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只有紧张不安。 陆怀砚凝着手里的玉簪若有所思。 如他所言,凝霜很聪明。 * 云梨在客栈住了小半月,期间除了去医馆里看脸上的烧伤外,基本足不出户,每日翻看琢磨自己誊抄的酿酒方子,实在无事也会去书铺里借书看。 说到借书,她还未将那《酿酒千方》还予陆怀砚。 她还抱着下回再借其他书看的心理,没想到第一次借书看,也是最后一次借书。 云梨来到医馆,大夫看了看她的脸后,“恢复得不错,再抹几日药膏脸上的伤就会好了,只是会不会留疤尚且未知。” 说完大夫可惜地叹了口气,一个姑娘家,脸上若是留下这么大一块疤,日后难有婆家不说,就算有了婆家恐怕也会在婆家受气。 但云梨听到后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可惜的,脸上若留下疤,也算是一种提醒,提醒她不要再重蹈覆辙、痴心妄想。 云梨先去了趟城内一家马车租赁铺,她想好了,她要回东洛县,那里有她、父亲和阿兄的回忆,云梨想,就在东洛县守着回忆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雇好马车后,云梨往客栈走去收拾行装。 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嘲讽声,“你就是帆大哥临死前心心念念的好妹妹云梨!” 云梨猛地回过头,像是没听出女子话语里的讥讽,云梨快步上前颤抖地揪着她的衣裳哽咽问,“你认识我阿兄!” 女子一身利索的粗布衣裳,身形丰腴得当,个子比她高些,圆脸圆眼,双眼炯炯有神。 那女子看了一眼她露出的一截细白手腕,仿佛随时一折就断,女子暗哼一声,“想知道就随我来。” 客栈内,刚坐下。 女子又开始嘲讽,“你嫁入高门大户,成日窝在繁华锦绣堆里享受荣华富贵,你阿兄被人诬陷入狱,我专程让人带信给你帮帮帆大哥,我等啊等,等到帆大哥被人折磨惨死都没得到你的半点音信。” “这就是帆大哥时常挂在嘴边的好妹妹。” 云梨听完,没有反驳,阿兄的事本就是她的错,若她此前没有主动提出和离,没有离开陆府,或许还能亲口求陆怀砚帮帮阿兄。 见她不说话,只垂着头,那女子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掀去她头上的帷帽。 云梨忙伸手接住帷帽,露出一张贴有纱布药膏的脸来。 客栈内往来的人看到云梨脸上的伤后,惊讶可惜的目光纷纷落在云梨身上。 云梨缓缓伸手捂住右脸,眼底无悲无喜,低头沉默不语。 烧伤部位几乎占据半张有脸,只不过用纱布贴着,才没那么骇人,但只要看过的人都知道,这右脸这般,多半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那女子在看到云梨脸上的伤后,怒火瞬间偃旗息鼓了。 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讷讷地问了一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云梨抿唇,“我得先回趟客栈。” * 那女子叫吕兰英,两人一起去了云梨方才租赁马车的铺子。 看着面前云梨雇的马车和车夫,吕兰英嫌弃地拍拍马儿,又看了一眼瘸腿憨厚的车夫,“这就是你雇的马车和车夫。” 云梨实诚郑重地点点头。 毕竟她一个弱女子,若路上车夫欲图不轨,她根本难以反抗,找个瘸腿的车夫,她到时还可以跑路。 同是女子,吕兰英哪能不知她心中所想,嘲讽她,“你的眼光可真好。” 云梨没听出她话里的讽意,还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吕兰英颇为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凑近她,在她耳畔低声道,“你不会真的以为选个瘸子当车夫就万事大吉了吧天真。” 云梨垂丧道,“我也实在没办法。” 吕兰英大着嗓门,故意说给那瘸腿车夫听,“行了,我会驾车,我与你一起回东洛县。” 最后云梨重新买下一辆马车,由吕兰英驾车,马车驶向城外。 吕兰英,“回东洛县你打算做什么!” 云梨掀开车帷看了看窗外,已入深秋,越发冷了,道路两旁尽是枯草,入眼皆是衰败之景,但于她而言,却是通往春日的开始。 她早就想好了,“酿酒,父亲从前也很喜欢酿酒,若是可以,我想开家小酒肆。” 吕兰英嗤笑一声,“能不能有些志向,什么小酒肆,大酒肆难道不好!” 或许是因为吕兰英常年混迹于军中火头营,为人直爽亮堂,有事从不藏心里,云梨很喜欢吕兰英的性子。 云梨闷声道,“若有机会,我还想去北地寻回阿兄的尸骨,将他带回东洛县。” 吕兰英一只手捧着脸,“别去了,乱葬岗里一堆死人骨头。刚死的,没死多久的,死了半月的,恶臭冲天,都成为野狗野狼嘴里的肉,那么多骨头,你知道哪块儿是云帆的骨头吗!” 吕兰英说完,马车内,云梨早已泣不成声,“我只是,只是想带阿兄好好逛逛上京,我们一起说好的。” “也想走一遍阿兄走过的地方。” 吕兰英抹了一把泪,“别去了,他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别让他在九泉之下还为你担心。” 马车停停走走,大概走了两个月后,两人回到东洛县,时序已至初冬,云梨滑胎后更加畏寒,早就穿上厚厚的袄裙。 吕兰英身子骨比她结实不少,只穿了一件厚衣袍,看着云梨浑身圆滚滚从马车上下来,但实际上一张脸很是清瘦,她知道,云梨厚厚的袄裙下的身子有多瘦。 吕兰英看着云梨的脸,一半柔美,一半上面留有樱粉的长疤。 她不忍且强势道,“日后我必须得盯着你用膳!”
第36章 东洛县,又是一年冬,这是云梨回到东洛县的第二年。 寒衣节过后,天气越发冷了起来,离忧居内,厚实的灰黑门毡拦住屋外寒风朔雪,隔出两片天地。 店内各个角落里燃着炭盆,人来人往、座无虚席,喧哗又热闹,与屋外的冰天雪地截然相反。 云梨凭窗往外望去,门口两棵高大柿子树上坠满黄澄澄的柿子。 柿子已经熟了,但路过的行人以及小儿没有一个会伸手去摘。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两棵柿子树是离忧居的女东家所栽,不摘是因为这女东家最喜欢看雪打红柿。 但当大雪过后,她会命人将这些熟透的柿子摘下来全部送给过往行人。 而且经过霜雪侵袭后的柿子,口感更加甘甜味美,也就没人会偷偷摸摸惦记这些柿子了。 快过年了,云梨站在柜台旁拨着算盘盘账,头上顶着一黑色挡风副巾,双耳也戴着御寒的毛绒耳暖,她真的很怕冷。 拨弄算盘的手指秀气又灵活,小巧白皙的下巴尖轻轻抵在风领上,盈澈杏眼一眨不眨地凝着账簿。 有酒客用完酒暖完身子后,起身来到柜台前付过银钱,转身欲走时,云梨叫住那喝得满脸通红的酒客,将筐子里的最后一个柿子递给他。 她声音温婉轻柔道,“天寒地冻,客人早些回去。” 那醉酒男子被她温婉的嗓音哄得心中一阵酥麻,人一旦喝醉了便想借此说些未喝醉时不能说的话,那男子打了一个酒嗝儿,正欲说话。 睁眼对上云梨那一半清丽、一半带疤的脸。 她正含笑看着他,只是脸上的疤到底损了她的容颜,甚至看久了会觉得可怖,那酒客一下清醒过来,咽下到口的胡话。 丢下一句,“多谢云东家。”后便匆匆离去,与冒雪而入的男子撞了个满怀。 进来的男子一袭薄裘衣,只在袖口、衣领子处镶缝一圈黄褐狼毛,与他脸的颜色趋近一致。 他阔步来到云梨柜台前面,将手里的腊梅往瓷瓶里一插,又端起云梨手边的茶杯咕嘟咕嘟将热茶一饮而尽。 云梨忙伸手去拍他,“哎,这是我喝过的,你做什么!” 关野舔了舔唇,斜倚在柜台上,“我不嫌弃。” 云梨无奈地扶扶额,“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样,下回你若依旧不听,我便让人在屋门口置块木牌。” 关野随意问道,“牌子,什么牌子!” 云梨一本正经,“所有酒客,除关野外,都可入内。” 听她要赶他走,关野委屈脸,“下回我不喝了不行吗!” 云梨轻哼一声,“对了,那牌子我会让人做成黑底的,然后描上白色的字。”白色两字云梨故意咬得很重。 关野这回是彻底服气了,一脸生无可恋,拖着音一字一句道,“知道了……” 说完便又往云梨身旁凑了凑,云梨嫌弃地将他推远,嘟囔道,“冷死了,离我远些。”说完又埋头算起账。 被她推远,关野知道她畏寒,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的确带着一股寒气,倒也没再凑上去。 他看了她云鬓上的副巾一眼,视线顺势滑落至她半垂的纤睫,完全无视她右脸的疤痕,从瓷瓶里抽出一枝腊梅,伸手往她脑袋上虚晃一下。 而后又怕她发现,掩饰性地大声抱怨、唉声叹气,“哎哟,真是累死我了。” 他一个打岔,云梨揉揉耳朵,小巧的耳朵很快像是白玉浸上了胭脂,白里透红。 云梨细眉一蹙,“你别打岔,待会儿我又该算错了。” 关野盯着她的耳朵半晌,眼睛都看直了。 云梨盘完一部份的账,将账簿一本本收整好后,这才舍得抬眸看他一眼。 “你不是说今日要去清江祭祀吗!” 关家是冬洛县有名的船商,最开始只做造船的营生,后来有了来路,也开始跑海舶,毕竟出一次海,带回来的东西远不是造船就能比得上的。 对于常年在外跑海舶的,每岁的十月至十一月,临海的地方都要举行祈风仪式,以祈出海平安顺遂。 东洛县临河,与各地的水路相连,顺河而下,便可抵达临海的清江。 关野抱怨道,“快别说了,也不知今岁的雪会落得这么早,这不,紫烟河一早就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船都过不去,两县县令正派人凿冰开道呢。” 说着关野眼睛一亮,“那么多船只滞留不前,船上的人说不定今晚要用膳投宿,阿梨,今晚你可有得赚了。” 云梨笑笑,“或许吧。” 这紫烟河虽被称作河,却堪比大江。 “我这是想走也走不了啊。”说着,关野的视线蓦地转到柜台上的筐子里。 那筐子的缝隙里卡着几片干枯的柿子蒂,他又抬头看向窗外的柿子树,树上的柿子差不多还剩一半。 他不满道,“你摘柿子送人了!” 云梨淡嗯一句,“今岁柿子结得多,便让人先打下一部分。” 关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他还没吃上一口,问,“就,都送完了!” 云梨还没说,吕兰英在后厨忙完后出来,正好听见两人的对话,双手叉腰,笑眯眯地替云梨回道,“对啊,都送完了,你来晚了,没留你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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