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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护对跟在身后的属下打了个手势，翻身下马行礼，“参见世子！” 容琰清晰得感受到屠鸾在他怀里哆嗦了一下，他对韩东使了个眼色，韩东点了点头，过来帮他搀扶屠鸾。 容琰走向秦护，笑道，“秦典史快请起。” 秦护起身，容琰瞥一眼他身后，“秦典史带了这么多人，可是为了抓捕罪犯？” 秦护看一眼屠鸾后，又迎上容琰的目光，熟络地笑道，“那倒不是，是下官新娶的一名小妾不安于室，从我府上逃出来了，下官带人追了好几天，才追到她。” 容琰回头看屠鸾，屠鸾形容狼狈，脸色煞白，眼皮半耷着，半边身子都压到了韩东身上。 容琰抬手松了松领口，“若是心甘情愿，新嫁娘为何会穿着嫁衣出逃？” 秦护没想到这位家世显赫的京州世子竟会如此较真，抑制住心头涌上的戾气，笑道，“她是陈大善人的外甥女，陈大善人是康县有名的富绅，婚事是他亲口许的，他可以为下官作证。” 强娶民女在康县稀松平常得很。京州，天子脚下，看着高不可攀，实际上藏污纳垢之处只会比康县更多。秦护不信这位容家世子不懂这些。 容琰岂会真的不懂？ “本世子不认识什么陈大善人”，他淡笑道，“我只知道屠小姐是户部郎中之女，便是与人作妾，也需三媒六聘。定亲信物，婚书，媒人，聘礼，可都有了？” 秦护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万万想不到，容家世子和屠鸾竟然是认识的。 “没有？”一日下来，容琰的衣袍上沾上了几星黄泥，却始终污染不了他自娘胎里带出来的贵气。 “没有三媒六聘，当事人愿意也行”，容琰扭头看着屠鸾，“屠小姐，你愿意嫁给秦典史吗？” 屠鸾脑海混沌，强撑清明，斩钉截铁地回，“不愿。” 容琰再次看向秦护，“既非你情我愿，也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秦护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尽管他自诩是康县的地头蛇，也不敢公然同北胜世子抢人。 容琰不顾秦护阴沉的脸色，大踏步返回屠鸾身边，从韩东身边拉过屠鸾，一把横抱起放到马上，然后翻身上马，任屠鸾靠在他怀里，轻抖马缰，“回城。” 屠鸾头微微后仰着，散乱的长发在风中乱飘，有的回扑到了她的脸上，难受得慌，屠鸾想将它们束起来，想起发簪在扑到容琰马下时被甩掉了，又将手放了下去。就这么一动，她又剧烈咳嗽起来。 容琰原本不想说话，看她肺都要咳出来的架势，不由得放慢马速，“方才被灰呛着了？” 屠鸾咳了好半天，才有机会回话，“没，先前掉河里，受了风寒没好全，过两天就好了。” 容琰垂下目光，发现她瘦了不少。“你现在一个人？没跟你爹一起？” “走散了。”屠鸾语气淡淡的，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被亲爹丢弃的。 容琰也很识趣，不再往深处问。 一路上，两人几乎没说什么话，屠鸾时不时咳嗽两声，好在没有咳得那么厉害了。 中途容琰只是放慢了马速，却片刻未停，马儿颠簸良久，终于在一处庭院前停下。容琰跳下马，这回他没有直接将屠鸾抱下来，只是向她伸出一只手，屠鸾没有立刻去接，静静瞧了他半晌，才牵住他的手下了马，脚落到平地上，腿肚子发软，一个趔趄，扑进了容琰怀里，这回容琰是不接都不行了。 屠鸾闻到他衣袍上的淡淡熏香，这味道她从未在别人身上闻过，至今也不知道他熏的到底是什么香。 “当心些！”容琰扶她站好，不动声色地往旁退开半步。 饶是他已经尽量让动作看起来自然不刻意，屠鸾还是留意到了。 在京州时两人就已经越过了发乎情止乎礼的界限，当日虽是她主动，容琰也顺水推舟地接受了，无半分勉强。方才那下，明显是有意躲避。他从那条线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用他与生俱来的分寸感规避了所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两人对视半晌，容琰率先挪开眼睛，转身朝里走。 韩东看看他家世子的背影，又看看凝视着世子背影的屠小姐，悠悠叹了口气。 “屠小姐，进去吧！” 屠鸾点点头，向韩东福了福身，“方才还没同韩侍卫见礼，许久不见了。” 韩东拿印象里那个明艳动人的屠家小姐和眼前这个比较，觉得她清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屠小姐不必多礼，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是不是饿着了？还是先进去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吧！” 屠鸾笑了笑，转身，提着裙摆迈过门槛。抬眼的瞬间，见到檐下站着一名绿衣女子，笑盈盈地看向迎面走去的容琰，“世子，再不回来，就赶不及用晚膳了。” 此刻夕阳的光不再是寻常的昏黄。 血色残阳将小小一方院子里的风景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反衬得屠鸾那一身不再鲜艳的嫁衣越加颓靡、越加凄凉。
第65章 眼前的女子着一身印有竹叶纹的绿衫子，容貌昳丽，身形修长。有江南的温润，亦有风月般的清雅，静静站在廊檐下，如同隐在竹篱茅舍间的一枝苍翠修竹。 在京州的时候，屠鸾就知道，能够受容家世子青睐，不过是因为自己恰巧是他喜欢的类型。 温婉、聪慧，知书达理，眼前的女子像是另一个自己。类似的皮囊，类似的性情，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副形似的躯体中装有不同的灵魂。 可屠鸾只会是屠鸾，便是天地广阔，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稀奇，她始终只会是自己。 她打量着绿衣女子的同时，绿衣女子也注意到了她。绿衣女子望望容琰，“这位是？” 容琰回转身，同绿衣女子并肩而立，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这是” 没等他开口介绍，屠鸾盈盈走到二人面前，对绿衣女子福了福身，“在下屠鸾，见过姑娘。” 绿衣女子对于她的落落大方有些错愕，随后嫣然一笑，矮身还了一礼，“在下魏胭。” 虽然风姿难掩，但屠鸾形容狼狈，用灰头土脸形容也不为过，与魏胭的第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 容琰对两人的暗地争锋没有兴趣，也没想过要为屠鸾介绍魏胭的身份，只是觉得屠鸾这一身丑陋的嫁衣极其碍眼，便对魏胭道，“魏姑娘可否先借一身干净衣裳给屠小姐换上，明日我再让韩东去置办新的。” 魏胭看着他笑道，“小事一桩”，随后又转过脸对屠鸾笑道，“屠小姐随我来吧！” 屠鸾随魏胭离开后，容琰问韩东，“可还有空房间？” 韩东回，“世子放心，别苑很宽，属下这就是收拾一间给屠小姐备着。” 韩东转身要走，又被容琰叫住。 “她咳嗽得厉害，去请个大夫过来。” 魏胭的衣裳屠鸾穿起来意外合身，魏胭大概是对绿色系的衣裳情有独钟，找给屠鸾这一件是烟青色的。屠鸾觉得命运的安排真是奇妙，自己与魏胭不仅身量气质相似，连喜好都如此相近。 “世子出去查探情况，竟然带了这么标致的一个美人回来。”魏胭给屠鸾倒了杯热茶放到屠鸾面前，微微偏着头看向她，“屠小姐是怎么遇上世子的？” 屠鸾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了她的试探之意。 她捧起热茶喝了一口，“今日只是碰巧遇上，但这并不是我和容琰的初次相识。” 屠鸾放下茶杯，里面还剩了半盏茶。她扬起下巴，微微抬起眼皮，“我没有在京州见过姑娘，说实话，我也很好奇姑娘和容琰是什么关系。” 已经是能够直呼名姓的交情了吗？ 魏胭的笑容僵在脸上，她静静审视着屠鸾，沉默片刻，道，“屠小姐是个聪明人，彼此试探，也许谁都落不了好去。那我先表个诚意。我随家中的商船经过蒻水时，遇上了水寇，船工和家仆都惨遭毒手，我差一些……世子的船经过，救了我。” 魏胭难以说出口的话，屠鸾了然于心，又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这回轮到她表诚意，屠鸾并不扭捏，“我父亲曾任户部郎中，我与容琰在京州就认识了。” 她只坦诚到这里，没有往深处说。 魏胭点点头表示了解，提水壶帮她把茶水蓄至八分满，“屠小姐喜欢世子？” 屠鸾接过来道了谢，“若是没有那个意思，也不会对魏姑娘好奇了。” “以世子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容貌气度，讨女孩子喜欢是正常的。”魏胭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垂首的瞬间，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再抬头，先前的失落与不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这一刻，屠鸾对她下了初步判断，这位富家千金，娇柔的外表下，藏了一颗刚硬的玲珑心。 “屠姑娘，我不想掩饰我对世子的好感，若是不争一争，将来魏胭一定会后悔。” 屠鸾并不生气，相反，万分欣赏她的坦率和主动。她端起茶杯，冲魏胭笑道，“容琰是自由的，魏姑娘也是自由的，魏姑娘有权喜欢他，也有权争取他。” 魏胭端起茶杯，同她碰了碰，跟着笑道，“怎么办？初次见面，我就喜欢上屠小姐了。” 一盏茶饮完，韩东在外扣响门扉，“屠小姐，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回房休息吗？” “好的，就来”，屠鸾起身，对魏胭笑道，“今日我有些乏，等休息够了，再来找魏姑娘畅聊。” 魏胭将她送到门口，“我等着屠小姐。” 屠鸾跟在韩东后面，走进一条回廊，屠鸾左右打量，“韩护卫，我的房间这么远吗？” 韩东解释道，“世子说西厢房安静一些，方便屠小姐疗养。” 屠鸾笑笑，“韩护卫，你说魏胭姑娘会成为北胜王府的世子妃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把韩东噎住了，“这个……这个……还是要看世子。” 屠鸾的心沉了沉，“这么说，还是有可能了？” 韩东叹了口气，“屠小姐就不要为难在下了，世子的心思，我这脑袋哪里猜得到。” 屠鸾不再为难他，韩东一声不吭，她也不多问，沉默得走到了西厢房，进去就发现房中备好了热水。 韩东道，“屠小姐先沐浴吧，我这就去城中请个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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