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不由再次叹气,“终归是心结难解,心病难医啊!公子多劝劝她罢!” 送走大夫后,容琰独自在石阶前站立良久。 韩东按着新开的药方抓药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屠鸾和魏胭两人。 不停有风从窗户灌进来,魏胭过去关了窗户,留意到窗台上的绿植,瞥一眼便收回目光,复又来到屠鸾床前。 “昨日县衙一名姓秦的典史来过府上,我寻了个借口打发他走了。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我看他那面相,直觉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魏胭抬身坐在床前的圆凳上。 屠鸾虚弱得笑笑,“从前只知道魏姑娘冰雪聪明,没想到看人还这么准。他叫秦护,与我在陇县一同长大,曾向我爹提亲被拒,转而迁怒于我。我流落康县时与他重遇,他有意羞辱我,硬要娶我为妾。我拼死逃了,才遇见了世子。” 魏胭听后替她忿忿不平,没有留意到她不再直呼容琰的名字,而是换了敬称。“只会羞辱女人满足自己可笑的自尊,确不是个东西!” 屠鸾却不似她那般激动,亲昵得拉起魏胭的手,微微笑道,“魏姑娘,你是个很好的人,和世子很相配。” 魏胭是个心细的女子,从开始进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觉出她身上的颓靡与消沉。发觉她将药都喂了窗台上的绿植时,更加笃定她如今正处在一个自暴自弃的状态。 魏胭用另一只手覆盖住她的手背,“我打心底里替你可惜。” 屠鸾自嘲得笑笑,没有接话。 魏胭注视着她憔悴的容颜,“若是我,排除千难万险终于又遇见了朝思暮想的人,我绝舍不得放弃。屠小姐,我还没有赢,你也没有输,不要说丧气话。” 屠鸾那曾经如三月春桃般的姿容在人事的磋磨中悄悄褪了色。 康县的秋天和陇县一模一样,秋雨落个没完没了,容琰不适应,她却倍感亲切。若是死在这里,也算是魂归江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落叶归根了。 她握紧魏胭的手,凄清地笑起来,“魏姑娘,我真羡慕你,对以后尚有期待。陇县十一年,京州五年,已经是屠鸾的一生了。” 容琰静立窗前,后来两人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清楚。 韩东煎好药,给屠鸾端过去的路上,遇见容琰。 容琰瞥了一眼他手上的药碗道,“日后的药,不仅要熬好送过去,也要守着她喝完再离开。”
第68章 屠鸾从噩梦中醒来,听到外面雨打梧桐的声音,赤足下地,来到了屋外的长廊中。 梧桐叶萧萧而下,风叶鸣廊,没多一会儿,屠鸾的鬓发就被秋雨浸湿,罗袜也早就湿透。廊间风太强劲,薄纱衣裙尽向一个方向飘,紧紧裹住她的孱弱身躯,玲珑曲线尽显无余。 屠鸾拢紧外衫,走了很长一截,被廊间风雨冻得瑟瑟发抖。前面就是拐角,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走,冥冥之中,似有灵犀相引,她鬼使神差继续走上前。 于拐角处,一抬首,就看见了容琰。 爽朗清举,君子如玉。 容琰先有一瞬的错愕,见她没穿鞋不说,衣衫和头发皆被雨打湿,立刻解下身上披风给她围上,“身体还没好全,不要任性。” 这是这一日里见的第二面。 回想从前的日子,两人见面的次数,两个巴掌就囊括了。屠鸾曾经想过,以自己的性子,为何会对他如此放心,竟然那般轻易地就将终身交付了出去。 秀眉扬起,眼睛里不知从哪里沾惹来的佛性,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清澈明净,“我这一生只任性过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解下披风奉还容琰,“秋夜寒凉,世子也注意身体。” 容琰没接,屠鸾便将披风搁他怀里,然后向他福身行礼。 他既已决定放下,她也再不勉强。 屠鸾就这样走了,把容琰一个人留在拐角处。容琰站着一动不动,他总是忍不住回想起花灯会那晚屠鸾在汹涌人潮中回头时的样子,盈满笑意的眼瞳里,拥进了一春天的山花烂漫。而现在,山花枯萎,春天也不再来,只留下一片失去生机的贫瘠土地。 他第一次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问问她,离开京州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她一个人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可他太擅长于克制,那丝冲动从胸腔涌上脑海,顿时间又被理智烧成飞灰。 抬眼间,人已经看不见了,可激烈的咳嗽声还是持续不断地传过来。理智占据上锋,这种时候,他却更清晰得看见了自己的心。 屠鸾还没走远,手撑着白墙,咳得脸色发白。在她尚不及反应时,给过她片刻温暖的披风又重新将她包裹起来,才看清背后的人,就被一把打横抱回了房间。 容琰本来想将她放到床上去,又怕她的湿衣裳把床铺惹湿,于是将她放在了一旁的雕花凳上。 屠鸾咳嗽稍缓,听容琰用命令的口吻道,“把衣裳换了。” 她突然也来了气,凶巴巴回视道,“你不出去我怎么换?” 容琰很沉得住气,说出去就出去,片刻没犹豫,还贴心得为她掩好房门。“噼啪”爆响一个烛花,彻底拉回屠鸾的心神,她从箱笼里随便找了一身衣裳出来,匆匆换好,拉开门出去,外面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若不是披风还在,她差点就怀疑今晚见到的人是否真实了。 屠鸾越看那披风越是碍眼,冲进门内一把拿起就向外扔了出去,“啪”得把门砸来关上。 过一会儿门又开了,她认命一般闷头走出去,复又将披风捡了回来。看见披风上的污渍,不由懊恼起自己方才的冲动。 容琰藏在拐角的阴影里,听见门关了又开,知道自己的披风最终还是被捡了回去,忍不住笑起来。他在拐角处继续站了许久,听见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隔着门扉传出,在秋夜里异常清晰。 又过了不知多久,咳嗽声终于弱了下去,昏暗的烛光晃一下后,就完全熄灭了。只有回廊里的风灯被劲风吹得摇头晃脑,灯影晃花了白净的墙面,廊间影影绰绰。
第69章 晚间,严倦仅多饮了一坛酒,神思就被醉意席卷,干脆在酒楼中睡了一觉,省得出门撞见那些大胆泼辣的狄羌女子,还得分心应付。等一觉醒来,月上重楼,街道上静悄悄的,春信趴伏在榻沿,睡得人事不知。 严倦翻起身,抬手摁住脑门,头痛得厉害。狄羌除果酒之外,其余的酒毫不讲究门道,类似大熠的烧刀子,只管烈性。不过两年,他的酒量就退步了不少。 他独自坐了一会儿,小书童仍没醒,严倦屈起手指在春信柔软的耳垂上弹了两下,春信被扰醒了,还迷糊着,揉揉眼睛,“公子,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严倦整理好衣衫,跳下榻,“走了,回家再睡。” 两人走到街上,严倦酒没醒全,视野尚模糊着,伸出手臂让春信搀着,春信的小身板承担了太多超限的重量,委委屈屈道,“公子,您是不是吃胖了?” 严倦抬手一个一指禅。 春信一手撑着他,一手捂着脑门,“吃胖了就没人喜欢你了。” 严倦笑道,“你家公子这辈子都不会有没人喜欢的时候。” “怎么没有?”春信不客气地拆他台,“盛疏姑娘就不喜欢你了。” 严倦眼睛里的笑意渐渐褪去,春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认错,“对不起公子,是春信说错了话。” 春信的皮肤黑了点儿,但脸上照样肉肉的,甚至比刚回来的时候还丰润了一些。严倦一看他肉嘟嘟的脸就手痒,抬手捏了一把。“你没说错话,只是,那由得了她吗?” 春信没听明白,待要再问,一阵清越的笛声破开夜的静谧,在白鹤楼上空响起来。 严倦站直身子,仰头望向白鹤塔的方向。硕大一轮圆月高悬于塔尖背后,嘹亮的鹤唳惊破长夜,月盘之上,映上了一只白鹤的孤影,笛声犹未停歇。 “有意思!走!上去瞧瞧。”不等春信开口,严倦已经向着白鹤楼的方向走去了。 “公子,你等等我。”春信才爬了三层楼就把人跟丢了。 严倦自是不肯一层一层爬,用了轻功,一举跃上十三层。檐下水晶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晃动,手持横笛的女子长身玉立,衣袍上的金线蝴蝶在月光下极为绚烂,似乎下一刻就会挣脱衣料上细密的针脚,振翅飞走。 严倦初初只觉得她的背影眼熟,女子侧过脸,极微小的一个角度,唇角微扬,“长公子,别来无恙。” 严倦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下,再不往前走一步,抱着胳膊闲散地靠在围栏边,墨黑的眉峰,微扬的眼角都揉进了黏腻的魅惑。“恕本公子眼拙,没有认出来,在暗夜里用笛声撩人心弦的是哪位佳人?” 女子盈盈转身,缓慢走到他身前,支起玉笛抵在严倦心口,笑问道,“长公子当真没认出来我?” 严倦手按在玉笛上,一点一点移到持玉笛的那只纤纤玉手上,轻轻一扯,就将人扯到了怀里半抱住,严倦低下头,在鼻息相闻的距离里静静打量着怀里的女子,“两年不见,倾月妹妹身上就比从前多出点儿味道。” 倾月踮起脚尖,唇贴到严倦的耳畔,呵气如兰,“什么味道?” 严倦偏头,闭上眼轻嗅,“女子香!” 倾月轻笑道,“你身上也比从前多了一种气质。” “什么气质?” 倾月笑着推开他,“风流气。” 严倦却不依不饶地凑过去,轻轻掐住她的下巴,俯下头问,“你不喜欢吗?” 倾月抬手把玩着他前襟上的刺绣,“长公子,你这张脸足够魅惑众生,可倾月游离于众生之外,不迷恋你的脸,只迷恋你将来有的权势。” 严倦轻笑一声,放开了她,“你可真诚实。” 倾月扬起脸,魅惑眼波如流动的春水,“诱人的东西,男人喜欢,女人也喜欢。” 严倦伸手插进她浓密的乌发里,缓缓向下滑去,触到滑嫩的后颈肌肤,温柔地来回摩挲,“倾月,你吃准了我的喜好,知道我欣赏你,一直很欣赏你,所以才敢这么坦诚的吗?” 倾月凝视着他的眼睛,“那你敢娶我吗?” 严倦抽出手,轻轻摇头,“我还没想好,要娶什么样的女人。” 倾月支起玉笛再次点上他的心口,“你以前只喜欢聪明的女人,几时又多了新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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