揽入怀中,吻着她的额心,轻声哽咽道:“对不起,是我没护住你。” 江锦书鼻尖酸涩,伸手抚上齐珩的面容,心中骤然升起了委屈感,然她却道:“不关你事的,是我出言不逊,惹怒了阿娘,阿娘教训我是该的,不要责怪自己。” “你很好的,真的。” “你别对我说对不起啊。”江锦书捧着齐珩的脸。 齐珩刚欲说什么,江锦书便吻上他的双唇,再不给他开口再言的机会,齐珩起初惊愕,随后沦陷在那温柔乡中,再脱离不得。 齐珩带着怜爱与珍重,一点点地吻着她,吻得更加深入。 江锦书一只手轻轻拽住他的领子,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胸口处,轻声提醒道:“你的伤。” 齐珩摇了摇头,道:“已经没事了。” 江锦书松了口气,揽着他的脖颈,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该知我有多担心你的,但你却让伯瑾将我关了起来。” 齐珩啄吻她的双唇,带着怜惜道:“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 江锦书揉搓着他的衣领,而后扶着肚子俯下身报复地咬了他的唇。 “这是惩罚你的。” 齐珩将她揽在怀中,捉住她的手腕。 “我认罚,你怎么罚我都成的。” 江锦书轻声喃喃道:“明之,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怕这是一场梦,我怕你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齐珩的手覆上她的背脊,安慰道:“为了你,为了阿媞,我也会拼命让自己醒来。” 紫宸殿的木窗外,有一人影,他望着殿内发生的一切,久久未回神。 而后,他悄然离开。 背影极为孤独。 —— 江锦书被送回了立政殿,知晓齐珩无事,江锦书总算是一颗心落了地,用膳也能进得香了,王含章看着江锦书这样子,便是已然猜出了什么,淡笑不语。 便是江锦书有意装装样子,但还是能瞧得出的。 前日整个人还如霜打的茄子般,眉眼梢头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愁苦与哀怨。 今日那愁苦与怨怼便锦书消失不见,但凡了解江锦书的人必然能猜出其中的蹊跷。 幸亏江锦书足不出户,又将立政殿里里外外管得如铁桶般,除了漱阳,无人能踏出立政殿半步。 立政殿众人也不许与外人有接触,而东昌公主自那日掌掴江锦书后便觉有愧,再不踏入立政殿。 是以江锦书也放心了,齐珩醒了的事不会被传出去。 江锦书笑吟吟地吃着手上的玉露团,王含章坐在一旁没好气地冷瞥她一眼,眉眼间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瞧你这样子,六哥就算是醒了,你也好歹装装样子,否则这说出去,也无人能信啊。” 江锦书笑笑道:“我在自己殿里,还用在乎什么,总归我们出不去,别人进不来,那便也不必再装了。” 王含章白了她一眼,哀怨道:“六哥可把我害苦了,我竟也还要被关在这儿。” 江锦书笑着安抚她:“你就忍忍罢。” 殿门骤然被推开,余云雁捧着画轴进来,她面上赧然,歉疚道:“殿下,妾方才整理库房时,不小心碰落了这卷轴,妾不知原来是放在何处,是以来烦殿下了。” 江锦书打开卷轴,看清上面的青碧色山水,笑笑道:“这个是我嫁妆里的,该放在库里架子第二层的。” 然下一刻,鼻尖涌入略微的血腥气,江锦书不禁俯身干呕。 王含章忙扶着她,无奈道:“怎看个画便还害喜了?” 江锦书摆摆手,道:“我闻着一股血味,有些难受。” 王含章轻嗅,若有所思道:“没有啊。” 而后看向余云雁:“云雁,你闻着了么?” 余云雁摇了摇头。 江锦书掩面道:“就算作我娇气罢,云雁,快把这画放回去罢。” “是。” 入了夜,江锦书再次入了紫宸殿,她缩在齐珩的怀中,试探地问道:“明之,文鸿为什么要刺杀你?是不是有人指使他?” 齐珩身子一僵,他顿时怔住。 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齐珩敛眸,安抚道:“嗯,我目前还不知晓那个人是谁,但我想不会是姑母的。” 江锦书点了点头,而又不安地问道:“如果是,怎么办?” 她虽对阿娘心存怨怼,可还是忍不住关心阿娘。 齐珩吻了吻她的额心,轻声道:“晚晚,我不让你为难。” 江锦书安心地点了点头。 -- 几日的休养,齐珩渐渐地可起身下榻,他下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乔装去了丽景门推事院。 齐珩淡笑,目光带着打量,极为讽刺。 “苏昀,你在金吾卫待了多少年?” 苏昀见齐珩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推事院,便已自知大限将至。 东昌公主必败,齐珩这是下了一盘大棋。 苏昀被囚在架上,颤声道:“快十年了。” “朕记着你在金吾卫待了五年,一直处在官职最末位,那你可还记得是谁提拔你到金吾卫裨将这个位置上的?” 苏昀含泪哽咽道:“是...是陛下。” “难得你还记着。” “既然记着,何故害朕?” “何故走至东昌公主那里?” 齐珩一并问道。 苏昀热泪落地,他道:“陛下之恩,臣记着,可臣母的命,是长主救的,长主于臣有恩,臣无以为报,陛下于臣有简拔之恩,臣亦无以为报,求陛下赐臣一死。” 齐珩摇了摇头:“我不赐你死,你不该死。” “有恩当报之理朕能明白,你在朕身边潜伏多年,长主于你之恩,也该还了,可朕于你之恩,你却未还。” 苏昀颤声道:“陛下是何意?” “帮朕一个忙,从此,你苏昀便废去武力,离开金吾卫,永不许回长安,你的母亲朕也会让人照顾。” 苏昀颔首应下。
第086章 兰襟将去(七) 齐珩刚出丽景门, 动作间扯到了胸口处的伤口,齐珩不禁抚上伤口,缓和疼痛, 白义忙道:“陛下您的伤...” 齐珩稍稍抬手, 道:“无碍。” 白义点了点头, 随后又道:“陛下, 苏昀那竖子既已背叛我们, 您为何还要给他这个机会, 您就不怕他再害您一次吗?” 齐珩直身,叹息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苏昀其人,本质并无害人之心,他是为报恩情, 这一点, 我能理解,他既答应了我,我便信他。” 随后齐珩又道:“你给萧璋传信, 让他在东昌公主府找一找她与苏昀间是否留有信件,再看看东昌公主府内有无《江山图》。” 临了, 齐珩只觉不安,再次叮嘱道:“记住,只是找, 不许对公主动手。” 白义看着齐珩的眼神晦暗不明, 东昌公主既已要害齐珩, 齐珩还这般顾虑着她作何? 然他既为齐珩之臣, 主上有命,他便不好说什么。 只好揖礼领命而去。 东昌公主宅第, 齐令月未挽头髻,发丝披于身后,倚在小榻上,萧章在她身后,为其梳理发丝,停云轻轻推门入来,手中拿着信笺,下意识地看向齐令月身后的萧章。 萧章对上停云的目光,停云目光锐利,似有让他退下之意。 然萧章佯装不懂,移开目光,看着手中的发梳。 停云勉强笑道:“公主。” 齐令月懒怠地睁眼,浅笑道:“什么事?” 停云看向萧章,欲言又止。 齐令月顺着停云的眼神看去,瞥了眼身后的萧章,她笑了笑道:“萧郎算得自己人,你说罢。” 停云有些惊诧,萧章入大长公主府不过五年,缘何能算得自己人? 然瞧长主这神色,怕已被温柔乡迷了眼。 停云尴尬地笑笑,道:“苏将军方才飞鸽,送了信来。” 齐令月接过信笺,她稍稍眯眼,道:“宫车晏驾?” 萧章为齐令月梳发的手一顿,指尖稍有一刹那的颤抖,不过他掩饰地极好,齐令月与停云并未有发觉。 齐令月狐疑地看了看手上的信笺,“这是苏昀送的吗?” “齐珩真的死了?” 齐令月有些不敢相信。 齐珩在她的这些侄儿中,是最出色的,品性也是最佳的,否则她也不会放心地将晚晚嫁给他。 只是可惜,齐珩正因为太出色,与她不是一路人。 她与齐珩这辈子也只可能是雠敌。 她虽想让齐珩身亡,但如今真得知此讯息,不免还是会惊愕。 停云定定道:“那鸽子是经过训练的,只会从苏将军那飞至公主府,上面又有苏将军的私印,怕是错不了。” 苏昀是她们在宫中埋的最深的暗桩,是以东昌公主是极信他的。 齐令月再次问道:“齐珩真就这么容易死了?” “那晚晚怎么办?” 江锦书与齐珩实是情深,齐珩若身死,晚晚怕不是想为他而殉。 “给阿容递个话,让她看着晚晚,莫要让她做什么傻事。” 停云屈身领命。 见停云走后,东昌公主轻声道:“萧郎,上回停云带你去过兵部尚书的府邸,你路可还认得?” 萧章含笑颔首,东昌公主笑了笑:“那你亲自去给佟尚书递个儿话。” 萧章眼皮跳了一下,瞧东昌公主这话头,莫非又一场宫变? “你过来啊,离那么远,你怎么能听清?”齐令月轻轻拽着他的衣袖往自己的身边带,丹唇轻启,她笑着与他耳语几句。 萧章垂眸间,齐令月未曾瞧见他眼底的寒意。 ** 一处殿宇内,左不过十五岁的女史轻轻施礼,手中拿着一画轴,她浅笑道:“昭容,是这个卷轴吗?” 顾有容瞧着上面的青色,笑道:“就是这个。” 那女史兀自笑笑,道:“昭容,这画这么好看,您真的要送出去吗?” 顾有容含笑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不是送,是还,本就是她的,我便再爱惜也不该独占的。” 前些日,长安城的一老叟亲至大相国寺,求了签,所凑成的签文上是“得江山图者万事无虞”。 老叟欣喜,四处找人打听《江山图》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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