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你若遇上难以解决的事,可随时来枫河府衙寻我。” 难以解决的事。 在陆府的那几年,才是她最需要他的时候。 那时若不是心中对他抱有满腔爱意,她恐怕一年都坚持不下来,每日觉得只要能在府里看见他,能伴他左右,即使婆母长嫂再如何刁难讽刺,她也受得住。 她刚来东洛县开这酒肆时虽也遇到过各种困难,但每向前走一步,心里是踏实的,她能看得到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与在陆府的那段日子不同,再热忱真挚的心意,也经不住周遭人常年冷言相泼,在陆府多待一日,云梨对他的期待便少一分,直至最后耗完殆尽,她看不到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半晌,云梨才缓缓开口,“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当初我父亲以救命之恩相求,迫使你我定下婚约,你心中不满我能理解,如今你我都过得不错,也就不用再执着于过去,我只希望你能按律惩处谋害孩子的凶手。” 听她这样说,陆怀砚桃花眼一动不动地凝着她,低声作出保证,“会的,你信我。” 云梨浅笑道,“那就这样说好了,日后再见时你不用总觉得欠我什么,那样反而会增加我的心理负担。” 毕竟一直以来许多事都是她一厢情愿,不知者无罪。 陆怀砚嘴上不假思索地应下,“好。” 事情彻底说开后,云梨心中也轻松不少,语气轻快道,“那我就先回屋了,她们应当不会去而复返。” 陆怀砚叫住她,“等等。” 云梨扭头看他,双眸明亮得可鉴人,“怎么了!” 话至唇边,挽留之言终究没说出口,“让言聪去帮你。” 想起方才那群人风风火火弄出的动静,云梨点头应下,“多谢。” 陆怀砚听话地承了她这句道谢,没再说话。 * 那红衣女子的确没敢再来云梨的住所闹事。 此刻樊氏坐在梨花木罗汉榻上,手中捧着一个手炉还不够,脚边还燃着猩红炭火,那红衣女子就坐在樊氏身旁。 原是被樊氏扣在了屋子里。 “我听说方才你去找云梨的麻烦了!” 那红衣女子嘟嘴抱怨,“谁让关野哥哥那么在乎她,为了她连关家的家住之位都可以不要,还被赐了家法,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替关野哥哥感到不值,咽不下这口气。” 樊氏伸展开双手,放在阳光下照了照,满意地看了看刚用凤仙花染的鲜红指甲,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究竟是嫉妒云梨还是想替关野出气你自己心里清楚。” 还别说,樊氏到真的希望关野那莽小子能为了云梨弃了关家,这样她肚子里的孩子极有可能就是关家下一任家主。 可惜啊可惜。 樊氏摸摸指甲,警告红衣女子,“你最好别再去招惹那个云梨,到时惹上什么麻烦别管我没提醒你,你若真的想嫁给关野,少出去惹事,将娄子捅到关江面前,你想嫁给关野也嫁不成。” 红衣女子回过味儿来,“姨母,你让我别去招惹云梨难道是因为她身后有人!” 樊氏面露不耐,“总之我不会害你,你若害我在关江面前丢了脸面,你就自个儿打道回府去吧。” 红衣女子不是很开心道,“知道了。” 樊氏不让外甥女去招惹云梨的原因,是担心哪日当初做的事被魏府发现,到时各归其位后,怕云梨心生报复。 其次便是云梨虽与上京那位陆公子和离了,但好歹夫妻一场,若云梨有事,对方哪能真的不管不顾。 大夫说,她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胎,可不想为了一个云梨赔上腹中孩子的前程。 * 言聪过来手脚麻利地帮云梨收拾好屋内的狼藉,许多瓶瓶罐罐都被打碎,看来到时可能还须赔上些银两才能下船,云梨无奈摇头。 转眼天就黑了,屋外又开始落雪,且越落越大,时不时卷起一股寒风,冷得人直打颤。 言聪收拾好后便搓着胳膊回了陆怀砚那里,过了一会儿,有着绿色袄裙的丫鬟提着灯笼来叩响陆怀砚屋子的门。 屋内有些冷,也没什么取暖用具,云梨褪了鞋袜蜷缩在窗边的罗汉榻上,无意听到丫鬟说的话。 “奴婢见过陆知县,曹知县和我家老爷邀您前往前厅赴宴,还望您能赏脸。” 那丫鬟说完就走了,其实云梨下午一直在担心关野那边的情况,听那红衣女子说他受了家法,也不知身子怎么样。 此刻听见丫鬟来邀陆怀砚赴宴,她心下一动,凝神注意着陆怀砚那边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对屋的门“吱呀”一声,陆怀砚推门而出,身上依旧披着那件白狐裘,手里提着盏灯笼,言聪则替他撑着伞,看样子这是要去赴宴了。 云梨连忙靸着鞋来到屋外,她站在屋檐下轻声唤了句,“陆公子留步。”说着便要朝他走去。 陆怀砚提灯转身看向云梨,见她正朝他这边走来,只是方走出一步,陆怀砚瞥见她裙裾下一闪而逝的微红脚踝,未着罗袜,猜她应当是靸鞋而出。 只不过如此着急忙慌地跑出来,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陆怀砚温声道,“风雪太大,你退回檐下,我过来便是。” 听他这样说,云梨直接退回屋檐,裙裾下的一双脚冰冷无比,她幅度很小地跺了几跺,陆怀砚却看得清清楚楚。 陆怀砚几步来到檐下,让身后撑伞的言聪险些没跟上。 来到她身边站定,陆怀砚提灯堵在风口正盛的地方,垂眸打量着身前的女子,闪烁烛火给她脸上罩上一层柔和的光,那半带有疤痕的脸隐在暗中,只露出完好无损的这边来,淡雅宁和,让人见之心安。 陆怀砚心中兀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意,心中开始考虑该如何惩处凝霜。 见云梨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主动开口问,“可是有什么事!” 云梨微叹一口气,“听说关大哥被罚得很重,这个时候我也不能去看他,陆公子赴宴结束后可否帮我前去探望一眼,他性子急,我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陆怀砚一下一下摩挲着掌心灯柄,直至摩挲得掌心微微发烫,“你想让我怎么做!” 云梨揉揉冻得酸疼的鼻尖,眼中隐有泪光闪动,“可以的话,陆公子能否帮我劝劝他,让他想开些,那日在酒肆我看你们聊得颇为投机,或许你说的话,他多少能听进一些。” 陆怀砚解下狐裘递到她面前,“天冷,披上它。” 云梨想也没想伸手推了推,“不用,我这就进屋去,屋里不冷。” 陆怀砚声音浅淡不容拒绝,“想让我帮你带话,便披上它。” 云梨樱唇动了动,最后接过狐裘抱进怀里,刚解下来的狐裘还携有男子身上浅淡的余温,和着一股松木暖香。 尽管冰凉手指十分渴望那温暖地,但也只有那么片刻,云梨的手便拢抱住狐裘最外面一层。 陆怀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道一句,“你先进屋去。” * 筵席上推杯换盏,陆怀砚却滴酒未沾,他一袭碧青长袍坐于人群中,玉容倦懒,眼皮半掩,在一群喝得面红耳赤、兴奋异常的人中,足够鹤立鸡群,席上大半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流眄。 关江笑问他家中人室,陆怀砚薄唇含笑,“已娶了妻。” 关江也就不再过问,陆怀砚主动提及去探望关野时,关江不加阻拦地任其前往。 陆怀砚来到关野屋中时,屋门紧闭,只一小厮瑟缩坐在屋外,陆怀砚说明来意后便推门而入。 甫一开门,浓烈刺鼻的温热酒气汹涌而出,陆怀砚面不改色,待酒气散了些才进屋去。 屋内罗汉榻上,关野倒躺在上面,脑袋半悬于空中,未束的乌发洋洋洒洒铺在地上,地上东倒西歪、数不清的酒坛,让人难以下脚。 陆怀砚进屋时并未关门,此刻屋外的寒风卷进来,关野醉醺醺的脸有短暂的清醒,迷迷瞪瞪看了陆怀砚一眼后,又闭上眼,打了个酒嗝儿,含糊不清道,“陆知县,是你啊,你来做什么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陆怀砚扯过一把椅子坐下,“为与心爱之人拼死相赴,有何可笑之处!” 关野一听,眼泪哇哇地流,“可他们都不懂,都不懂……” 陆怀砚又道,“云姑娘有话让我带给你。” 一听到事关云梨,关野弹坐而起,哪还有半分醉意,目光紧紧盯着陆怀砚。 “阿梨的话,她让你带了什么话给我她是不是说会一直等我。” 一直等他。 陆怀砚冷笑一声,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冰,“没有谁该一直等你。” “她让我告诉你,你们今生缘已尽,不用再念着她,你若继续执迷不悟,她只会看不起你。” 关野大吼一声,来到陆怀砚身边死死揪住他的立领,“你骗人!” 陆怀砚不带情绪地乜他一眼,关野便悻悻地松开手,指着桌上的酒坛,要求他,“陪我喝酒。” 陆怀砚随关野一道坐下,但他并未饮酒,只有关野一个人喝。 关野边喝边说,“这些酒,全是这两年里我在阿梨的酒肆里买的,阿梨每酿一种新酒,我便要做那第一个买新酒的人,不知不觉,竟然攒下这么多。” “她刚来东洛不容易,酿酒的每道工序都要她亲自操持,包括粮食的选取,有时实在找不到适合做酒曲的,她还会亲自去田间地里耕种。” “酒肆名气变大了后,就有同行嫉妒,那一次,有人偷偷摸进酒肆,将她店里的酒几乎全砸了,报官也没人理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混着过了,可那是她的心血,她哭了大概有整整一日后,又站起来收拾好残局,继续酿酒,大概是去岁的秋日,酿出的紫烟酒被客人带回上京,那时候来离忧居的人快要踏破门槛。” “竟是如此么”陆怀砚低喃道。 那段日子在上京常听同僚提起紫烟酒,个个赞不绝口,有人甚至欲送他一坛,他不饮酒,便拒绝了。 说完,关野脸上难掩自豪地问陆怀砚,“怎么样,阿梨她是不是很厉害!” 陆怀砚赞同地点点头,目露欣赏之色,“的确很厉害。” 关野摇头看了面前玉质金相的男子,“你是从上京来的大官,肯定有法子让我爹同意我和阿梨的婚事,你就给我支支招呗,事成之后请你喝喜酒。” 陆怀砚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起身拍拍他的肩,而后又嫌弃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随意往地上一扔,“喜酒就不必了,好好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 陆怀砚回到住所时,见云梨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她就坐在轩窗边,身姿单薄轻盈,并未披他的狐裘。 听到屋外松软雪地里的窸窣声,云梨迫不及待起身打开门来,一开口,被寒风呛了满嘴,她轻轻咳嗽一声,问陆怀砚,“陆公子,关大哥他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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