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笑了笑:“说的我都有点想去慎刑司当差了呢。” 春锦挑眉:“你是殿下亲自指名到承天殿的,想去别处那可得殿下亲自说话。” 云舟不言语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而后的一段时间,云舟因为萧铮和她同榻而眠有些躲着他,萧铮也有所察觉,并且不大高兴,他再未对云舟有过调笑之语,让云舟都有些恍惚,那日所谓名分的话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一日午后,萧铮正与元弼先生下棋兼议事。 外头宣,有一位童将军求见。 元弼先生落子的手一滞:“童宪不是留守北燕为北燕禁卫军统领?他亲来魏都,难道……” 萧铮不语,但神色已是凝重。 童宪将军得了传召,进来便跪下,他一身铠甲,看来是一路快马加鞭,未曾休息。 他声音沉痛:“大殿下,大君他,崩逝了!” 北燕大君萧山在三年前就已经缠绵病榻,这也是当时萧铮不顾一切要离开魏都逃回北燕的重要原因。 后来萧铮于天下各处集得各式续命之方,勉强又拖了三年,在攻入魏都之前,萧山就已经不省人事,只靠每日灌服参汤续一口气。 崔元弼一听,当即跪倒,向北方叩首,老泪纵横。 萧铮面上倒没有特别沉痛,他亲自扶起元弼先生,道:“先生快起,大君一生敬重先生,必不愿先生过恸,还请先生召礼部等官员,协商后事。” 崔元弼抹掉皱纹间的泪水,点头,而后疾步离去。 萧铮询问童宪:“大妃现下如何?身体可还好?我二弟处事还稳妥吗?” 童宪回道:“大君一病多年,大妃虽哀恸,但尚能主理后宫事,二殿下替大君宣了遗照,传位于大殿下您,如今北燕上下都等您的吩咐,且,大妃决定,大君既已崩殂,魏都如今也已在囊中,她与二殿下处理完北燕那边的事情,便要出发,前来魏都。” 萧铮点头,遣退了童宪。 因童宪初次入宫,按规矩,云舟送至门口并安排其他宫人引路,从西宫门出。 在送童宪的时候,云舟发现,这位北燕将军的手腕上有一处纹身,若云舟没有记错,是南兹国的常见图腾。 童宪初时低头走路,没有注意云舟,待行至门口,他偶一抬眼,忽然愣住一瞬,然后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这位姑娘你是否……” 然而话说道一半,童宪似乎觉得不妥,终究没有问出来,只是又看了云舟两眼,才转身离去了。 云舟觉得有些莫名,但现在状况并不是与人说话的好时机,所以也没有多问,只是按规矩送走了童宪。 回到屋内时,发现萧铮正闭目而坐。 云舟放轻脚步,然而萧铮还是听见了,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吩咐道:“你过来。” 云舟走过去。 萧铮又道:“坐下。” 说着拍了拍榻边。 云舟有一丝迟疑,但想到他听闻的噩耗,还是依言坐在他身边。 萧铮不说话,再次闭上眼睛,好似倦极,将额头靠在了云舟的肩膀上。 云舟肩膀一僵,本能想躲,然而低头时瞧见了萧铮搭在榻沿上的手。 看见了他手背上那道淡淡的疤痕。 云舟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柔软,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月夜,她看见他跌跌撞撞地躲进假山,自己又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走到他跟前去的呢…… 这个人看起来如一方坚硬的磐石。 但他其实是有裂痕的,她曾见过。 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 萧铮:“最讨厌别人揣测本王!往本王身边塞人!” 薛尚宫:“少废话,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吧?” 萧铮:“喜欢……” 薛尚宫:“那下次还敢。”
第15章 、秘密 萧铮靠着云舟,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两人谁也不言语,就那么安静的坐着,约过了小半个时辰。 日头渐渐西斜,天色黯下来,直到掌灯的宫人将一盏一盏宫灯亮起来悬在廊下,隔窗透进来一团团温暖的橙色光晕。 云舟觉得肩膀有些麻,手指尖上像有小蚂蚁在爬,她攥了攥手指,麻的越发厉害了。 “殿下,快到了交值的时候了。”她忍不住小声提醒。 萧铮睁开了眼睛,他并没有睡,云舟每一次轻缓的呼吸他都听得见。 他直起身子,交错间,侧脸擦过云舟的鬓角。 那一瞬间,云舟感觉到萧铮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耳鬓,微微的发痒,她快速眨动了两下眼睛,轻轻缩了缩脖子,然后偷眼看身旁的人。 萧铮整个人身上有一种很强烈的疲惫感,他并没有说话,甚至并没有抬起眼睛。 于是云舟得以细看他的脸。 萧铮的眉眼长的颇为矛盾,他凝眸看人时有一种原始的侵略性与狠厉,所以魏帝最不喜他的这双眼睛,说此人一看即是狼子野心,若放任不管,必要为祸大魏。 但当他低垂了眉眼,又有一种莫名的哀伤脆弱从眼尾的弧度蔓延出去,叫人因意想不到而格外心生怜悯,这矛盾感,有些蛊惑人心。 云舟从榻上起来,想了想,开口道:“殿下今晚若是去临风阁,记得叫人加厚被子,夜风湿润,想是有雨。” 说完,将屋里的灯也点上。 火光照亮两人的瞬间,萧铮终于抬眼看她:“你怎么知道我会去临风阁?” 云舟的眼角也有些微的落寞:“临风阁的香匣子里,别的香料都没有,只有一味宁髓香,它的效力我上次见识过了,想来,殿下夜不能寐时便会去临风阁,今夜,对陛下来说,恐怕会是个难眠之夜,所以提醒殿下莫要着凉,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等待殿下定夺。” 萧铮望她良久,终究收回目光,道:“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夜晚,临风阁里,萧铮躺在那里苦笑,不点香果然是睡不着。 他的脑海中都是小时候父亲如何教他骑马,挽弓,经史,他每有所进益,父亲便向群臣夸耀,从不吝于对他的满意与夸赞。 萧铮就是这样在太阳般地照耀下长大,而他也深明自己的父亲只愿世间太平,不愿意与大魏相争,所以才将最得意的儿子送去魏都,表示自己的诚意,希望能延长两国之间的和平。 萧铮是携着一些美好的愿景自愿来到魏都,然而五年后伤痕累累带着满腔的怨恨回到北燕,但那时的北燕大君已经被疾病打败,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并辔驰骋,舞剑过招了。 往事在脑中接踵而来,思绪万千,头隐隐的发痛。 萧铮不让宫人进来,于是亲自起来将香点上,刚燃上火,窗外便骤然响起雨声。 果然如她所说,今夜有雨。 萧铮自己微微笑了笑。 “世间多闲情,犹记魏宫雨。” 这句坊间流传的诗,大概只有他知道是暮云舟所写。 萧铮推开一扇窗,雨星子飞进来,偶尔溅到脸上,凉凉的。 他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烟雾,犹豫了一瞬,将那香熄灭了,走回榻去重新躺下。 他试着不去想他的父亲,腾空脑子只听外头沥沥的雨声,可渐渐的,方才想起那句诗,又在脑海中出现。 “世间多闲情,犹记魏宫雨。”这句诗在民间流传甚广,不因其文采如何卓然,而是因为它是从宫中流传出来,传言为某一位公主所作,留了半张纸在避暑亭中,被一位识字的小内监传出宫来。 出自深宫闺阁的诗,自然而然会被蒙上一层神秘而绮丽的面纱,说书人依此句诗编出许多公主与侍卫之间的爱恋故事,使其在坊间流传,公主如何在雨中与侍卫相见,如何定情,如何离别,说书人声情并茂,仿若亲见。 后来,几年前的科举,状元郎参加琼林宴时,酒酣耳热,引此句来代指自己以后如能留用都中,入宫上朝,便可赏魏宫之雨。 其他读书人们亦学这位状元,以此句来托付自己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抱负。 只是没人知道,这句诗到底是哪一位公主所做。 只有萧铮知道。 他对魏宫的记忆是近乎黑暗的,唯有那一个雨天是为数不多的一点亮色。 北燕使者来觐见魏帝,自然要见世子萧铮,魏帝召他入宫,但不准他与使者多加言语,只稍作露面便遣他离去。 他原本要出宫去,魏帝所派的内侍送他至西门,途经内宫外夹道,隔着一道宫墙,他听见一声惊呼:“呀,嬷嬷,这伞是坏的呀!” 萧铮被这一声吸引住,顿住了脚步。 墙后那位女子身边的嬷嬷絮絮道:“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蹄子预备的伞?皇后娘娘病重,这凤梧宫是必须要去探望的,可不好耽误了时辰,公主殿下稍候,老奴去叫辇。” 一旁的内侍看萧铮停下,警惕道:“世子,何故踟蹰?陛下的意思,您还是尽快出宫回世子府邸的好。” 萧铮冷笑:“不过是北燕的使者来了,陛下竟然防范至此,看来他还是很害怕我们北燕的铁骑真的踏过燕山。” 内侍嗓音细沉:“世子殿下,劝您慎言,大魏几十万将士个个勇猛无比,如何要怕区区北燕?世子此言有藐视陛下之嫌。” 萧铮转身看那内侍,他比对方高出了一个头,俯视下去颇有压迫感,他缓缓道:“劳烦公公回去和陛下说,北燕使者送来的礼物,属于我的那一份我得拿回去,里头定有我父皇送来的松风笺,那种纸笺是我北燕宫廷特有,我府上的已经用完了,陛下要我写的平安书若换了纸,可就显不出我平安了,不是吗?” 那内侍眼珠转动,这里离西门已近,只有一条宫道,于是道:“世子去西门外等候,老奴这就返回承天殿,想来使者知道世子惦念故乡纸笺会甚为欣慰。” 说完,那内侍执着黄纸伞,原路返回。 萧铮向前又走了一段,趁着四下无人的一瞬,利落地翻过了宫墙。 宫墙那一头是怀玉宫的殿宇,这里本是选秀时住秀女用的,如今空着,人影稀少。 他将伞置在廊下,往里走了几步,转过一个弯,便看到方才说话的人。 想是那嬷嬷刚刚离去,少女身边只跟着一个很小的丫鬟,小丫鬟贪玩,跑到外头踩水淋雨。 少女身为公主也不呵斥,只看着她笑,然后说:“小钗,看你回去生病就知道后悔。” 她转头看到他时,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要避嫌的意思,也不询问世子见了公主为何不向她见礼。 这位叫云舟的公主只是静静地站着。 “上次多谢。”萧铮走近道。 离在假山后见过,足有一年的时间了,她还是那样瘦弱,但长高了许多,更添亭亭玉立之态。 “不必谢。”她看了看他垂在身侧的手,看到那道明显的疤痕,有些失落:“我包扎的也不好,看来回去还是留了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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