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着头,“为什么骗我。” “因为你生得可爱,能用你卖钱。等把你送走,你会整日饿肚子,动辄被打骂。” 她吓坏了,用力揽住小少年的脖子,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痛呼。 松开手,只见小少年脖子上横着好几道淤青。 她又问:“是你救了我?” “嗯。” 她摸摸小少年的伤,“疼不疼?” “不疼。” 说谎,她分明听见他在抽气。 她对着他的伤轻轻吹气,随后把脸贴在他背上,瓮声瓮气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要去找母妃。” “报官,再送你回家。至于你母亲,我不知她在何处,你需问你家里人。” “送我回家为什么要报官?” 小少年耐心解释,“那个拍花子还有同伙,若是不报官,她会抓走更多像你一样的姑娘。” 她撅起嘴,“她真坏。” 小少年:“所以,你往后别再和陌生人说话。” 她歪着脑袋,“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我父亲教我的。” “那你爹爹在哪儿,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小少年沉默许久,开口时嗓音含哑,“他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失踪吗?”她失落不已,“我的母妃也失踪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她。” 猜出她的母亲或许也去世了,小少年不知该如何与一个小姑娘解释,只能闭口不言。 她年纪小,又中了迷药,精神不济,小脸贴着他。 一会儿想母妃,一会儿又想这个叫陆埕的小哥哥。 母妃说会有人爱她,他就出现了。 小姑娘脑子转啊转,得出一个结论。 陆埕是母妃送她的礼物。 代替她来爱她。 …… 明月藏在云层中,月光暗淡,烛光明灭。 不知不觉间,萧婧华已淌了满脸的泪。 牡丹含露,即便有烛火照耀,水珠在夜色中也显得分外清冷。 她想起那年,她调皮爬到树上,树枝断裂,陆埕慌急了,整个人被她压在身下,断了手臂。她哭红了眼,生怕陆埕没了,嘴里嚷嚷着陆埕别死。 陆埕被她气笑,摸着她的头柔声安慰,待她情绪平稳,罚她在树下站了半个时辰。 想起每年承运寺梨花树下,他陪着她,不厌其烦地抄了无数遍佛经。 上元佳节,她看上一款兔子灯,店家不肯卖,她闹脾气,他便猜了几十道灯谜,为她赢下。 他高中游街时,对满街绣帕香花视而不见,抬头朝倚在窗边的她牵唇而笑。 笑容清浅,绝世无双。 不知从何处来的蛐蛐跳到花蕊上,露珠颤动,破碎开来。 她又忆起,陆埕待她越发冷漠的态度,不知缘由的疏离,和一次又一次离开的背影。 他曾经给她那么多包容偏爱,可如今,却对她如此吝啬。 时至今日,她仍不知促使他发生改变的原因。 兰芳跪倒在地,他看也没看那封血书一眼,她确信了他对白素婉确无一丝情意,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并非白素婉。 便是今日水边,谈及玉佩的诡异之处时,他分明有所发现,却不肯对她吐露半句。 他总是言及自己公事繁忙,她却不知,他究竟在忙什么。 便是她问了,也不过几句搪塞。 他不愿接受她的东西,不与她推心置腹,不会对她交待去向。 就像方才。 他若是言明清居堰塌陷,她会拦着不让他去吗? 只是一句话而已。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却始终不愿开口,说走就走,任由她误会,让她像个笑话。 三年了。 察觉到陆埕对她的疏远,她害怕,惶恐,担心他像母妃一样离开她,所以拼了命地对他好,哪怕放低身段也在所不惜。只盼他看在这些好的份上,不要把她丢下。 可是,她真的累了。 在这段感情中,她付出了太多,得到的太少,身心俱疲,遍体鳞伤。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陆埕对她的爱,早已在这三年里逐渐磨灭。 或许,他对她还是在意的,否则不会带她来这儿,解释白素婉的所作所为。 但那些在意太过浅淡,只会在她伤心到极致时出现,待下一次,又会故态复萌。 她不愿再目送他离去,不愿停留在原地,等待他回头。 也不愿陷入委曲求全的轮回。 萧婧华伸手,一点点抹去晶莹泪珠。 她抬臂抽出发间玉簪,满头青丝散开,被风吹起,模糊了面容。 月色下,少女白衣似雪,裙裾翩飞,身形单薄,似要乘风而去。 她低头,怔怔看着掌中羊脂玉簪子上雕刻的精致小花。 风忽然大了。 簪子从她指尖坠落,流光划过,落于葳蕤花丛间,不见踪迹。 萧婧华转身。 裙摆擦着群花而过。 花看完了,她也得到了答案。 她是萧氏皇族的郡主。 不该自降身价,卑躬屈膝地讨好一个男人。 放弃陆埕的第一天。 她要拾起丢失的骄傲。 月华如练,花瓣沾满露水,牡丹带着满身水珠舒展身姿,尽显雍容。 …… 兰芳一脸茫然,“陆大人,不是要与我回去看姑娘吗?” “你家姑娘怎的了?”陆埕立于车辕之上,半边身子笼罩在黑暗中。 在兰芳看不见的角落,凤眸之中显露出烦躁。 “我、我家姑娘伤势加重,命悬一线,陆大人……” “若当真这般严重,你怎会在此。” 陆埕不耐,语气加重。 宁城事态严重,他没工夫在这儿陪白素婉玩什么把戏。 “陆某非医者,没有妙手回春之能。若伤重,只管让殷姑去寻大夫,无论如何,陆府都会想方设法保住白姑娘的命。” 他回身,掀开车帘,冷漠落下一句,“我有要事,别挡路。” 兰芳唰地白了脸。 孟年听了全程,没忍住对她翻了个大白眼,随后驾车离去。 车厢内,陆埕闭目养神。 四月二十,是什么日子? 若非特殊,她不会特意提起。 腰间有什么东西硌住。 他探手,借着灯火,垂眸看去。 是支白玉簪子,簪身似流水,簪头镂雕云纹,在光下泛着温暖皙白的光泽。 再过几日,便是她生辰。 竟忘了送她。 只能等回京了。
第27章 萧婧华回去后,除了眼睛红肿,看不出丝毫异样。 “收拾东西,咱们明日回去。” “明日就回?”箬竹意外。 “嗯。”她颔首,“出了这样的大事,自然该回去。” 箬竹了然。 箬兰依言去唤绿盈红蕊进来收拾,边动作,边偷偷觑着萧婧华面色。 趁她不注意,拉过箬竹悄声道:“郡主这是好了,还是没好?” 箬竹也不知,但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郡主这次,是真的放下了。 摇了摇头,她道:“收拾吧。” 箬兰“哦”一声,忧心忡忡地去收拾东西。 乡下的鸟儿好似比城里的叫声更清脆些,东方欲晓,它们已立在树梢间,尽展歌喉。 萧婧华几乎一夜未眠。 箬竹箬兰进来伺候时吓了一跳,看着她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欲言又止 这让箬竹心里没底。 难不成她猜错了?郡主心里还念着陆大人? 迎着她们担忧关心的目光,萧婧华扑哧一笑。 “昨夜没睡好而已,瞧你们什么表情。” 她来到窗边,推开窗棂,迎着熹光深深吸气,感受自然的清新之气。 “传膳吧。” 虽已下定决心,但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萧婧华弯唇,碰了碰红肿的眼。 这是最后一次为男人流泪。 往后,她要更爱自己。 管事亲自送来的早膳极为丰盛,其中有一道鱼羹很是鲜美,她很喜欢。 “不错,赏。” 萧婧华用帕子点唇。 管事闻言眼睛发亮,连连致谢,“小的多谢郡主。” 箬兰弯身,尴尬地在她耳畔小声道:“郡主,咱们带的银子银票,昨晚全都给包大人了。” 萧婧华动作一滞,单手掩唇,同样极小声,懊恼道:“怎么不早说。” 箬兰委屈,还要多早。 管事恭恭敬敬地等着。 萧婧华视线轻飘飘地挪过去,对上他的笑脸,轻咳一声,从发间取下一支金钗。 “这钗是太子哥哥所赠,听闻你家中有一女,拿去做嫁妆吧。” 箬竹偏头,看着萧婧华鸦黑的发。 郡主珍爱陆大人送她的玉簪,几乎日日都戴,可郡主昨夜回来,她便没见着那簪子。 箬竹隐约意识到什么,既难过又欣喜。 在她恍惚间,箬兰捧着钗子走向管事。 钗头镶白玉海棠,花瓣上另有玉石点缀,四周金叶环绕,流光溢彩,华贵非凡。 管事经营这庄子,平日里来往的达官贵人不是没给过赏赐,但这金钗可是郡主赏的,更别说还曾是当今太子之物。 一想到这儿,嘴角便忍不住上翘,喜道:“有郡主赐的福气,那丫头定能觅得如意郎君。” 萧婧华被逗笑了。 管事小心妥帖地收好金钗,没忍住问:“郡主今日便要走?” 萧婧华想起清居堰。 先是贪污,后是塌陷,皇伯父想必气坏了。 她没了好心情,淡淡道:“京中有事。” 管事不敢再问,笑道:“那小的这就下去安排。” 萧婧华颔首。 箬兰为萧婧华重新找了支簪子。 簪子是纯金做的,笔直流畅,末尾略尖,簪头制成云纹,中心镶嵌红宝石,精致又大气。 她小心将簪子戴在萧婧华发间。 粗使嬷嬷把箱子抬到院外,侍卫首领庄林治带着属下一个个搬到马车上。 收拾妥当,萧婧华踩着杌凳登上马车。 管事满脸的笑,“郡主慢走。” 萧婧华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弯身进了车厢。 马蹄声阵阵,逐渐远离山邑园。 箬竹照例坐在小凳子上为萧婧华念书。 她昨夜本就没休息好,听着箬竹低柔的读书声昏昏欲睡。 即将坠入梦乡前,萧婧华腹诽,她怎么每次坐马车都在睡。 这个念头刚过,她意识沉入黑暗。 好似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耳畔马鸣声惊响,萧婧华猛然惊醒。 睁眼才发现,她竟被箬竹抱在怀里。 “发生了何事?” 她问。 箬竹摇头。 马鸣声不断,马夫安抚险些摔倒受惊的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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