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的少有不好美色的,若送上来的美人只是徒有其表,当个风尘女子对待一夜春宵足够了。要是想要嫁进官家门去做妾,自身不带两把刷子那是别想的。 陈大善人收留的四名女子都各有所长,宫铃擅舞,秦舒擅琴,魏青桐擅棋,屠鸾擅画。都是曾经的官家女或富家女,只需提供不愁吃穿的生活,便可省去调-教数年的成本,对陈大善人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屠鸾不似其他三人愿意把后半生压在赌博上,她决计不会沦为棋子,给人做妾。近来陈大善人频繁宴请官员,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另做打算的时候了。 离二女不远的地方有条长廊,一名高个子的男子从弯处拐过来,背后跟着慈眉善目的陈大善人。男子着靛蓝长衫,面部轮廓舒朗,眉峰上不知从哪儿沾惹的肃杀之气,整个人看起来略显阴郁。 当他看到荷花池畔的屠鸾和宫铃时,便停下来不再继续走了。 他静静看了小半晌,问背后的陈大善人,“那是谁?” 陈大善人随他的视线看过去,“秦大人问得是哪一个?” 高个儿男子抬手指了指屠鸾,“穿绿色衣裳那个?” 陈大善人恍然大悟,“她叫苏青,是我一个远房侄女,扬州遭难,一家子都死在了匪祸里,只剩下她一个,只好来投奔我了。” 男子笑了笑,不再言语。
第58章 容琰三天两头被请到左相府喝茶,即便他再三推脱,暗示大小事由左相拿主意就好,左相仍时不时要拉他参与。 容琰每回喝的茶都和上回不一样,上回相府奉的祁门红茶,这回是君山银针。只可惜再好的茶叶,在难事堆杂事的情境下,都免不得失了滋味。面对着左相那张含着千言万语的笑面,谁还有闲心悠哉悠哉地喝茶? “西南的战事眼看着就要尽了,这时候士兵没吃的了!” 左相一脸痛惜地握紧左手,在右手掌心捶了一下。 “偏巧现在财政吃紧,要粮食,只能从地方征调,文书是传到了各州各府,有些州府老实,朝廷要多少,地方官东讨西要也得给凑齐了。有的就耍滑头,明明是粮食大户,也未受江浙的匪祸波及,你伸手要,他就苦着脸给朝廷哭穷,奏折写得工整漂亮,不给粮就算了,反要向朝廷要救济。” 容琰听出些门道,“其中最典型的是哪个州府?” “宛南康县”,左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在十年以前,康县一直是宛南第一上税大户,也不过十年,就沦成垫底的。” 剩余的话左相没明说,但容琰心知肚明。 从正数第一沦为了吊车尾,宛南府会不追究?那不仅仅是数万旦粮食的差异,折算成纹银来看,可是一大笔可观的财政收入。当地官员尸位素餐,可以不顾百姓收成,岂会不顾白花花的银两? 容琰端起茶杯,上面的烟雾早散尽了。他浅饮一口,把茶杯放回桌案,扬起头,微微笑道,“左相打算怎么办?” 左相眉头拧成川字,叹了好几口气,才缓缓开口,“西南、北边儿两个方向都在打仗,战事等不得,战场上的士兵饿不得,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财政挤不出钱来,不得到那些个铁公鸡身上拔点金毛下来?但康县天高皇帝远,无凭无据,朝廷也拿他们没法子。” 明明是西南要粮,非得拖北方下水。这些个官场老油条说话不往明处说便罢了,还要处处设陷阱让人即便发现也只得闭眼往下跳。 容琰心里暗骂老狐狸,脸上仍绷着笑,“如果左相放心,这事就交由容琰去办,不从铁公鸡身上拔下金毛来,容琰绝不回京州,如何?” 左相的脸色瞬间转忧为喜,笑得合不拢嘴,松垮垮的肉挤在他那张宽脸上,硬像是凹出了一朵花的大致轮廓。 “世子亲自出马,我放心得很,喝茶喝茶,哎哟!茶都冷了,老周……老周……还不快点叫人把茶换了,叫容世子喝冷茶,像什么话!” 左相扯着粗嗓门喊完,周管家就拎了一壶热茶踏进门槛,笑呵呵地为容琰换了个新茶杯,添满热茶让容琰品鉴。 容琰这个被请上门的客人,在偏厅中坐了半天,才终于喝上了一盏热茶。 *** 陈府四女,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被推出去的是屠鸾。 秦舒和魏青桐偷偷见过那位贵人,不仅年轻没有肥肚腩,长得还是一表人才,能嫁给这样的人作妾,她们当然一百个愿意。谁成想,这福气竟然落到了看着不争不抢人淡如菊的屠鸾身上。 二女嫉妒得眼睛发酸。 宫铃也嫉妒,但比起看那两个曾经的官家女吃瘪的笑话,这点儿嫉妒就不算什么了。 屠鸾接到侍女传话,心里百感交集,她独自在妆台前坐了一会儿,突然嘴角向上翘起,对着铜镜微微笑起来。 她们不被允许外出,陈府中每道门都有人看守,她成功出逃的几率微乎其微。 这次,说不定还是个机会。 屠鸾换上衣箱里最值钱的那套瓷青雪花纹的绣裙,拿起眉笔对着镜子描完眉毛,唤来贴身伺候她的婢女为她挽发。 看着镜中的自己,屠鸾有片刻的怔忪。她受困于陈府,过了半年与世隔绝的日子。外面怎么样,京州怎么样,她一概不知。日复一日的磋磨,把她磨成了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偶。 午夜梦回时,盛疏、母亲甚至丢掉她的屠郎中都会走进她的梦里,唯有北胜王府里那个人,从未入过她的梦。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亲见精明能干的母亲为了一个懦弱薄幸的男人困了自己一生,郁郁而终。她怕自己会重蹈母亲的覆辙,终身陷入凄惨的境地里,无法自救。所以她更敏感,更多疑,在没收到容琰回信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容琰撩拨她只是一时兴起,后来反悔了。 那时候的她几乎没想过其他可能,所以离开时她扔掉了那半枚玉环。还特地选了一个极显眼的位置,怕被流寇捡去,她甚至有过一脚踩碎它的想法,可她最终犹豫了,捡了一片叶子盖在上面。她做足了姿态,只是想要容琰知道,男欢女爱,各取所需,就算他率先反悔,她也并不在意。 流落陈府后,做梦都在担心生计的她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间,富庶安逸的生活也给她留出更多时间思虑从前。她开始想是不是自己错怪了容琰,但这念头刚生出一簇小火花,就被她掐灭了。 事到如今,任何一丝悔恨都会给她一个软弱的理由。她还没有认命,不能有一星半点的脆弱。 “小姐,好了。” 在这些家养的奴婢眼中,她们四个和妓-女没多大分别。无论背后编排得多么难听,在她们面前,还是要装一装样子。 “多谢”。 屠鸾疏淡地回上一句,静静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看久了,熟悉的模样也变得陌生了。或许她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女大十八变,谁说变得就仅仅只是容貌? 屠鸾从妆盒里捻出一张唇纸,把嘴唇抿得红艳艳的,嘴唇有了气色,镜中人一下子变得光彩照人起来,仿佛从镜子里开出了一朵红艳艳的野山茶。 屠鸾对这里铜镜检查妆容,觉得满意了才站起身来。 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孤身闯荡乱世的经历给了她迎难直上的底气,只要豁得出去,就没什么可怕的。
第59章 屠鸾走到偏厅门口,执着扇柄用力呼吸两下,羊脂玉一般莹润的脸颊微微泛红,被暑气蒸出了胭脂色。 屠鸾正想往里面走,听到一道熟悉极了的声音。 “可别是嫁过人的。” 陈大善人话回得老练,“大人当我陈某是什么人,我岂能拿一个过了手的埋汰您?” “该不是秦楼楚馆里找来冒充良家子的吧?”那人又说话了。 陈大善人回道,“大人放心,让嬷嬷验过的,还干净着。” 屠鸾浑身的血都凉了。 她几乎是在那人说第二句的时候,就凭声音认出来他是谁。 万没想到,陈大善人要她侍奉的贵人,是同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秦护。但她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相反,她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她和秦护在沛县长大,秦护自小就爱慕她,随着一天天长大,更是对娶她为妻生出了执念。秦护母亲在屠郎中前提过想结亲家,屠郎中轻蔑地看了眼秦护,讽刺道,“你家儿子想娶我女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家娇娇要是看上这样的,我腿都给她打断。” 她永远记得秦护当时的眼神。 屈辱,愤恨,怨毒,很难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会有那样复杂的眼神。 时隔多年,屠鸾回想起当时的秦护,仍会觉得背脊发凉。 “表小姐。”婢女在旁催促。 屠鸾暗吸一口气,轻轻道,“叔父,青儿可以进来吗?” 屠鸾的轻唤打断了陈大善人和贵客的谈话,陈大善人不仅不气,脸上还带了点儿宠溺,故作责备道,“你爹没教你这种时候应该先叫下人通传吗?怎么自己跑过来了,不像话。” 说完,偏头对秦护笑道,“被家里人宠坏了,秦大人勿怪。” 秦护也笑,“外面暑气蒸天,快让她进来吧!” 陈大善人一唤,屠鸾就踏进门去,婢女识趣得留在了外面。进去以后,她举着团扇遮去大半张脸,露出一双眼睛,打量坐在陈大善人对面的人。 她没认错,果然是秦护。 陈大善人介绍秦护的身份,“这是秦典史,还不快点过来拜见。” 屠鸾一边行礼,一边在心里暗暗揣度。 得益于屠郎中曾在户部任职,屠鸾十分熟悉大熠的官制。县级典史,又称县尉,从九品,负责全县的治安邢狱。 县级的从九品,对于京官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秦护来说,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却是难如登天。 他出生清贫,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没有祖上的福荫,农户的儿子想做官,只能老老实实走科举这条路。 而贫户出生的举子,即便是学问超群文曲星附体,也容易吃科举潜规则的亏。总而言之,想要在官场上出人头地,以秦护的出生,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他还是做到了。 屠鸾心里升起警惕,隐隐知道,秦护并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 秦护拍拍旁边的凳子,“过来坐。” 屠鸾只好坐过去,她刚一坐下,秦护就倾身过来,拿走她遮脸的团扇随手扔在桌上那一拖盘的金元宝上。“让我瞧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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