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砚点点头,“那你离开上京前让凝霜知会我一声,我送你一程,回去后若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可以写信给我。” 说完陆怀砚冷睨一眼她身旁的凝霜,凝霜吓得头也不敢抬。 云梨没说话,抱紧怀里的包裹越过他径直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云梨心神俱疲,什么话也不想说,她无力地靠在车厢上,怀里抱着包裹的手却用尽了力气。 凝霜有些不满道,“姑娘你为何不将真相告诉公子呢说不定……” 云梨冷冷打断她,“说不定什么说不定他会怜悯我让我留下,我不想再这样!” 云梨眼眶泛红道,“我已经当了那么多年的陆府三少夫人,我也尝试过了,是我愚笨无知,我做不好,剩下的日子,我只想成为自己,变回从前在东洛县的云梨。” 变回那时父亲眼中、阿兄眼中的阿梨。 凝霜看向云梨,语气肯定,“我知道,姑娘心里是有公子的,您何不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公子呢公子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云梨揉揉眼眶,“那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他只会觉得我是因为他的身份、因为他的钱财才嫁给他的。” 若她告诉他她喜欢他,他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 大概是厌恶或者恶心吧。 * 一回到庄子上,云梨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行装,她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 属于她的东西不多,除了几件衣裳外,便是她在魏府赚得的银子,除去给陆怀砚买吸杯、以及在药铺买安胎药的银子外,再加上她往日剩下的银两,总共还剩差不多一百两。 在回到东洛县前,她得省着些用。 人一旦忙起来,纵使心里苦水再多、再难受,也能因此消解一二。 凝霜看了看她,“姑娘是想明日就离开上京吗何必走得这么匆忙,不若留下来再养养身子,反正不用姑娘掏腰包。” 听起来倒是真心在替云梨考虑。 云梨自嘲道,“不用,我明日就会离开,再说,我这身子,再养也没什么用了。” 岂料第二日天公不作美,天快亮时下起大雨来,接二连三打在青瓦上,噼里啪啦的。 郊野路滑,这回是想走也走不了,云梨放下行装,恹恹地坐下。 这雨反倒让一旁忧心忡忡的凝霜松了一口气。 那日在陆府,秦若音不止让她骗云梨,还用父母要挟她,让她想法子别让云梨活着走出上京,说云梨若真的和魏府有关系,怕日后真相大白那日没有好下场,还说斩草就得除根才行。 可凝霜一时还真下不去这个手,而且最近这段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自己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这雨下到晚上才停,云梨抬头望向窗外浩瀚星空,“明日应当是个晴日。” 云梨想起幼时常与父亲和阿兄躺在院里一起看星子,父亲会给她和阿兄讲许多乡野趣闻。 凝霜趁她出神之际,往茶杯里撒了一些酣睡粉,“姑娘,明日赶路得养精蓄锐,喝口茶早些歇下吧。” 云梨没有多想,接过茶杯喝过一口后,便上。床榻歇息去了。 凝霜看着床榻上女子清瘦的背影,咬咬牙转身出去了。 此刻整个庄子漆黑一片,所有人都睡下了,只有云梨的屋子还亮有一豆烛火,毫无疑问,这都是凝霜的手笔。 她在众人用晚膳前,往饭菜中下了许多酣睡药,足以让他们一觉睡到通天亮。 凝霜端着烛台,站在屋檐下立了许久,而后又进了云梨屋里。 进去后,不出所料,床上的女子正睡得深沉。 凝霜手持烛台,来到床边站定,烛火将她的身影拉得极长,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可怖。 沉默半晌,凝霜将灯芯颤颤巍巍凑近床帐,即使是庄子上的东西,一针一线皆是不凡。 灯芯碰上床帐,瞬间便以燎原之势燃起来,床上的人丝毫感受不到这滚烫的热意,依旧沉沉睡着。 凝霜当即扔了烛台跑出门外。 她就这样站在门外一眨不眨地看着,眼看火势越来越猛,床板也被点燃,大火拥围炙烤着床上的女子,女子依旧一无所觉,她翻了个身,平躺而睡。 火光照映在云梨苍白的脸上,许是做了噩梦,细眉颦蹙,双手无意识地捂住小腹,脸上神情凄婉又可怜。 直到一截床架断裂砸到云梨的脸上,凝霜的心狠狠一跳,而后跌跌撞撞奔向屋内。 边跑边大声唤着,“云姑娘,你醒醒,你快醒醒。” 云梨哪听得见。 顾不上那么多,凝霜跑向床边想把云梨拖出去。 拖云梨的时候,凝霜才发现她竟然如此轻,凝霜干脆直接抱起她向屋外跑去,怀里的女子轻若浮沉,让人为之揪心。 凝霜将人放到地上后,云梨才渐渐转醒。 她本就只喝了一口茶,且凝霜并未下多少酣睡药,只不过她身子过于虚弱,即便只喝了一口,她也睡得很沉。 感受到右脸传来尖锐的灼痛感,云梨彻底清醒过来,她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摸了一手的湿黏。 她茫然地摊开手心,又看看屋内的大火。 凝霜放下她后,又跑进去将云梨装银子、首饰的匣子,还有行装那些全部抱出来。 这时凝霜褪去平日的伪装,边哭边说,“她让我将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我父母的命捏在她手里,我不得不照做,可是我后悔了,我已经帮她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我不想再错下去,我寝食难安。” 云梨一直以为凝霜听命于钱氏,直到此刻听完凝霜的话后,她才明白凝霜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 是她愚笨,什么都看不出来。 云梨闭上双眼,任凭热泪涌出,灼热的泪淌过脸上的伤口,很疼,但不及心口一半的疼。 云梨用力推搡拍打着凝霜,声嘶力竭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云梨看上去用了很大的力气,实际上落到实处并不疼。 凝霜没动,就这么由着她打,“云姑娘,你恨我骂我想杀我都是应该的,但你更该恨的人是秦若音。” “你带着行装趁夜走吧,我会对秦若音说你已经被大火烧死了,尸骨无存,我驾马车送你进城,你找个客栈住下,将脸上的伤治好后再离开上京。” 云梨冷静下来想了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不想再和上京和上京的人有什么联系。 走前她打开那个木匣子,取出里面的手帕和那支梨花玉簪,看了一眼屋内熊熊烈焰,用手帕裹紧玉簪,奋力往火堆一扔,而后转身对凝霜淡淡道,“送我走。” * 翌日。 离陆府最远的客栈里,云梨倚靠在小窗边凝着窗外出神,戴了一定帷帽,右脸贴了厚厚一层白纱布,药味刺鼻。 楼下卖馄饨的小摊上,两名男子正在讨论昨夜的一场大火。 “你是不知道,那火光冲天,很是吓人,烧了好几间屋子,听说那庄子是陆府陆侍郎名下的庄子,肯定有不少好东西,真是可惜了。” “难道都没人去救火!” “大半夜的,又那么远,谁去救你去!” 外面的说话声有些吵,云梨伸手正欲关窗,看到了陆怀砚的马车,正往城外疾驰而去。 她转过身,没作一丝停留地反手阖上窗,用背抵住。 这边,陆怀砚请人帮忙告了假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庄子。 庄子上传来云梨葬身大火的消息时,陆怀砚刚起,正在穿衣,他神色平静,只不过是在听到消息后,往日一丝不苟的他,连外裳也未穿便出了府。 庄子上,陆怀砚站到灰烬前,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这样的大火,哪还能活人。 当着众人的面,他的眼底飞速闪过一道难以捕捉的沉痛和惋惜。 他对言聪道,“让凝霜来回话,还有你派来盯梢的那个人也一起。” 陆怀砚的语气并不好,如此大的事,派来盯梢之人竟会出纰漏,一觉睡到大天亮才回府报信。 很快,言聪将二人带到陆怀砚面前。 陆怀砚先单独问过派来盯梢之人,那人说昨晚用完膳后,就觉得很困,一觉睡下去中途就再也没醒过。 这着实不正常。 又去问凝霜。 “你住的屋子离云梨最近,难道就没听到任何响动!” 凝霜摇头,“不知怎么一回事,奴婢昨夜也睡得很沉,直到天快亮时才醒。” 陆怀话头又陡然一变,“云梨的那封信你是何时送给若音让其帮忙转交的!” 凝霜一惊,公子竟然知道这事。 只是凝霜不知道陆怀砚对于事情的始末知道多少,秦若音扣留信件一事,公子想必已经知晓了。 既然知晓了,可公子还会有此一问,想必公子心里对秦若音已经产生了怀疑。 她需要赌一把,就赌公子对云姑娘有那么一分真心,就赌公子不会将她的回话告诉秦若音,并且还能借此机会洗掉自己和秦若音暗地里有往来的嫌疑。 有了破釜沉舟之勇,凝霜如实道,“信是半月前就让秦姑娘代为转交给公子。” 凝霜这话,更加证实了陆怀砚心中所想——秦若音压下了信。 他轻扫一眼凝霜手背,上面的伤痕明显是烧伤,陆怀砚淡淡吐出几个字,“你很聪明。” “只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日后如何,你且自求多福。” 说完,陆怀砚转身欲走,方走出几步,目光被不远处灰黑瓦砾中的一点玉白吸引住。 他走过去,俯身拾起瓦砾中的玉白。 是支梨花玉簪。 他有些印象,因为云梨经常戴着这玉簪,如今这玉簪却葬于火海。 言聪跟在他身后,疑惑问,“公子,您这就不问了不查了!” “您与云姑娘夫妻多年,如今她葬身火海,公子你……” 陆怀砚握着玉簪,看他一眼,“你是想说没长心!” 言聪随即住嘴,不敢再多少。 陆怀砚磨捻着手里的玉簪,“放心,我心中有数。” 言聪一听,仍旧为云梨感到不平,很明显不满地嘟囔,“有数,有什么数!” 陆怀砚用簪子戳戳他心口,“再啰嗦,就去扫马厩。” 说完到底多交代了几句,“你继续派人盯着凝霜,看看她都与何人有联系,至于秦若音,先别轻举妄动,慕风的死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言聪,“公子不叫秦姑娘若音了!” 陆怀砚凉嗖嗖睨他一眼,言聪彻底闭嘴。 其实他还是有些私心,与慕风和秦若音像处的那段日子,令人难忘,但愿秦若音真的清白。 至于云梨,陆怀砚想起凝霜手上的伤,以及回话时并未因为云梨的死流一滴泪,她跟在云梨身边整整四年,寻常主仆在主子死后,仆人再怎么都会流几滴泪,哪怕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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