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时回头看向仍固执退后一步的崔鸿雪,将手扶上他的肩,双目直视他:“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我就赌你,为了她会来帮我,我现在也要帮你一把,你说,陶采薇会同意跟全修杰回老家去吗?这京城可是她梦寐以求的景象啊,用不用我再替你添一把火?” 崔鸿雪推开他的手:“不用,我早有安排。” 陶家兄妹的宴席座位被安排得不远不近,但绝不是在权利中央,有吹捧、有艳羡,但没有实权,这是陶采薇最深刻的感受。 全修杰一直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在护着她,她能感觉到,投向自己身上的那些艳羡目光,也有极大一部分是因为全修杰站在她身旁的缘故。 陶采薇对此感到自得,她一直都对这样的因旁人而得到的好处而悠然自得,她未婚夫的权力就应与她共享。 但很快,陶采薇就察觉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侧。 那些人用更灼热、更莫敢仰视的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 那些声音告诉她,这位跟着皇帝一起进来的人,就是崔鸿雪。 在所有人乌泱泱跪下像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朝拜时,唯二站着的除了那道身影本身,就是崔鸿雪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声,陶采薇感觉自己有短暂的失聪,这样恢弘的景象令她兴奋不已。 但她还记得抬头去找那个名叫崔鸿雪的人。 “免礼。” “谢皇上。” 不只是她在看,有很多人都在看他。 崔鸿雪在离龙椅最近的那张桌子上落座,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银制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他浑身散发着的摄人气势存在感极强,就跟四年前一样,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他就是最夺人眼的存在,用他那双睥睨万物的双眼,冷冷扫视过所有人。 若说四年前他身上还有些温润感,如今却是全然没有了。 陶采薇怔怔望着他,直到陶金银拽着她落了座。 她只能看到他的下颚,还有那面具下掩着的摄人目光。 紫金玉冠束的发,腰间束着朱红白玉腰带,月白色莲花纹锦服,是与生俱来的高贵之人,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觉得自己低至尘埃。 难怪会有那么多人说崔波像他,隔着那么一张厚厚的银质面具,陶采薇都觉得他们两个像极了。 可是就像之前所有人即便觉得崔波长得再像崔鸿雪也不会是崔鸿雪一样,此时她觉得崔鸿雪即便长得再像崔波也绝不会是崔波。 崔波温柔又待人和善,他喜欢用丝带束发,用轻轻一根布质腰带束腰,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攻击性,总是淡漠又和善地扫过所有人,但看向她时,一定是含着春风的。 崔波从不愿意站在人前,他喜欢隐于人后,仿佛天地间他这个人就只是为她而生的那般,她是他唯一的羁绊。 陶采薇默默垂下眼,她此时的心,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就算是崔鸿雪。 她突然,好想好想崔波啊。 在她的梦里,崔波一定是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去了,以往与他相处时,总能感觉到他对这样场合的厌恶,他似乎讨厌沾了钱权的一切。 而陶采薇,从她会认字起,就是搞钱权交易的高手。 她深谙此道,更是向往玩弄钱权的最高境界,有钱在手,又有全修杰在她身后为她背书,在京城里她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她此时更是知道了,难怪崔波会离开,他只怕经受不了像这样的场合。 她随大流一起端起酒杯,杯光酒影之间,一切都变得灼眼又热切。 她忽然想,她真的不怪崔波的离开了,他们两人都在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一想起崔波在某个地方闲云野鹤的庸碌样子,她唇角不禁勾起笑容,举起酒杯时,是对旧爱的释怀,是对新生活的期盼。 皇上说,要让在场的所有人与他一同开启一段新的时代,庄时本就是有志向和理想的皇帝,他说要让大家一起见证盛举,一幅国泰民安的美丽画卷在每个人眼前展开。 陶采薇环视了一圈,发现今日受邀的都是年轻人,是与新皇同进退的一代人,让人心潮澎湃的是,陶家彻彻底底地赶上了这一波改朝换代,在这场乱局时候脱颖而出。 中途,皇上还专门点了她的名,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陶采薇,朕之前还跟你谈过生意,你怎么坐到那后面去了,这些人是怎么安排的?” 话音刚落,便即刻有太监过来为陶家兄妹二人换了座位,仅次于崔鸿雪的座位。 这番操作无疑是又把陶家兄妹的风头往上抬了抬,陶采薇将这些圣眷接受得从善如流,配得感十足。 全修杰眼睁睁看着陶家兄妹坐到了比他还靠前的位置,甚至坐到了崔鸿雪的身边去,他苦笑了一声,做不出任何行动,他可以亲手将陶金银划到榜首,也可以亲手将陶采薇带入京城的圈子里,自然也期盼那两兄妹可以越站越高,哪怕站到他都追赶不上的位置。 似乎是已经认命,全修杰垂下头喝着自己的酒。 而陶采薇已经坐到了崔鸿雪身边,猛然靠近这位小时候的梦中情人,她的前未婚夫,她的心还是抵挡不住的砰砰跳起来。 崔鸿雪的目光始终直视前方,要么放在皇帝身上,没看她一眼。 他不敢看她,他深知自己一张嘴便会露馅,她一靠近,他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他实在是慌乱极了。 接连几次的预判失败,让他越发抓不住那个狡黠滑手的小姑娘,他以为她会把虎头私印给庄时,也以为她会选择嫁给他,结果她完全朝着他以为的方向相反的走去。 他真是怕,自己现在这么一露馅,这小姑娘干脆一辈子也不会再理他了,但又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就这么做一辈子陌生人,也挺好的,只是他必然不可能在她面前掩藏一辈子,她迟早会发现的。 他在一旁故作深沉,实际上内心早已溃不成军,他看到身前突然支过来一只小手,那只曾往他怀里钻过无数次的小手里正捧着一个木盒。 崔鸿雪愣了愣,垂下头看她手里的木盒,听她声音又软又酥地说道:“崔相大人,这个还你。” 崔相……大人。 崔鸿雪伸手拿起那只木盒,指尖触到她手心时,有一瞬间的震颤,在他拿起木盒以后,陶采薇瞬间缩回了手,像山洞里的土拨鼠一样。 在没有人看得见的角落里,在满堂喧嚣和杯光筹影里,场上除了皇帝以外最位高权重之人,小心垂头打开了那只木盒,那枚足以引起天下动荡的虎头私印,就这么静悄悄地躺在里面。 陶采薇感到心满意足,她没有辜负崔家祖父的信任,她是个讲义气的好女孩儿,她也会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朋友。 崔鸿雪听到她脆生生、软软的声音响起:“崔相大人,之前皇帝陛下问我要这个东西,我都没给呢,现在总算物归原主啦。”似乎是一种撒娇与讨赏。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崔鸿雪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是他的可爱小姑娘没错,不过,他似乎也很清楚,他现在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上位者,甚至……长辈。 这句话在陶采薇看来可不算是一种撒娇,讨好上位者是她的习惯,像崔鸿雪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她的人生经验教她夹着嗓子说话准有好处,这一招适用于上位者、长辈。 撒娇讨好是一种低位表态,适用于面对长辈或身份地位高于自己的人。 当然除了适用于以上身份形态,还适用于情侣间调情。 对崔鸿雪是后者,对陶采薇是前者,现在的她,已经眼巴巴望着这位崔相能否给她些什么好处了。 毕竟她主动放弃了这门婚事,他也该给她些补偿不是? 没错,在陶采薇眼里,放弃这门婚事,本身就是讨好崔相大人的一步棋,她心里不难料到,光风霁月的崔相大人如果不是祖上婚约的原因,不会想娶她这个商户女。 所以各种各样的原因交杂起来,她仍选了全修杰,更何况,她如果突然改口的话,她这个商户女拜高踩低的形象将会彻底遮掩不住,她也只能坚定选全修杰,咬死了他二人一早就两情相悦。 崔鸿雪收起虎头私印,只淡淡回了一句:“多谢。” 陶采薇愣了愣,这就完了? 但她的脸色不会表现出任何不高兴。 陶金银侧头看了看崔鸿雪,生来就是个呆头愣子的他张口就来:“崔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捉鸟的事了。” 听到陶金银的话,崔鸿雪一直僵着的肢体不由松弛了一些,他唇角微勾:“记得,陶采薇。” 一声陶采薇喊得像是在命令。 陶采薇猛然转过头:“嗯?” “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一次突然拉着我进一个山洞。” 陶采薇那时候还小,很多事情是真记不清,就听陶金银抢答道:“我记得,她之前回来还跟我说了这件事,她当时想拉粑粑,叫你去给她擦屁股来着。” 陶金银的大腿突然被一只手强有力地拧着,痛得他想尖叫。 陶采薇一张脸红得像在滴血,她再也不想理陶金银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就这样说出来。 崔鸿雪一直冰封着的脸总算化开来,他笑了两声,笑声沉沉的,却很自在。 陶采薇偷偷用余光去看他,那人的目光突然移过来,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在混乱中隐晦地交汇。 陶采薇的心突然猛烈跳动了一下,不自觉地,缓缓落下泪来。 “对,对不起。” 陶采薇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刻,可是不知怎么的,对上那么一双眼,她就是止不住地想落泪。 崔鸿雪突然站起身,他俯视着他们:“抱歉,我先走一步。” 实际上他是仓皇而逃,他从没见过陶采薇哭,陶采薇竟然会哭,这与他事先的所有设想全都不符,他不要她哭,可他再不敢坐在她身旁一秒。 他想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摘下来给她,求她不要哭了。 陶采薇擦了擦眼泪,陶金银以为她还为这刚刚的事情生气,手足无措起来:“妹妹,你没事吧。” 崔鸿雪一走,陶采薇就没什么事了,她迅速调整好状态,越发感觉自己选全修杰是对的。 对着那样一张脸,她的情绪会失控,她不喜欢这样,她要所有的事情皆在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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