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里头传来虚弱轻柔的女声。 萧婧华稍顿了顿,顺着箬竹推开的房门走了进去。 陆埕母子三人与族人几乎算是断了亲,陆夫人娘家又离得远,客房用处不大,因而布置得甚是简陋。 屋里很是亮堂,白素婉半靠在床上,面色苍白,孱弱无力。 兰芳坐在她身旁,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有个好歹。 见了来人,主仆二人均是一怔。 萧婧华清楚地看见,白素婉清澈的眸子里,有失望一闪而逝。 她挣扎着起身,要与她见礼,“见、见过郡主……” 萧婧华启唇,“你伤未愈,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先躺着吧。” 兰芳忙把自家主子扶着靠在软枕上。 白素婉唇畔露出浅淡的笑,为惨白的脸添了一丝光彩,她说话很是费力,语速很慢,似乎每个尾音都夹杂着痛意。 “素婉听兰芳说了,若是没有郡主的药,我可能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应该的。若非因为陆埕,你也不会逢此大难。” 萧婧华在凳上落座。 她凝了白素婉许久,欲言又止。 白素婉柔声道:“郡主有话但说无妨。” “那我便直言了。” 除了在陆埕面前,萧婧华从不扭捏,“听说你之所以来到京城,是因你父与后母欲将你卖了?” 兰芳变了脸色,“我家姑娘还伤着,郡主何故来挖苦她!” “兰芳!” 白素婉低声呵斥,“这是事实,何来的挖苦?” 她半垂着头,旁人或许看不清神色,但兰芳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家姑娘面无表情的脸,与眸中涌动的暗流。 她一阵心疼,却只能咬唇,“兰芳口不择言,郡主莫怪。” 萧婧华犯不着和一个小侍女生气,斜睨她一眼,继续与白素婉道:“你一个弱女子,身边又带着婢女,无依无靠,往后若是你父亲寻来,你当如何?” 藏在被子里的手捏成拳,白素婉咬着下唇,“盛朝这么大,父亲不过一届商人,如何能得知我在京城?” “万一呢?”萧婧华反问:“行商之人的消息,不该灵通吗?” 白素婉不说话了。 此事她早有对策,却不能对萧婧华言明,只好缄默。 萧婧华道:“这次你救了陆埕一命,我心中感激,愿助你一程。” 白素婉意外,“郡主想如何助我?” “我放出消息,说你已殒命,演一出金蝉脱壳的戏。到时你父亲若是寻上门来,得知此事,自会打道回府。随后,你以我远房表亲的身份入住恭亲王府,你想要荣华富贵,我便给你身份,想要一门好亲事,我亲自为你寻觅如意郎君,如何?” 说实话,白素婉心动了。 她费尽心思逃离那个火坑,不择手段赖上陆埕,不就是想让自己过得好吗? 可想起那张清冷俊逸的脸,她心中犹疑不定。 那样出色的男子,恐怕这世上,少有人无法动心吧。 她是俗人,春心早已萌动。 游移间,又听萧婧华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白素婉下意识反问:“什么条件?” “往后,别再出现在陆埕面前。” 风吹动门外杨柳,素衫随风舞动,挺拔的身影站在光影中,似从天而降的神祇,轻易拨动她的心弦。 刹那间,权衡利弊被白素婉抛之脑后,她挣扎着下榻跪在床前,煞白小脸瞬间泪流满面,哭着对萧婧华道:“郡主,白素婉虽出身卑微,低如尘埃,但我也有一颗真心,满腔真情。我对陆大人之心天地可鉴,你怎能、怎能用这些黄白之物贬低我、轻视我,甚至于侮辱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胸前缠着白布,隐隐透出血色。单薄的身子轻颤,眉头因痛苦而紧皱,仿佛下一瞬便会晕厥过去。 思绪还未理清,身体已为她做出选择。 萧婧华懵了,“我、我什么时候侮辱你了?” 钱财、地位、姻缘,样样为她打算,这哪是侮辱? 萧婧华不解,只觉这其中有误会,再度开口,“我未辱你,只是想予你金钱地位和好姻缘,只要你不再出现在陆埕面前。” 一听这话,白素婉哭得更起劲了,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担心她伤势加重,萧婧华蹙眉,“你莫哭了,我……” 沉闷的叩门声将之打断。
第22章 清冽的风由远及近,萧婧华偏头,对上陆埕平静的脸。 “陆……” “陆大人!” 白素婉哭得好不可怜,双臂拄地,艰难匍匐向前,拽住陆埕衣摆。 “素婉绝非贪图富贵之人,绝不受此侮辱。” 眼泪顺着下巴滴落,有血自胸口渗出,染红了纱布。 兰芳跪在白素婉身边,满目心疼担忧,“姑娘,您别说了,小心伤口裂开。” 萧婧华还想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 “别说了,求您别说了……”白素婉泪如雨下。 萧婧华不知所措。 转眼间,她看见陆埕垂眸,对兰芳道:“还不快把你家姑娘扶起来?” 白素婉的哭声一停,兰芳满目茫然。 箬竹机灵,三两步上前,小心搀扶住她,微笑道:“白姑娘,我扶你。” 箬兰反应过来,也上去帮忙。 白素婉回了榻,陆埕对兰芳道:“给你家姑娘换药,我去叫大夫。” 兰芳偷看自家姑娘,见她面色不好,喏喏应是。 出了门,陆埕低头看萧婧华,“你……” “我在这儿等着。” 陆埕点了下头,转身出府。 “这姓白的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陆埕走远后,箬兰似赞似讽地来了一句,“若她身上没伤,我真想撕了她的嘴,让她哭个够。” 萧婧华心情低落,本不想搭话,闻言仍道:“她一个没依靠的弱女子,你和她计较什么。” “郡主!您难道没看出来吗?”箬兰气得直跺脚,“她方才就是算准了陆大人会出现,故意演给他看的!” “是吗?”萧婧华向箬竹求证。 箬竹摇头,柔声道:“奴婢愚钝,看不破白姑娘此举,郡主觉得呢?” 阳光穿云而过,坠落人间。 长睫卷翘,根根分明,似蝉翼轻颤。 她静默许久,并未答复。 不知过了多久,陆埕带着那姓陈的老大夫回来。 后者径直去了房间,不一会儿,便传来他训斥的声音,“这么重的伤,不好好养着,胡闹什么?” 兰芳的啜泣与白素婉低低的痛呼一并响起。 良久,陈大夫推开门出来,没好气道:“行了,没什么大碍,往后必须小心养护,别刺激到她。” 道了谢,陆埕与萧婧华一道送他出府。 站在门前石阶上,萧婧华骤然出声,“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若是责怪,她也不接受。 对白素婉说出那番话,虽是听到别人谈话后的冲动之举,但她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怪她? 箬竹箬兰自觉避开。 陆埕默了两息,“白姑娘因我受伤,我会让她留在陆府,直至痊愈。这段时日,你暂时先别过来,让她好好养伤。” 这几日他忙着为案子收尾,加之白素婉的伤实在触目惊心,有些事便被忽略了。 此刻才觉出几分不对。 白素婉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仿佛早就知晓他的所在。 若说是巧合,那处地界颇为偏僻,最热闹的便是赌坊,多是地痞泼皮。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侍女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且就这么巧,她竟没了住处。 陆埕总觉得有些不对,顺水推舟把她带了回来,想查个一清二楚。 那日白素婉为他挡刀,他心中愧疚,这才让萧婧华照看一二,如今却觉不妥。 以防万一,待他查明之前,还是不要再让她们接触了。 风声猎猎,萧婧华整个人都愣住了。不是想象中的责怪,却比责怪更让人痛心。 她抬眼,眸中有泪水打转,声声质问:“你没听外头在传吗?都说白素婉对你一片痴心,心甘情愿为你付出性命。你不娶她过门,便是不识好歹,忘恩负义!你将她留下,甚至不许我过府,难不成还真想娶她?!” “胡说八道什么!”陆埕眉心堆蹙,低斥道:“我与白姑娘清清白白,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皆是无稽之谈,无凭无据,如何能信?” 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了,还清清白白?! 就算以前是清白的,今日过后,事情若传了出去,还能洗脱得了吗? 萧婧华感到可笑。 将泪意逼回去,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问:“你是不是,送了她一枚玉佩?” “是。” 肯定的答复,令萧婧华眼前一阵晕眩。 她告诉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测,抱着一丝希望,她能若无其事地照看白素婉,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 可猜测得到证实,心里宛如刮了一场罡风。 她好似陷入沼泽中,浑身动弹不得,无数只鬼手拉扯着她的脚踝,意图坠她入深渊。 “为什么?”萧婧华哽声,“你明知道那玉佩……” “一块玉而已,给就给了。” 陆埕并未察觉萧婧华话里隐藏的泣音。他利用白素婉那枚香囊抽丝剥茧找到张骏的容身之处,事后给了银钱,她想买玉便买,他也管不着。各取所需而已,这有何能令她在意的? 陆埕有些头疼。 这两年,她的性子越发骄纵了。 耐着性子解释一句,“她帮我……” 一块玉而已,他竟然说那只是一块玉而已?! 他竟然这般糟践她的心意! 萧婧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脑海里不停地回荡他的话。埋藏已久的委屈怒火尽数吐露,尖声将他打断,“陆埕,你混蛋,混账!滚,我不想看见你!滚啊!” 她不管了,什么白素婉,管她和陆埕什么关系,她再也不想管了! 对上萧婧华愤怒的脸,陆埕顿时停了话音。 “你为何……” “我让你滚!” 不知她为何如此激动,陆埕探手,擦去她腮边的泪,依旧是那副冷静到一成不变的模样,“我该回官署了,你也回吧。这几日先别过来。” 程迁虽已落网,但后续事宜还需要他出面,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 既然不想看见他,让她自己平静平静也好。 他离开得那么干脆利落,萧婧华看着他走远,脸庞淌满了泪。 荒谬、可笑、委屈……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脑中滋生,几乎要将她的头挤爆了。 她那么在意那块玉佩,可他却满不在乎,随手赠给她人。 那个人,还是对他心怀爱慕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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