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也被作闲谈留于茶肆之间。 那时她曾卜出一卦,卦象为无妄卦,不可妄动之意。 她心中不安,聊以此图为寄托。 今已透了消息,齐珩已亡,那东昌公主势必会有所动作,是以她想将此图还给她,也愿能庇佑她无虞罢。 顾有容笑了笑:“待晨起,宫门开,帮我送至长主府罢。” ** 萧章才出东昌公主府邸不久,便见石碑后隐隐有目光凝视着他。 他淡笑,速速上前对那人影出手。 白义猛然一还手,两人打成了平手,白义笑道:“你这功夫见长啊。” 萧章浅笑:“你既在此地,那陛下应是无事的。” 白义颔首,萧章问道:“陛下是有何吩咐么?” “陛下想让你找找公主与苏昀之间是否留了信。” “就这个?” “就这个。” 萧章自嘲一笑:“我以为陛下会让我对那妇人出手的。” 白义讽刺地笑笑:“宫里有那么一个祸水在,陛下心存不忍,还特意嘱咐了不许对公主动手。” 萧章垂眸道:“皇后...陛下看重的人大抵是不能差的。” 此话一出,白义脸都白了,气道:“陛下小心护着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对那女人说话?” 当真是祸水,连向来沉默不语的萧章都为其说话了。 “你可别忘了那位是谁的女儿,母女一个样,怎么可能对陛下存了好心,偏陛下宠得跟什么是的。” 萧章无奈笑笑:“我不是信皇后,而是信陛下,陛下看人很准的。” 白义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不过想到什么,他又怜悯地搭上他的肩头,蹙眉道:“你后悔吗?” 萧章在东昌公主身边实是忍辱负重,白义也颇是心怜他的。 原本,陛下给他的路不该是这样的,明明萧章该与他一样是在金吾卫的,然他,偏偏选了这条最屈辱的路。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谈何后悔?你不必心怜我,陛下也不要对我有疚,这本就是我选的。” 萧章仰头望月,淡然道。 “事情我知道了,我会办好,你也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萧章笑着捶了下他的肩头。 月夜下,有黑影穿梭于兵部尚书府。 翌日午时,卫士着甲胄,围了宫禁,谢晏站在紫宸殿后的阁楼上,唇边带着淡笑。 东昌公主,终是忍不住出手了。 群臣惊愕,东昌公主以护君之名,携兵部尚书及左右神武军首领至紫宸殿前,口口声声称紫宸殿有奸人混入,请求入内清查。 金吾卫拔刃相向,掩护着紫宸殿正门。 江锦书着凤冠翟衣拦在紫宸殿外,妆容得体,却掩饰不得那微微泛红的双眼。 东昌公主只瞧了一眼,便已笃定齐珩已然驾崩。 江锦书这是在硬撑。 谢玄凌与崔知温闻讯正冠赶来,崔知温正色道:“公主,紫宸殿乃北宸之所,臣下无诏,焉能擅入?” 东昌公主嗤笑道:“崔中令,歹人就在紫宸殿中,你这般拦着吾,陛下若是有什么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崔中令在御史台狱待了那么多年,却不想还是半分长进未有。” 谢玄凌道:“公主,陛下先前下过圣谕,无诏不得入紫宸殿,公主今日此举,难免瓜田李下,有逼宫要君之嫌,请公主慎之。” 谢玄凌所说也已很委婉了,谁人看不出,这是要君? 东昌公主于谢玄凌向来是敬重的,她颔首道:“谢尚令,我也是关心陛下,怕御体有损,实无不臣之心,今日之罪,令月必当上劄请罪,然,今为保陛下圣安,令月不得不亲望。” 谢玄凌言尽于此,见东昌公主不肯罢休,又兼东昌公主带着左右神武军在侧,有卫相护,谢玄凌不再说什么。 唯一能压制东昌公主的唯有谢玄凌与崔知温。 见他二人不再多言,江锦书有些慌了神。 明之无恙,阿娘此举是在自取灭亡。 她掐紧手心,镇静道:“公主关怀陛下之心,吾已晓得,至于歹人,吾自会带着金吾卫细细搜查,便不劳公主大驾。” 江锦书妄图再拦东昌公主,然东昌公主反笑道:“金吾卫若真有能耐,便不会让歹人进去了,陛下与我乃为血亲,我怎能放心?必要亲自瞧见,才可安心。” “陛下大安,公主不必瞧的。” 东昌公主又笑道:“皇后之言,妾必信的,只是,妾齐实是顾虑陛下,还是亲自拜见过,方能安心。” 说罢,东昌公主便不与江锦书多舌,径直往正门走去。 东昌公主给苏昀递了个眼色,苏昀面上有些许不自然,将拔出的刀刃收回。 齐令月瞧着掩门的金吾卫,面上冷笑道:“你们还敢拦吾?” 在她入宫前,白义便已被她支开,没了白义,苏昀便是金吾卫之首,见苏昀收刃,卫士只好照做。 东昌公主轻轻勾唇。 齐珩崩逝,神武军在侧。 江锦书怀有皇嗣,这大明宫该是她齐令月的天下了。 齐令月稍稍低首,将门直直推开,却不料忽然听见一轻笑声: “姑母就这般关怀朕?” 齐令月错愕抬首,只见上位坐着一绯袍男子。 远望去,他唇边带着讽笑。
第087章 兰襟将去(八) 齐珩不慌不忙地轻拂身上的绯色袍袖, 轻笑道:“我竟不知姑母如此关怀朕,朕还真是辜负姑母此番情谊。” 东昌公主面如赭色,双目瞪大, 猛然转身看向身后之人, 苏昀面上愧赧, 匆匆低下头。 原是她蠢, 轻信了苏昀的话, 竟中了齐珩的诡计。 东昌公主敛着怒气, 回过神来,朝上位之人微微一笑:“妾本是顾虑陛下安危,唯恐贼人混入,现下陛下安好无虞,妾也可安心了。” “姑母心意, 朕自是知晓, 只是姑母这阵仗也太过了些,没得让无知之人以为这是在逼宫。” 话到此处,齐珩稍顿, 他冷冷凝视东昌公主,随后淡笑道:“不过朕自是知晓的, 姑母是断断不会行此悖逆之举。” 东昌公主勉强笑笑道:“这是自然。” 齐珩听此,不禁挑眉笑道:“姑母就无其他话要说了吗?” 东昌公主道:“妾本意便为见陛下是否安泰,现下既已见了, 那自无旁的要说了。” 齐珩透过敞开的大门,望向门外之人, 面上冷笑, 随意瞥向兵部尚书与左右神武军首领,三人感知上位之人的冷瞥, 不禁心生冷意,三人诚惶诚恐地跪地俯首。 齐珩沉声道:“不是还要找刺客么?” 细听去,齐珩的言语间有无尽冷意,让人如坠极寒之渊。 江锦书闻言,身子不禁一颤。 齐珩动怒了,且这次是誓不罢休。 “陛下安然,此事合该金吾卫来才是,妾不敢逾矩。”东昌公主垂首道。 “无妨,朕给你这个权力。” 东昌公主并不言语。 齐珩轻轻一笑,带着嘲讽:“姑母不查?那朕便帮你。” “带上来罢。” 白义大步入来,两金吾卫士押着一女子入来,东昌公主闻声侧首看去,面上惊愕,呆滞于原地。 顾有容鬓发略显散乱,朝着东昌公主微微摇头。 东昌公主眼底覆上一层阴鸷,她紧咬牙关,转身扬首看向齐珩,齐珩并未在意东昌公主的狠辣之色。 他只轻轻笑道:“朕祭拜昭陵,归途遇文鸿刺杀,朕便疑惑,朕与文鸿素无往来,何以有如此深仇竟冒天下之大不韪刺杀君父,如今朕倒晓得了,文鸿为贼者不错,可这其中未必无人从中作梗。” “聂卿,你可细细为长主道来。” 齐珩抬眼看向侧旁的人,东昌公主闻言冷冷瞥向那身着紫袍,腰间环金带之人。 聂才笛躬身施礼道:“公主,臣奉命主查陛下昭陵遇刺一案,历时七日,方得明晰。” 聂才笛又道:“文鸿全家因《江山图》一画惨遭屠戮,又兼有人以信笺为凭栽赃嫁祸于圣天子,由此余鸿对陛下怀恨在心,故而谋刺杀一案。” 聂才笛将手上的卷轴打开,画上的青山绿水顿时显露在众人眼前。 江锦书看着那幅画不禁心惊,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江锦书速速低首,掩饰方才的惊讶之色,幸好她站在角落处,无人察觉。 可,怎么会是《江山图》? 若因江山图而与谋逆案牵扯上,她又该如何? 南窈姝曾说过,那《江山图》是天下唯一的真品,所以顾有容手上的那幅图,是假的。 难怪,难怪那日余云雁将江山图拿出时,她会嗅到血腥气,原来,此图上沾尽了文鸿一家的性命。 江锦书气息混乱,有些心悸不安。 “是以沿此线寻去,所留信笺残片,已有大理寺验过,是宫中唯有的绫纸,而上面偏巧染了沉香,公主,众所周知,宫中有此习的,唯昭容顾氏。” 聂才笛敛衽正色道: “公主或许说此事为巧合,可赶巧了,顾昭容身边的女史允诚今晨便拿着此画出入宫门,允诚供认不讳,说此画是昭容欲送至东昌公主府的,那么容臣犯上,臣有一问,此《江山图》究竟是您的,还是顾昭容的?” 看东昌公主的眼神间不似往常的崇敬,如今带了一丝审视。 谋刺君王,哪怕是身为皇后亲母的东昌公主亦不能逃避刑律的惩处。 东昌公主冷冷看向他,并不言语。 顾有容正色道:“这画是我的。” “大理寺卿理当知晓,我素爱珍藏画作,这画便是我私藏的,但谋害君上,我却从未做过。” “顾昭容,本卿要奉劝你的是,圣驾面前,不容假词。请您说话前,再三思量,是您的罪,你该认,可不是您的罪,您莫要替了别人为好。” “大理寺卿,我已然说过了,这画是我的,是我的罪,我不逃,也请大理寺卿莫要把脏水泼到公主的身上。” 齐珩闻言看向一旁的顾有容,他轻笑道:“姑母,这画是您的,还是顾昭容的?” 齐珩言下之意,便是蓄谋刺杀他的是齐令月自己还是顾有容。 东昌公主抬眼看向顾有容,与她对上目光,东昌公主便已明白,如何抉择。 也已明了,齐珩的这场局。 要么是她彻底落幕,要么便是折断她一臂。 此罪,要么她死,要么便是顾有容死。 顾有容不愿她为难,是以她替她做了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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