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棉被上绣着一朵硕大的红色牡丹花。 昏黄的光下,那朵牡丹,异常诡异。 不知是先帝的哪个妃嫔盖过的。 听说先帝走的时候后宫所有妃嫔都在他的一道旨意下殉了葬。 从前,先帝又酷爱罚那些犯了错的妃嫔来养性殿为他诵经念佛。 可能不止一个,这棉被便是她们盖过的了。 倏地,沉婉又好似在空中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抬眼望去,转眼便看到被角那里真的有一滩血,湿漉漉地,暗红的一滩。 “啊——” 沉婉飞快地跑了出去。 沉婉跑回跪垫上的时候浑身发软。 殿外,听到声音的宫人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娘娘!” 沉婉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口警惕地看向殿门。 听不到回应,外头的宫人又问了一声,“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沉婉缩了缩腿:“无事。” 听到沉婉的声音,殿外的宫人转身回到了原处。 沉婉看了一眼没有关上的门,还在嘎吱嘎吱地响着。 …… 怎么会有血 是谁放的,沉婉看向门口,是德妃,还是这两个人,须臾,她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没区别。 殿内静悄悄的,沉婉却只觉浑身发凉,从头到脚冰凉凉的,一时间连去关上那扇门都做不到。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墙,不敢用背对着东面的屋子。 烛光又开始摇曳。 连更漏的滴答声都没有,静得吓死人。心还是抖得厉害,这一番折腾下来,被子不仅没盖上,还出了一身冷汗。 沉婉再也睡不着了。 沉婉盯着那盏蜡烛,烛泪不停地在流。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伸手敲了敲门。 轻轻的“咚咚”声,虽然小,在夜里也能被人听得到。 没多久先前的宫人又过来了:“娘娘!” 沉婉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她终于开了口。 恐惧战胜了一切,她只想离开这里,不想在这个西边佛,东边鬼的屋子里待着。 …… “你帮本宫去乾清宫传个话,就说……” 宫人看了眼空中只瞧得见影子的月亮,夜色沉沉,虽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但是夜肯定早已过半了。 “娘娘……眼下太晚了,不若奴才明日一早去乾清宫帮您传话!” 沉婉的手扣住门框,想说些什么,却陡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来,她盯着眼前的殿门,木木的。 宫人没有听到沉婉再次开口,又唤了她一声。 须臾,沉婉说了句“算了”。 …… “不用了。” 沉婉又抱着膝缩回了角落里。 “是。” 宫人不晓得沉婉原先想让他传什么话,不过既然不用了他也就离开了。 让她低头的脆弱在心间也就停留了一瞬就消失了。 沉婉靠在角落里,头抵在门框上看着前面的如来,眼下真的是又饿又冷又睡不着了。 …… 先帝的妃嫔,她不曾见过几个,但是谁不知道先帝的妃嫔众多,先帝年年纳新……年年换新。 先帝年老时有了恢复殉葬的意思后,她也只是雾里看花,便是为她们惋惜,可终究也只是一时的感叹。 况且当时二哥还在,她想的是日后自己若真成了皇后,大不了让二哥改了殉葬的旧例便成。 可是…… 沉婉现下有了疑惑,这规矩真的是能改的吗 就是改了,这殉葬、不殉葬,区别有多大呢 是大的,可是这中间又有多少无形中殉了葬的人呢 殉葬是残酷的,可谁能保证这屋子里没死过人呢 规矩,她们要守,斗,她们也要斗。 她们在规矩里生存,在这红墙围城的牢笼里争斗。 沉婉终于明白了李答应,眼下人少还好,若是换做先帝时期,她这样的——日子怕是也不太好过。 若是没有哥哥这道护身符…… 一百零八座佛像虽说不上壮观,但是他们在一起看着沉婉的场面也不可小觑。 不过,若是哥哥如果不是如今的地位她可能也不会这么无所顾忌,但是,沉婉蹙着眉,就算有哥哥护着她就能这么无所顾忌了吗 无所顾忌……沉婉思索着,一时间觉得自己没做错,一时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 避子…… 沉婉抬起头,看了一眼阴森冰冷的屋子。 沉婉现下只觉得庆幸,她错的只是没有将荷包藏好。 至于向他的表妹行礼,她更没有错,错的是不该真以为他对德妃没有感情,不该自以为是,错得太离谱了。 她错的是,新皇,新的年号,她就也以为一切都是新的了。 可是——这宫也不是新宫,这殿也不是新殿。 皇上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个皇上。 那些条条框框、一个个规矩也不是摆设。沉婉蹙眉,实在是错的太离谱了。 以为过往的纵容是真心的,其实别人在这里等着她呢。 更不提犯了错,身为皇上是可以想对她如何就如何的。 旧宫、旧殿。 是这旧宫又套住了一群新人。 她住进宫里这几年倒从未觉得害怕过,可此时,才有了切身的体会。 可是,沉婉盯着笑眯眯的弥勒佛,什么又是你们专宠的目的呢 后半夜,沉婉是半眯半醒地捱到天亮的。 —— 翌日,沉婉刚在天亮的时候睡了一会就被门口的声音弄醒了。 外头的人对着殿门又推又拍的,弄得门扉哐当作响。 沉婉看了眼晃动的殿门,随即起身,将跪垫一一放了回去。 须臾过后她才去开门。 门外的晓月没有收住力,在殿门打开的瞬间一个不妨差点跌进去。 沉婉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 延禧宫的晓月拎着食盒站稳了身子,她浅浅地给沉婉福了个礼。 “沉昭仪,怎么还要关门!” “不过是怕一些鬼魅宵小进来惊扰了佛祖罢了。” 青天白日的晓月可不怕。 “奴婢是宵小沉昭仪这是怕别人进来害你吧。” 沉婉嗤笑了一声,做都做了,眼下没有别人,承认的心都没有。 沉婉实在不屑。 “沉昭仪笑什么”晓月大着胆子虚瞪了沉婉一眼,旋即又转头看了眼外头的宫人侍卫。 没人看这边。 沉婉撇开了视线,不再搭理她。 晓月见沉婉不理自己了,“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了,她又瞄了眼沉婉的神色,也没瞧出什么来。 东边屋子的门还是关着的,也不知她晚上有没有睡。 晓月收起了面上的笑意。 她往里面走了几步,确定外头的人看不见的时候才放下食盒。 晓月想起德妃吩咐的“只第一日的菜色差些就行”,一边敛住了笑,一边端出食盒中的盘子。 盘子被放在地上,与青石砖相碰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晓月看似拎着一个大食盒过来,其实里面只装了两样东西——一碗凉了的粥,与一道宫人都看不上的咸菜。 晓月刚放下粥碗抬起头的瞬间就看见沉婉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目光锋利如刀剑,眸中藏了万千怒火似要发出来,下一瞬却又成了纹丝不动的湖面。 晓月的手一抖,粥被她碰到泼出去了一些在地上。 晓月强装镇定地收起了手,“怎么,沉昭仪做错了事惹怒了皇上还要我们娘娘好吃超好地待你!”
第31章 绝食 晓月示意沉婉看地上的菜,“眼下有的吃都算我们娘娘厚待你了。” 须臾,沉婉平静地吐出了一个字。 “滚。” 滚就滚,晓月迅速地收起食盒,起了身。 “沉昭仪慢用!” 午膳是坨了的面,面上糊住了一层冷油,依旧配的是咸菜。 晓月过来送饭的时候瞧见早上的粥跟咸菜都没有动,一边笑着放下面,一边又收起了早上的粥。 不吃就不吃吧,早晚饿得受不了之后她也就没有嫌弃的心思了。 晚间是早上一样的粥跟咸菜。 面还是那个面,晓月照旧收进食盒中:“沉昭仪的脾气果然大,但愿你能一直这样熬下去!” 沉婉坐在如来前面的跪垫上,闻言连背影都没有动一下。 须臾,晓月实在不得趣就离开了。 殿门在身后被缓缓关上,不知过了多久,沉婉才转过身。 她看着那碗毫无热气的粥,下三滥的东西也只会用下三滥的方法了。 但沉婉不得不承认的是,德妃的目的达到了。 不过,她又蹙了眉,她与顾樘之间早已是千疮百孔了,如今何止凉了,都结成冰了,难为她还要如此费心费力地多此一举。 但是也不是没有用的,好叫她知道德妃便是在这粥里下了毒,他也不会管一分的。 何况,他未必不知道他的表妹给她吃的什么。 沉婉收起了无关紧要的思绪。 解不开的疑惑始终萦绕在心头。 香兰、她、哥哥、图谋 你们专宠的目的 你们自然不是指香兰与她,那就是哥哥与她专宠的目的。 继续达成——是说专宠是假的,至少不是顾樘所愿意的。 得出这个结论沉婉的内心毫无波澜,她一点都不意外,不说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就是从前——她也早就猜到了大多都是因为哥哥。 可哥哥未曾逼过他啊,再有了,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被逼迫的人。 这其中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呢 问顾樘是不可能的,问哥哥眼下也办不到。 沉婉的余光撇到凉粥,只有…… “咕噜——” 肚子又响了,沉婉收回了视线。 “咕噜——咕噜——咕噜——” 这次不同以往,是长长的空鸣。 沉婉伏在如来的脚下,叹了口气。 这如同嗟来之食般的耻辱,她怕自己吃了也会吐掉。 更何况,毒死她德妃是不敢的,可若是有别的什么呢 可沉婉生熬了好一会这叫声也没有结束,她死死地捂住肚子,生怕被外面的两个宫人听到。 半晌。 她又将视线挪回了那碗粥上面。 不行,留着还有用。 天已经暗了,沉婉看了眼头顶上的一众佛像,又渴又饿,她不知道自己在撑什么。 反正早晚也是会知道的。 须臾,她起身翻开抽屉找出火折子,点燃了剩下的四根蜡烛。 沉婉思忖了下,又灭了两根。过了会,又只留下了一根。 冷粥就在脚下,沉婉还是弯不下腰,甚至越看越忍不住想踹翻它的心。 她走远了些,刚要将跪垫搬到门后去却在低头的瞬间瞥到了佛前的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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