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门口的动静,阮阮抬起头,见他进来,忙蹙着眉招呼他过去,“爹啊,你来看看这里,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算什么账本儿呢?” 阮老爷步子有些快,两下过去往桌案上一瞧,脸色顿时一沉。 他弯腰,伸手就把阮阮手底下的账册收走了,“胡闹,这些账册都是在公家上过了印的,你再弄乱了怎么好!” 阮阮鲜少瞧着他爹这幅凶巴巴的样子,缩了缩脑袋,“我就是没对上数随口问一句,您不查查吗,往镐京上贡的东西,万一出了差错,咱们家怎么同霍修交代呀?” 阮行舟一时语滞。 她光想着同霍修没法交代,却不知道这数就是因为霍修才对不上的,漓珠和火、药,那能一样吗? 为了做这掩人耳目的假账,阮行舟前后寻了十几名老师傅,力求做到精细、以假乱真,连霍修手底下的几个审计官瞧了也说没问题,谁成想栽到自己闺女这儿了。 抬眼看阮阮,还拿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眼神儿看着他,阮行舟有些急了。 “霍修霍修,你怎么满脑子都想着霍修呢?” 他将账册放回到箱子里,沉口气又温声道:“你没运过漓珠不懂行情,里头有些备损是不入账的,这些账册官府都一层层查验过,往后可千万不能乱动了,听到了吗?” 阮阮听着努努嘴,“这样也太不严谨了……” 阮行舟嗬一声,回头瞧她一眼,“你这会子严谨了,先把你脸上沾的那块儿糕点渣擦干净了再来跟我提严谨。” “唔!” 阮阮教她爹挤兑坏了,一瞪眼,站起身柱着自己秀气的雕花儿小拐杖,气哼哼地走了,“臭老头,往后的账册你自己对吧,我可不孝顺你了!” 她走后,阮行舟晚膳都没心思吃了,亲自跑了一趟霍府,见孟安居。 假账被阮阮瞧出端倪,那就证明还不算天/衣无缝,他原本的意思是找几个师傅再填补下漏洞重新做一份,但孟安居却说不必。 “大人临走时已留下话来,若他三个月后没亲自回来,便要我先行护送阮家上下前往丰州避祸。” 阮行舟教这一句话听出了一身冷汗,要是好端端地避什么祸? 那么多的火/药进了镐京,随便在哪一处点了,都是捅破天的大篓子! 阮行舟没敢直言问霍修到底去哪儿了,只应了声是,便匆忙告辞。 出门坐上马车,他只觉得片刻都不能耽搁了,回家就得寻个由头将妻女送出邺城才行。 *** “回云和老家?” 阮家花厅里,阮乐天手里的糕点送到嘴边顿住了,睁着一双大眼睛看阮老爷,希望他收回这决定。 她惦记着她的先生,只愿意每日沉迷读书,不想走亲戚。 阮阮也不愿意,附和了声,“爹,怎么这么突然要回去啊,您看我这脚,也……” 话没说完,教阮老爷给打断了,“回去也是一路坐马车,到了晋州换水路,用不着你走路。” 他在上首坐的端正,十足一家之主的气势,不容人质疑。 看了看一旁的阮夫人,阮行舟又说:“这事儿我和你们娘也商量过了,你娘自从十三岁跟着你们姥爷背井离乡来邺城,多少年没回去过了,去年你们小叔添双胎,咱们也都没去,你们这次回去正好也瞧瞧他们去。” 这话说得没有商量的余地,阮阮不乐意得很,她还惦记着霍修三四个月后就要回来娶她呢。 遂问:“那咱们这次过去,不会要在老家过年吧……” 她说着,那嘴都要噘到天上去了,但阮老爷权当没看见,点头嗯了声,“路上都得一个多月,去了就多玩会儿,明年开春儿了再回来。” 阮阮顿时好长一声哎呀,可没等说话呢,教她爹沉沉横过来一眼,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回到兰庭院,她都憋屈坏了,但霍修不教给写信,她怕霍修回来找不着她,便教画春去给孟安居传个口信,到时候霍修回来,好说给他听。 “我这两天就要回云和老家去,你回来看不见我,可别误会我同人家私奔了啊。”
第四十四章 月明星稀,旷野上的夜风吹在旗帜上猎猎作响。 营帐外有侍卫疾步而来,呈上信笺一封,霍修打开来,上头只有简短一行字—— 除夕夜,龙牙关定则四方皆定。 龙牙关是何地? 出东疆以南边界不过二百里,西境境内第一险要关塞,守着东疆西境两域入镐京的咽喉之处。 西境常年驻守鹰击骑兵震慑边界依;华外敌,若镐京现烽火,鹰击军千里奔袭,十日内便可勤王救驾。 霍修要做的,便是掐断这咽喉。 他立在烛台边,抬手将信笺焚了,吩咐一旁的记事官,“送拜帖至耿士忠,本官与恒昌郡主同游东疆,送郡主归程时将过路西境,到了他的地界儿,届时还请他通融一二。” 话毕,又传了两名军中将领邓亭、方与,命二人率军绕道恒扬山,在月河流域隐匿待命。 另派百名死士,先行扮成商旅过客,潜入龙牙关附近城镇。 一应安排下去,营帐外正敲过亥时的梆子。 霍修神色已有些倦了,懒懒靠进椅背里,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尽是阮阮的模样。 人有了牵挂便和从前不一样了,容易瞻前顾后,也容易畏首畏尾。 从前他上战场,那些邑人一个个茹毛饮血,手上一柄弯刀专取人项上首级,但无论多险峻的形势,他也没这样辗转过。 现在却大不同了,一支鹰击军、一座龙牙关就让他眉间凝出浅淡的痕迹。 霍修觉得自己变得特别怕死,因为心底里舍不得阮阮,怕死了以后就见不到她了,一心只想活着,风风光光把她娶进门。 走时留下话,教她不准寄信,可现在瞧着,听不见她的甜言蜜语,倒是他先开始念得心慌意乱了。 乖阮阮这会儿应该已经入梦,他沉口气,忽然很想抱一抱她,再亲一亲她…… *** 十月出头,阮家正在准备回云和的行程,府里忙忙碌碌不停,到处都是往来行走的仆从。 阮阮趴在窗边拿根孔雀翎逗旺财,画春在屋里带着绿芽儿给她收拾行李。 她百无聊赖时,只能对着旺财自言自语,“那时说让你揣着我,你偏不答应,现在好了,我要去别的地方了……” 说着又问旺财,“都这么久没见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旺财跳起来咬空中的孔雀翎,一口扑了空,对着她“汪”一声,阮阮古怪挑了挑眉,“那我就当你说想了啊。” 旺财又“汪”一声。 阮阮没忍住笑,捂着嘴自个儿把自个儿乐得花枝乱颤。 启程的日子就是明天,她乐够了,仰头往头顶的云层里瞧了瞧,看时辰差不多,便出门往如意馆去。 方葶蕴今儿在如意馆包了场,要为她践行。 到了地方,阮阮从车窗里望出去一眼,才瞧着那馆中十足热闹,大堂里摆了台子,请的是城里顶尖儿的戏班子,里头进进出出,多得是些公子少爷、千金小姐们。 嗬,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方葶蕴要给自己招亲呢…… 方葶蕴携她下马车,到了里头一路直上二层围栏旁的看台,大手一挥,教底下戏班子换曲儿。 “瞧好了,这可是我特意教人家给你编排的。” 底下咿咿呀呀开场,看了个开头,阮阮才明白过来,这是个千金小姐被歹人掳走,但小姐凭借机智,成功逃脱并报官捉拿了歹人的戏,再添油加醋些跌宕起伏的情节,引得看戏众人连连叫好。 众人大多也都听说了阮阮亲身经历之事,便把那戏信以为真,一个个看过来尽是赞赏,倒教阮阮越发觉得汗颜了。 其实她当时一点儿都没有很机智,还吓得嚎啕大哭,全靠霍修自己找来的…… 但这厢一场戏未完,大堂戏台子上突然围过来一群方家家丁,不由分说打断了台子上的伶人。 领头的正是方继业方青禾兄妹俩。 这俩人,一个刚从大牢里放出来,一个才毁了容还带着面纱,凑在一块儿看,真像是那江湖话本子里的恶霸双匪。 “阮乐安在哪儿呢?出来!” 方青禾站在台子中央环视四周,未等再抬头,方葶蕴在上头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同她对阵。 “你们俩什么意思,大庭广众下跑来砸我的场子,还嫌自己个儿不够丢人是吧!” 方葶蕴说着便气冲冲要下楼,方继业在底下劝了她一句,“二妹,今儿这事儿你别掺和,青禾只是来同阮乐安算账的,咱们俩都不能插手。” 这俩人向来有嫌隙,众人都是一清二楚,听这话说得,难免兀自看起了好戏。 方葶蕴见阮阮脸色不太好,这便要下去撵人,但却被她捏着手腕拉了一把。 阮阮自己出面,从栏杆上居高临下警告方青禾,“你自己想清楚自己都在胡说些什么。” 她在提醒方青禾,霍修说过,管不好自己的嘴,那就当心自己的命。 方青禾那时也确实被恐/吓住了,回来憋着一腔怨气半个字都不敢吐露。 但现在不一样了,霍修还不是跟着镐京那个郡主走了,权势当前,她阮乐安顶多就是个被人玩剩下的货色,这会子去踩一脚也就踩了,可没人给她出头。 方青禾抬头瞧着阮阮嗤笑了声,“噢,还威胁我呢,怕我说出来你背地里做花魁的事啊?” 阮阮脸色一霎红了又白,气急了,一边抬手指着她教住嘴,一边提了裙子,不顾画春和方葶蕴阻拦,匆匆便往楼下冲过去。 但她的脚步哪儿有方青禾的嘴快,只听那边儿笑得更放肆了,又冲着楼里一众人,道:“大家还不知道吧,咱们冰清玉洁的鄞州第一美人,先前那可是爬上过霍总督的床!” “当初百花宴的衣料,就是她“好心”让给我的呢。” “还有这次我同她一道被歹人所俘,什么千金小姐智计脱困,那是霍总督的未婚妻找上了门,要收拾她,而我却因为那匹衣料成了替罪羊,被人毁了脸!” 方青禾说着当众揭下了面纱,“看到了吗,这都是拜阮乐安所赐,什么第一美人,分明是第一荡/妇吧!” 她脸颊上一道寮长的口子已经结痂,大笑的时候扯动那条疤痕,显得神情有些扭曲。 “你住口!”阮阮到台子跟前,整个人都气得在发抖,不管不顾两步冲上去就要打她,“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但她那么个小身板儿,就算盛怒之下,对方两个家丁也能拦得死死的。 偏方青禾有恃无恐,越发叫嚣起来,“大家要是不信,问问程家表兄,他可早就知道了,只是可怜痴情人,阮乐安没将他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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