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虽也如此安慰她,可这话从常清念口中说出来,便更多几分真心诚意似的。 宓贵仪心中熨帖,羞惭笑道: “妹妹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 两人正说着话,亭角处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原是有团积雪从檐上滑落,砸在亭前青石板路上,发出一声闷响。 宓贵仪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头看去,脸上还带着些惊魂未定之色。 常清念见状,连忙轻拍宓贵仪手背,柔声安抚道: “不过是雪团滚落下来,宓姐姐不必惊慌。” 宓贵仪颔首,缓缓舒展开眉眼,“让妹妹见笑了。” 春日之始,万物复苏,似乎一切都欣欣向荣,谁也没有将这小风波放在心上。 只有那被积雪砸湿的青石板,悄悄豁绽开一道黑色罅隙,像是某种鬼怪在裂嘴发笑。 - 见宓贵仪难得有兴致,常清念便陪她多逛了会儿园子。等再去御书房时,果然便较平素晚了一些。 “什么时辰了?” 周玹从御案后抬头,淡淡瞥常清念一眼。 常清念轻笑上前,知晓周玹才不是问她时辰,而是在怨她来得迟。 小步绕到周玹身后,常清念一面替他揉肩,一面娇嗔道: “陛下做什么又要凶妾身?妾身还能故意耽搁时辰不成?还不是宓姐姐今日精神好,妾身便多陪她说了会儿话。” 暗自打量着周玹脸色,常清念接着说道: “宓姐姐如今已好上许多,也愿意出门见人了。” 周玹听罢,却只是默默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便再无旁的话。 见周玹如此,常清念心中满意,也不假惺惺地劝他去看宓贵仪。 瞧周玹案上铺满一份份誊缮,常清念转而问道: “这回春闱,陛下可选着什么贤士了?” 周玹颔首,握住常清念搭在他肩上的手,将她引来身前,肯定道: “倒的确有些可圈可点之处。” 说着,周玹随手拈来一张考卷,递到常清念面前,不避讳地让她也瞧瞧: “此人文采斐然,策论也颇有见地。” 趁常清念细看文章的工夫,周玹这才顾得上扫了眼卷头姓名:兰时鹤。 姓兰吗? 这姓氏在京中倒不甚常见,可周玹莫名觉得哪里熟悉似的,不由蹙眉思索半晌,却暂且没想起来什么。 待将这文章细细品读过后,常清念也不由暗自赞叹,掩卷望向周玹道: “此人确实才华出众,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 周玹答不上来,便也被勾起几分兴致,抬手去案头翻来礼部呈递的奏疏,一一扫过此番录用贡士们的本贯。 兰时鹤,扬州绮水人氏…… 终于记起这耳熟感从何而来,周玹忽然合起折子,目光灼灼地落在常清念身上。 猝然与周玹视线相接,常清念微微惊愕,不解其意地问道: “陛下,您这是怎地了?” 周玹牵过常清念的手,兀自轻笑一声,缓缓问道: “念念,你娘是不是扬州绮水人来着?”
第57章 离魂 指尖抚过那卷头上的“兰”字,常清念浑身血液滚沸起来,一颗心也不由为之震颤。 常清念的母亲,正是姓兰。 可自从常清念记事起,兰家便再无任何音信传来。她也只是听娘亲说起过,外祖家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后来常清念才知道,那是繁华富庶的江南之地。 十数年过去,常清念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还有这样的亲人。 方才还说起那文章写得极好,未免有夸耀自家人之嫌,常清念如梦初醒,连忙解释道: “陛下,从来没有人进京寻过妾身,妾身也不知他是不是……” 话说一半,常清念忽然顿口无言,竟不知这兰时鹤究竟是何亲族,自己又该如何称呼他。 从常清念手中接过试卷,周玹将她牵至身侧落座,温声宽慰道: “念念不必为此事劳神,兴许也只是同姓之人而已。等过些时日殿试,朕将他召来一问便知。” 话虽如此,周玹却盘算着即便并非姻亲,教常清念认个干亲也是好的,日后也能多帮衬她。 “有劳陛下费心。” 常清念浅笑颔首,忽然瞥见案上摆着碗桃花羹,便捧来喂给周玹。 方才浪潮遽然打过来,常清念稍有些晃神,此时心中已渐渐重归平静。 如今她已是宫中娘娘,若兰家真有人进京赶考,应当费尽心思攀亲才是,她怎会没听见半点风声? 见常清念也不问这桃花羹来由,端来便要喂给他吃,周玹只好噙笑尝了两口,便又将瓷勺推回常清念唇边: “这羹是朕命人给你备的。” “今儿是上巳女儿节,本该饮些桃花酿的。但朕怕念念又吃醉酒,只好换作桃花羹。”周玹笑道。 常清念这才恍然大悟,咽着甜滋滋的桃花羹,喃喃道: “怪不得德妃姐姐邀妾身今日游春。” 周玹本意是想同常清念温存,可她竟又转头提起德妃。 周玹气得轻嘶,不由捉来女子好一通揉捻。 常清念毫无还手之力,春葱玉指攀不住周玹肩头,便一路滑去他宽阔后背。没多一会儿,便教胭脂汗沾濡龙袍前襟。 不解周玹忽然欺负她做什么,常清念侧身拢起罗裙,羞嗔道: “莫名其妙。” 周玹随手将锦帕丢在案上,闻言哼笑一声,懒得理会这不解风情的女子。 “对了,念念。” 周玹忽然想起件正经事来,从身后拥住常清念,轻声道: “今夏若无要事,应当会去行宫避暑。你近来便同德妃知会一声,提早布置动身事宜。” 去岁是因着料理皇后丧仪,这才没有去行宫,周玹想着今年该带常清念去转转。 常清念没去过行宫,闻言的确有些好奇,追问道: “陛下打算何时过去?” “四月廿二是皇后忌辰。”周玹沉吟道,“等小祥祭礼过后,约莫着便可动身。” 从周玹口中听到“皇后”二字,常清念不禁微微恍惚。 转眼间,竟已快到皇后忌辰。 时过境迁,如今想起从前种种,竟恍如隔世,再也找不回当初心境。 承琴说得确实有道理,自留在周玹身边起,自己仿佛是变了许多,很少再有痛不欲生的念头。 常清念深深吐出一口气,回身抱住周玹,纤细藕臂紧紧环住男人的腰。 “怎么了?” 察觉常清念反常,周玹忙低头看着怀中人儿,语调柔缓地问道: “朕方才提起皇后,可是勾起念念的伤心事了?” 为皇后伤心? 常清念本还暗自感慨,听罢这话忽然又有些想笑,连忙咬唇忍住,声音闷闷地遮掩道: “听陛下提起长姐,妾身忽而想起当初长姐还在世的时候,心里不由感伤。让陛下见笑了……” 本以为这话能说到周玹心坎上,却半晌没听周玹再开口。 常清念不由微抬眼眸,悄悄打量周玹。只见他唇角绷直,似乎眉间拢愁。 二人皆以为彼此在缅怀皇后,殊不知,他们心里其实都没什么波动。 周玹手足无措,只是因为见常清念黯然神伤,一时不知该从何安慰她。 好在常清念没有沉湎许久,很快又开口道: “陛下,您喜欢妾身,该不会是因为妾身生得像长姐罢?” 听得常清念幽幽发问,周玹不由一怔。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抬起常清念下颌,满心无奈地轻笑道: “谁说你像皇后了?” 见常清念垂眼躲避,周玹认真纠正道: “朕喜欢你,与旁人无关。” “再者说——” 周玹抿抿唇,似乎难以启齿,但为了教常清念安心,还是开口道: “朕都快忘记皇后长什么样了。” 常清念惊诧得差点呛住,断然不信地哼道: “陛下为了骗妾身,当真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朕说的是实话。”周玹轻叹道。 “可妾身听说,结发夫妻之间情分深厚,非旁人所能及。” 常清念点着周玹心口,怏怏不乐地低语道。 不知常清念怎地突然吃起醋来,周玹立马握住常清念,垂眸吻她指尖,安抚道: “念念,这话也就放在民间,帝王家可没这一说。” “当初朕只是想挑个文臣女儿做皇后,恰巧你父亲于朝有功,常家又世代不出武将。朕便觉得可以赏常家这个脸面,仅此而已。” 周玹手指轻敲案沿,徐徐道: “至于娶的是哪个常氏女,她是什么相貌品行,朕都并不在意。” 见常清念望着自己出神,周玹不由轻笑一声,又道: “说实话,朕只记得大婚那日礼节繁琐,将朕折腾得够呛,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一回。” 常清念听到这,哪里还顾得上半分感伤,实在忍不住埋首,抵在周玹肩头闷闷发笑。 “朕从不为过往之事感到后悔,不过……” 周玹忽然话锋一转,用指背轻蹭常清念脸颊,低柔而坚定地说道: “如若能重回当年,朕一定在圣旨中指明,只迎娶常二小姐。” 常清念蓦然抬头,撞进周玹深邃如墨的眼眸,心底又是感动又是怅然。 “对不住,是朕来晚了。” 凝视着常清念面容,周玹喉间艰涩,探手去抚摸她眼角。 常清念这才察觉自己落泪,连忙又扯出笑容,嗓音却透着哽咽: “您不曾来迟,妾身只是同您……” “差些缘分罢了。” - 夜半更深,咸宜宫笼罩在一片死寂暗色当中。 寝殿内,一豆烛火摇曳不定,映照在层层叠叠的鲛绡帐幔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守夜小宫女强撑着沉重眼皮,倚靠在榻边不住犯瞌睡。 忽听得耳畔传来一阵窸窣,小宫女打了个激灵,连忙揉了揉惺忪睡眼,朝声响处看去。 只见内室的床帐被人掀开,岑妃一身素色寝衣,正赤着双足,悄无声息地走下床榻。 宫女吓了一跳,连忙从地上爬起身,战战兢兢地问道: “娘娘有何吩咐?” 小宫女紧张地低下头,只当岑妃方才夜里叫人,自己睡熟了不曾听见。 岑妃却恍若未闻,双手直挺挺地垂着,只顾着朝门槛处走去。 “娘娘,您的鞋还没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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