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若非今日梦扬满月宴,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软弱的男人。 阮父牢狱之灾时,阮阮四处走投无路身心都要被压垮了,常时总说爱她、会护她一辈子的程明棠却死活不见人。 待阮阮寻上了霍修,不顾一切卖了自己还未有结果时,在病中心灰意冷才见他仓惶而来,而后解释只说是姑母未免他牵扯进去,将他强行关了起来,此回都是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出来见她的。 不论原因为何,人总算来了,阮阮也信他一番说辞,起先听来还感动万分,什么委屈都扑进他怀里一气儿哭了个彻彻底底。 但唯独在她请他去求平日交的那些士子朋友们想法子救救父亲时,他沉默半晌才说出句为难万分的劝慰—— “表妹,不是我不想帮你救舅舅,只是那镐京的权贵太过势大,今次将其得罪了还只是伯父入狱,若是我们一再纠缠,你可想过会有何后果?” 程明棠说这话时却根本连试都未曾试过呢。 阮阮看着他好一会儿无言,怔怔的,像失了魂儿一般。 他看着她那样晦暗的目光又觉心虚,忙又去抱她,“但是你放心,就算舅舅不在了,我也会娶你,一辈子照顾你的,别怕......别怕啊乐安。” 他教阮阮别怕,别再纠缠不休,教她束手旁观,眼睁睁放任自己父亲含冤而死! 这是人说的话吗? 当真是大难临头方可见真心,程明棠同他一家子说到底还是一丘之貉,说娶她是为照顾她,其实呢,怕也只是为了以姑爷的身份得到家产罢了。 阮阮怒上心头,猛地一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要他滚。 “你给我滚,程明棠你给我滚得远远儿的,我这辈子就是孤老终生也绝不会嫁给你,你们家休想再打我家家产的主意!” 程明棠这人吧,是怯懦而不是阴险,他没有想过趁机谋夺家产,忙想向阮阮解释,却教她寒着一张脸派人轰了出来。 自此期盼了十几年眼看成婚在即的姻缘没有了,千方百计再想求见,莫不过上门一次被轰一次。 这回他是趁着梦扬满月宴众人散席之际,寻了个空子去而复返,偷偷潜入兰庭院没见到阮阮便不肯罢休,兀自在那树底下守了大半夜。 刚开春儿的夜晚渗着沁人的冷意,借着烛火看过去,程明棠的眼睫、头发上竟全是凝结的露珠。 “乐安......”他见了阮阮面上惊喜毫不掩盖,虚虚伸出手,两步便想朝她过来,“我......” “你别过来!” 阮阮大晚上碰见这一出早已是心乱如麻,更何况身上还穿着霍修的衣裳,双手抓着大氅,一时急出了满脑门儿的汗。 “这里是后院,你私自守在这里又想做什么?” 什么叫又? 这人先前也发了一回疯,大晚上冒冒失失□□跑进兰庭院,就为死活求她不要解除婚约,滔滔不绝说了很多爱她的话,自以为是的深情,仿佛离了阮阮便活不了了似得。 可实际上呢,阮阮只是威胁要将他种种逾越之举公之于众,他便很快灰溜溜退缩了。 程明棠见她眸中戒备,又有画春挺身护在前头,步子迈出去又忐忑收了回来。 “我......你别怕,我今日就只是想见见你,没有别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有些无奈,就着微弱的烛火打量她一番,又问:“我寻不见你有些担心,所以才在这里等你,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画春十分警醒,忙拧着眉呵斥了声,“表公子还请自重,且不说我家小姐与你的婚约已经不作数了,小姐去哪里都与你无关,你此回偷偷进后院也是极大的失礼,小姐若是此时派人将你扔出去,表公子的颜面还要是不要?” 程明棠是个读书人,无时无刻都要谨记君子之道,面子自然是头等大事,如何能不要颜面。 他那厢一迟疑,阮阮又见缝插针补上句:“你现在见也见了,还是快些走吧,我累了,恕不奉陪。” 她冷着脸,说完便赶紧拉着画春匆匆逃开走了,一路走得脚底生风。 程明棠在身后压低声音徒然喊了两声“乐安”,到底没敢死缠烂打的追上去,眼睁睁看着伊人倩影消失在树影后,兀自叹一口气。 正欲转身离去时,一抬脚,却竟然似乎踩到了什么,脚底下发出清脆一声响。 他弯腰,借着头顶月光的清辉看去,那地上掉落的,分明是一根断成两截的玉簪。 阮阮这一遭有惊无险,回了兰庭院,外头天幕还黑着,遂简单收拾了下,吩咐画春将霍修的衣裳藏好,便又躺到床上睡回笼觉去了。 那男人折腾起人来简直不知疲倦,她累得很了,这厢沾枕头就着,待再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 画春挑了帘子进来伺候梳洗,轻声道:“夫人今日早膳没见着小姐,还特地问了句,那会子又传话过来说请小姐起身后去一趟落庭芳。” 阮阮漫不经心嗯了声,等人坐到妆台前,愣着一双美目盯着看了镜子里许久,才想起来狐疑问:“昨夜你记得我将那簪子放到何处了吗?” 嗯? 画春听来满面神游,晚上烛火昏暗,她哪里会注意到阮阮头上多了根簪子。 “那是狗官送的!”阮阮寻不见东西一下子着急了,“他叫我以后见他都得带着,弄丢了这可怎么办?”
第四章 簪子找不着了,往落庭芳的一路上,阮阮都在想,今儿晚上该想个什么由头才能蒙混过关? 往那玲珑小院去约莫半柱香左右,绕过方假山木林,便能看见院子四周围成一圈盛放的蔷薇。 阮阮领着画春从回廊上缓步过来,湘妃色的一袭薄春裙,其上蝉衣轻纱半掩,腰间垂落的织锦花带上系两只镂空雕花的小银铃。 阮夫人身边的石玉闻声儿出来迎,见了阮阮含笑招呼,“小姐可算到了,夫人和二小姐已经在里头坐着了。” 阮阮点头应了声,由她挑开帘子,迈步进了里头。 进了里间,见二妹妹阮乐天坐在下首玫瑰椅子上小口吃着茶点,上首的主座上,阮夫人正陪着郎陵李大人的夫人说话。 阮阮至近前先给客人行了礼,又朝母亲福了福身。 众人坐定后,石玉给阮阮端上茶点来,她在下首听母亲与李夫人说了片刻的话,才明白过来,李夫人此来是为替人做媒的。 对方是徽州卫家的二公子。 “那卫家在徽州亦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他家二公子去年未及弱冠之龄便已中了解元,今春就要再参加会试,前途不可限量。卫夫人同我在闺中便相识,此回托我前来,心意自当诚挚,我登门一趟,便是想听听妹妹你的意思。” 阮家两个女儿,二小姐方才八岁,自然不到议亲的年纪。 李夫人冲阮夫人说着话,言语间便朝阮阮看了看。 一场议亲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阮阮坐在下首安安静静地听了个来龙去脉,心中无波无澜。 她的卖身契还在霍修哪儿呢,怎么嫁人? 那厢话到临了,李夫人又同阮夫人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屋里没了外人,阮夫人才问阮阮:“方才你也都听见了,那卫二公子倒是与你有些缘分,这亲事你怎么想的?” 阮阮抬起脸,仍是一团孩子气,“母亲,我不想嫁人,就想再多陪您和爹爹几年。” 阮乐天听着从甜酥茶碗中抬起头,奶声劝她,“阿姐别说这些使性子的话,先生昨日教诗时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今年将满十六,也该是君子求娶你的时候了。” 阮阮朝她觑一眼,教她安静吃东西别说话。 阮夫人瞧着拧了拧眉,“听听,你妹妹都懂的道理,偏你还是个小孩子脾气。” 阮阮微微低下头,手指踌躇绞在手帕上,声音嗡嗡地,“母亲,我若是还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便不会求爹爹退了与程家的婚事了……” 这话说出来便正是戳到了阮夫人的心软之处,她听来只觉阮阮是还放不下那怯懦的程明棠吧! 也是,两个人青梅竹马长大,情意非同一般,要想忘却谈何容易啊。 “你也不必现在就着急下结论,过些时候城中有百花盛会,届时教李夫人邀那卫夫人前来赏玩,卫二公子有心的话自然会到,你便隔着帘幕先瞧瞧他的样貌谈吐,其他的都可容后再议,嗯?” 如此已经是极好的法子了,阮阮不想教母亲起疑担心,遂颔首点了头。 从落庭芳出来,微风拂面而过,阮阮走在回廊上,轻纱的裙角在风中悠然自舞,直到行得渐远了才低声问画春:“早上派去小花园找簪子的还没有音讯吗?” 画春想起来也有些颓然,枯着脸冲她摇了摇头。 阮阮这会子心里莫名有些乏累,再找不到簪子糊弄霍修,人一时也变得烦躁了。 午膳吃不下,回头便领着画春撑着把遮阳小伞,装出副闲庭信步的模样来回在那小花园里打转,来来回回转了几十圈,却还是无果。 她累得脚疼不想动了,一屁股歪坐在亭子栏杆上,望着天上明晃晃的日头发怔。 歇气的功夫,画春在一旁以手缓缓给她扇着风,想起方才议亲之事,试探问了句:“小姐不肯答应卫家的亲事,是因为霍总督吧?” 阮阮没什么精神,靠在栏杆上懒懒地,却也不曾避讳她,淡淡嗯了声。 画春想了想,踌躇半会儿才问:“小姐坚持想当霍夫人,是觉得无路可走只能如此,还是……喜欢上了霍总督?” 女人常常容易对自己第一个男人有些不同的感情。 而且那狗官也当真是有幅好皮囊的,又有权有势,小姑娘喜欢了倒也不足为奇。 但她这一下子倒把阮阮问住了。 亭中半会儿无言,阮阮仰着头徒然看着天上一朵流云从东边儿飘到西边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正沉思着,却听见身后有人欢喜唤了一声,回过头去瞧,正是是城中做玉器生意的方家大小姐,方葶蕴。 那姑娘年方十七,比阮阮正好大一岁,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熟悉无比,一路扭着腰到亭子里,冷不丁儿便问了句:“你们在找什么呢?” 阮阮秀眉止不住地抽了下,“我明明只是在亭中,何时找东西了……” 方葶蕴嘁一声,觑她一眼,“进来时下头人说你在这散步,我还不知道你,这大太阳的,你蒙谁呢?” 阮阮瞧着瞒不过,才枯着脸捡话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丢了根簪子。” 嗐,原道是什么不得了的物件儿呢! 方葶蕴一听就笑她,伸出葱段儿似得指尖在她额头上一点,“一根簪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便是你情郎送的,珍贵无比,你只管画出来那簪子长何模样,我家工匠保准儿能做出根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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