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埕骤然握拳。 他星夜赶赴京城,终于上报了营州之事,可没等陛下派兵,营州逆贼公然围城,琅华郡主为护满城百姓,只身入了贼营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恭亲王派出无数人寻找萧婧华下落,可那帮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遍寻不见。 陆埕身影晃了晃。 “大人!” 陆埕伸手,阻拦了孟年的动作。 繁琐的公务积压下,他日夜担忧萧婧华的安危,被后悔与焦虑折磨,已经连着好几日不曾睡个好觉了。 “王爷,姑爷!” 汤正德匆匆而来,语调略显兴奋,“太子传话来,说是有人在临州发现了郡主的踪迹。” 陆埕猛然抬头。 ……萧婧华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只能任由念慈不知从哪儿寻来的侍女摆弄。 这日醒来时,终于不在马车里。 念慈命人为她换衣梳妆,摆上一大桌菜肴,笑着将筷子递给她,“吃吧。” 萧婧华警惕,目光怀疑,“你究竟要做什么?” 念慈笑着摇头,“这阵子亏待你,我向你赔罪。” 两道细眉皱起,萧婧华犹疑着接过他手中筷子。 念慈扬唇,倒了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幽幽叹道:“说起来,我们许久未曾一道饮酒了。” “最后一杯,陪我喝了吧。” 萧婧华冷着脸不动。 他无奈一笑,与桌上酒杯轻轻一碰,仰头饮尽。 桌上菜肴几乎看不出动过的模样,念慈叹道:“既不想吃,那便走吧。” 萧婧华终于开口,“你要带我去哪儿?” 念慈取出黑纱,笑意和缓,“带你回家。” 萧婧华被蒙住眼,任人搀扶着带上马车。视线受阻,耳畔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晰。 她能听见车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房门关阖的声音……不对! 萧婧华心中一惊。 如今尚是白日,若是身处城中,有人关门,那应当有人声才对,为何这般安静,静得像是风雨来临前平静的夜晚,无端让人心慌。 鼻尖隐隐有铁锈味缭绕,萧婧华心跳如擂鼓,一声声震在她耳边,令她心慌意乱。 她迫切地想知道,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抓住身下被褥,萧婧华急声质问。 念慈轻叹,“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模棱两可的回复,萧婧华咬住下唇,忍着慌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车轮声源源不断传入耳中,听得她很是焦躁,指甲在被面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 念慈扶着萧婧华下了马车,引着她走到某个地方,轻声道:“到了。” “你在这儿别乱走,待会儿会有人来接你。” 这句话落下,除了呼啸风声,再无别的声响。 萧婧华察觉到不对,猛然扯下眼上黑纱,“你究竟在玩什么把……” 话音顿住,她怔怔望着周围景象。 她站在高楼之上,天上白云仿佛触手可及。 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流光溢彩,辉光灿烂。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数宫殿矗立,组成磅礴威严的皇城。 是皇宫。 他真的,送她回了家。 萧婧华目光虚虚望着不远处的宫门。 “郡主!”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两道熟悉的人影齐齐奔来,视线焦灼地在她身上扫过。 “郡主可有受伤?” 萧婧华轻轻摇头,望着予安觅真,“你们……” 两个字出口,她猛地意识到不对。 皇宫守卫森严,念慈是怎么把她送回来的?予安和觅真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杀!” “杀!” 雷鸣般的杀声将萧婧华惊醒,她惶然回头。 宫道上无数身着盔甲的兵卒举着武器,冲杀入殿。 短短数息间,已有数道身影倒地,鲜血挥洒,与宫墙融为一体。 这一幕,宛如她梦中场景重现,萧婧华双腿一软,巨大的恐慌占据心头。 父王,皇伯父,太子哥哥…… 父王! 予安和觅真一左一右将她扶住,面色震惊地望着远处厮杀。 “宫里……发生了何事?” 萧婧华双手发颤,混乱道:“父王,我要去找父王,父王……” “婧华!” 萧婧华怔愣低头。 陆埕站在楼下,素衫染血,发丝凌乱,目光焦急地注视着她。 眼里涌出泪,萧婧华狂奔下楼,扑进陆埕怀中,语无伦次问他,“发生什么事了,皇宫怎么了,父王呢,我父王呢?” 陆埕紧紧将她拥住,失而复得的欣喜彻底将他淹没,鼻尖萦绕着萧婧华身上芳香,他勉强冷静,低声道:“你失踪了一个月。” 萧婧华一怔。 他又道:“谢姑娘请青州刺史出兵救你,可暗卫们毫无音讯,她找不见你的身影,着急回京求助。王爷派了无数人出京,听说有人在临州见过你,我和太子一道奔赴临州。” “可在出京后,我们便意识到中计了。” 那群逆贼意图拿着萧婧华威胁皇室,怎么可能轻易透露她的行踪? 细细想来,应当是调虎离山之计。 陆埕道:“我与太子秘密回京,却发现城门紧锁。打探后得知,二皇子与兵部尚书房兴言联合逆贼,逼宫谋反。” 二皇兄? 萧婧华抬起湿润长睫。 怎么会是他? 陆埕擦去她脸上泪珠,“太子调兵,王爷领兵救驾,如今都在宫内。”萧婧华哽咽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陆埕顿了顿,“有人给我传了信。” “是念慈吗?” 一滴泪珠砸在陆埕手上,他一颤,沉默下来。 萧婧华却笑了,笑意苦涩,“他到底要做什么?” 二皇兄谋逆,暂能说是他早有野心,可念慈呢?他蹚这摊浑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陆埕抿唇。 别说她,就连他在看见念慈时,也不免震惊不解,更别说她。 萧婧华将念慈当做知心好友,如今被友人背叛,她心里只会更加难受。 他抱紧了她。 萧婧华闭眼,松开陆埕,冷静道:“皇伯父呢?” “在长秋殿内。” 陆埕道:“殿外人太多,我们暂时进不去。” 顿了顿,他轻声开口,“陛下此时,生死不知。” 萧婧华抬头,目光清澈坚定,“我能进去。” 年幼时她在长秋殿玩耍,曾见到有人突然出现在殿内。 她好奇得不行,缠着皇伯父问了许久,皇伯父笑着抱起她,打开了书架后的暗门。 他说,这殿内藏着几条密道,是专门用来逃命的。 刚好,皇伯父带她走过其中一条。 萧婧华擦干泪,“我带你们进去。” “前面的是什么人?!” 忽然一声怒喝,萧婧华偏头。 身着银色盔甲,手持长枪的年轻女将立于马上,英姿飒爽,烈烈如火。 认出萧婧华,她目露惊喜,一跃下马,快步朝她走去,一把将萧婧华抱在怀里,“婧华,你没事,你回来了!” “阿瑛。” 萧婧华被她盔甲硌得皱起脸,“疼。” 谢瑛忙将她松开。 在她开口之前,萧婧华道:“话留到之后再说,你来得正好,跟我来。” 一路上都是冲杀的逆贼与尖叫着逃跑的宫人,陆埕简单与谢瑛解释。 萧婧华带着几人来到某所废弃的宫殿,打开了假山后的暗门。 密道狭小,仅容一人通过,萧婧华行走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 走到尽头,她模仿记忆中崇宁帝的动作在墙上抚摸,碰到某处凸起,用力按下。 石墙翻动,光线涌入,露出一张书架。 她正要出去,外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你杀了我爹,这个理由够不够?!” 萧婧华呆住了。 二皇兄在说什么? 什么叫你杀了我爹?
第108章 长秋殿内,萧长兴身着玄色长袍,俊美邪肆的面容染着血。他仰面笑着,笑容张扬又癫狂,右手握着一柄剑,血迹顺着剑身滴答坠地。 崇宁帝坐在书案后,面色灰败,唇角沾血,有气无力地靠着椅背,胸膛起伏缓慢,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成京跪在他身侧,脸色煞白,脚边滚落的茶水打湿衣袍,似蜿蜒曲折小溪,缓缓流淌。 禁军左卫将军高贺领着人立在最前方,剑尖对准萧长兴。这些禁军身上沾满了血,血腥气弥漫在整座殿宇内,始终不曾后退一步。 崇宁帝费力抬起手,一字一字缓慢道:“孽子。” 萧长兴收了剑,双手拄着剑柄,歪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唇边勾起轻嘲笑意,“除了这个,你还能说什么?” 崇宁帝被气得剧烈咳嗽,唇角漫出黑色血液。 成京慌得拿出手帕,颤抖着替他擦去血渍,“陛下,您别再开口了。” 崇宁帝挥开他的手,动作间挥落桌上奏折,他沉声怒道:“孽子,你为何弑父夺位。”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萧长兴哈哈大笑,“因为你杀了我爹,这个理由够不够?!” 此话一落,殿内转瞬安静。 成京猛地看向萧长兴,又转向面色铁青的崇宁帝,深深埋首,恨不得将耳朵捂上。 以高贺为首的十来个禁军更是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年幼时,我总是想不通,同样是儿子,为何你对萧长瑾寄予厚望,却对我不假辞色。” “母妃劝我,他是未来储君,得你看重也是应该的。可我不服。”萧长兴缓缓道:“就凭他是长子,出自先皇后腹中,将来他就该是太子?” “他只是比我早出生几年,待我长成,定不比他差。于是,萧长瑾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他读史书,我也读,他学骑射,我也学。可我。日夜苦读,学骑马学得满手是血,摔得浑身是伤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萧长兴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说,邯郸学步,妄自尊大。我故作顽劣,你又骂我不思进取。原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 “可若是萧长瑾也就罢了,毕竟他是你寄予厚望的长子。可凭什么萧婧华一个小丫头片子也能得你万般宠爱?她要什么你给什么,便是她在你床上撒尿,你也能笑呵呵地抱着她让宫人将被褥给换了。” “我不服!” 书架后,萧婧华整个人僵住了。 陆埕覆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幼时,的确是有些调皮。” 温热气息绕着耳廓,萧婧华烧红了脸,狠狠拧了把陆埕的手背,警告道:“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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