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沉婉又生气地将肩膀别过去了些。 这下顾樘只能瞧见她的后脑勺了。 顾樘的眼里又覆上了一层笑意,可不一会他又听见了细细的抽泣声。 顾樘的心里骤然一酸。 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到,他干脆往榻边又挪了些。 沉婉听见了声音又睁着一双泪眼回头瞪他。 顾樘立刻开口:“不曾碰到伤口。” 沉婉轻吸了一下鼻子。 靠近了,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狠狠地揉进了自己的掌心中。 沉婉又用另一只手去拍他的手背。 那点力道不痛不痒,顾樘动也不动,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渐渐地沉婉打不下去了,殿内的气氛很快就变了味道。 顾樘的嗓音低沉,诱哄着她。 “上来好不好!” 沉婉不说话。 顾樘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许久之后,沉婉才垂眸蹬掉了绣鞋。 …… 殿内静悄悄的,她缓缓地缩进了顾樘的怀里。 她靠近的一瞬,顾樘的鼻子也酸了,他怕惊动到她一般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肩膀。 顾樘默默地抱着她,吻着她的头发。久违的拥抱,顾樘这一刻心中无比地踏实。 然而顾樘刚吻了几下,沉婉就抬起了眼眸。 她的睫根濡湿,顾樘轻轻地吻了下她的眼睛。 沉婉推开了他的下巴,眼里是深深的不解。 “怎么了!” 沉婉都不懂好端端地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明明就还在赏菊,那些太监,还有李怀恩,青天白日的难道瞧不见那么大个人吗 “如今宫里的管理也太松懈了!” 沉婉到现在还缓不过来,觉得突然之间就经历了这样一场可怕噩梦,眼下心中还是惊惧不已。 “你要好好地管一管!”整日里只晓得管外面的事,住的地方却是疏漏百出! 顾樘一滞,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回头就叫李怀恩好好地管一管。” 闻言,沉婉也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里是浓浓的不满:“他如今年纪大了,眼睛不行了,行动也缓慢了,还是叫他告老还乡吧~” “只怕他是越管越不行。” 沉婉的声音完全没控制,守在外间的李怀恩瞬间就打了一个激灵。 李怀恩倒不是重权,只盼着皇上能够在娘娘面前帮他说一两句好话。 然而下一瞬他就听见了主子丝毫也没管他的声音。 “你嫌弃他,就自己管!” 沉婉这个皇后至今还是当得很轻松的,很多事坤宁宫都没有接手,她很多时候也只是顶着一个皇后的头衔。 她开开心心的,顾樘自然不会要她管事,可如果眼下她愿意管管也行,毕竟宫里的人少了,事情也少了不少。 沉婉又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这个是重点吗 重点是——还有,“延禧宫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怎么能将她放出来!” 沉婉终于不再喊周蕙德妃,直接用一个她字代替了。 顾樘见她气得胸口都在起伏,忙搂了搂她:“好了,别气坏了,兴许是她,趁人不注意偷跑出来的……” “所以她怎么能偷跑出来的!”太离谱了! 李怀恩在心里附和了一声。 “放心,没有下回了。”顾樘又去亲她。 沉婉直接躲开了他:“当然没有下回了!” 又觉得顾樘也有错,他怎么会将她留在宫中,早知道她如此狠毒,怎么能留下来! 这般想着她就捶了一下他没受伤的胸口:“都怪你,先前就不应该将她留下来!” 顾樘没吭声,他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心下喟叹着。 怎么能不留下来呢 沉婉还是气呼呼放,“那些老太医,老胳膊老腿跑不动了就要多教几个徒弟,不要舍不得传本事!” 顾樘含笑在她耳边轻声应着:“是……” —— 春光终于照进了乾清宫。 而延禧宫的宫人也很快被“处理”了,至于“罪魁祸首”也在密不透风的轿子中被送出了宫。 不见一丝光亮的轿子里,周蕙只能感受到手上紧绷的触感,她知道——那是顾樘的血。 他笃定了她只能听他的,一年又一年的幽禁早已经磨灭了她的心志,她多了解他啊,就是为了她宫外的亲人,这件事情她 更不可能办出任何岔子。 更何况,她做好了也能够出宫,他不会再计较她从前的事,她也不用再枯坐在宫里听见谁又离宫的消息了。 如此恩威并施下,她怎么会不明白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算计他,他也将她算计得淋漓尽致。 静谧的黑暗中只有泪滴落的啪嗒声,很快周蕙指间干涸的血迹又被晕开了。 身后是他费劲所有心思也要为沉婉奉上的一切,而她,最后只能双手沾满了他鲜血地离开。 他觉得她不会犹豫。 可周蕙想顾樘也许错了一点,她的心,在匕首刺入胸膛的那一瞬,也跟着死了。 他觉得她只有算计,可她怎么会在先帝偏向二皇子的时候就要算计着进他的后院呢 若是只有算计,她为何要守那么多年呢 可惜,从一开始不属于她的就不是她的,七年,十一年,同样只有一个结果。 无论沉婉的背后是多大的威胁,无论他一年又一年守着,挽回要费多少力气。 也无论……他能不能挽回。 周蕙发着怔,脑海里挥之不去——顾樘一身血还要抱着怀里人跟哭得不能自已的沉婉的画面。 从始至终,她都不在他们中间。从始至终,她都被隔离在外。 到最后,连她对他的心思都被全盘否定了。 此后,世人提起她只是那个曾经弑君的德妃。 这就是,她跟他的最后一点牵连了……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 白广汉弯腰掀开了帷幔。 轿子停在了城门外,一辆马车候在前面。 再喊德妃娘娘早已不合适了,白广汉换了个称呼:“周娘子……”他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沓银票。 其余的吩咐师傅也早已跟她说过了,白广汉不曾再重复了。 半晌过后,周蕙用她那只和着血与泪的手接过了银票。 没多久,城门外的马车缓缓地往前驶去。 —— 乾清宫,沉婉哭累了便在顾樘的怀里睡了过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顾樘已经命李怀恩打发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而顾樘则是就这样看着她的睡颜,守了她一个下午。 殿内灯火通明。 沉婉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了顾樘灼灼的目光,她眨着眼睛缓了一息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猝不及防之下不难想象她睡着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盯着自己的。 心照不宣的和好叫她下意识地不好意思了起来,况且,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眼皮现下肯定肿了。 沉婉低下了头,又想抬手去遮住他的眼睛。 一只乱摸的手下一瞬就叫顾樘亲了一口。 一口还不够,他又捉住了在她的手心里亲了几下,甚至还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接连几下后还没有放开,给沉婉的耳根都躁红了。 手心又痒又烫,她连缩了几下才缩回了手。 睫毛轻颤着,声音轻如蚊蝇:“不准亲了……” 顾樘的心间发烫,克制着才没有低头再去在绯红的耳垂上吻一下。 他只是不应声地看着她。 沉婉说完就要下榻,转身前还霸道地道:“也不准看了……” 自始至终都垂着眼不敢看他,顾樘不用猜都知道她害羞了,他也不拦着她下榻。 只是出声道:“你都要走了,我也看不了了。” 沉婉掀开了被子,随意找了个由头:“我去瞧晚膳……” 这下顾樘终于伸手拉住了她,激动之下他努力地克制着语气:“你方才说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也坐起了身。 沉婉正背对着他趿鞋,闻言她又重复了一遍:“瞧晚膳啊……” 手又被抓住了,她甩了下叫他松开。 顾樘怔怔地放开了她的手。 沉婉穿好鞋子哒哒哒地就走了。 说是瞧晚膳,可晚膳哪里需要她去盯着,李怀恩早吩咐了尚食局,怕她不习惯,李怀恩还特地叫坤宁宫的小厨房也做了几道菜。 沉婉就这样出去在外间晃了一圈就又悄悄地回来了。 就这样离开了,他又还受着伤。 就这样进去,她又不甘心这么快就原谅了他。 沉婉最终决定躲在了隔间,就在顾樘的隔壁,又包管他暂时找不到她。 …… 李怀恩轻手轻脚地捧着几本话本子进来了,得亏先前没有真听娘娘的全收起来,这几年他更是听皇上的吩咐又搜寻了不少。 李怀恩心想那么多够娘娘看好多年了。 将话本子放在了案几上,李怀恩又出去拿帕子了。 沉婉从一沓中挑了一本,她刚翻了几页李怀恩又进来了。 虽然她今天对李怀恩很不满意,但是不妨碍她使唤他。 她一边接过李怀恩递过来的热帕子开始敷眼睛,一边吩咐道:“不准说!” “娘娘放心,奴才肯定不说!” 李怀恩放低了声音,谄媚道。 沉婉轻哼了一声。 须臾过后,李怀恩才悄悄地退下,可他刚走到一半就被沉婉喊住了。 “不对!” 李怀恩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李怀恩你今日很不正常……”
第86章 番外四 “李怀恩你今日很不正常……” 沉婉狐疑地看着李怀恩。 正常来说,若是有什么意外顾樘会第一时间护着她,李怀恩也肯定会第一时间护着顾樘。 他待在后头虽然不说能多做什么了,但是也不会迟钝得跟个木头似的,连踹一脚周蕙都做不到的。 李怀恩忙又跑了回来,他苦着脸求饶道:“娘娘恕罪,奴才今儿是真的被吓到了才反应慢了。” “奴才任凭娘娘责罚。” 什么叫她责罚! 难为他点头哈腰地求饶还记得将声音放低了,沉婉“哼”了一声。 须臾,她也没思索出什么头绪来,暂且放过了他。 娘娘一抬手,李怀恩如蒙大赦般地再次退了下去。 可是李怀恩离开了,沉婉翻了几页书又看不下去了,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竖起了耳朵,试图听出隔壁的动静。 屋里静悄悄的,隔壁也静悄悄的,她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声音,悻悻地重新翻起了书。 顾樘估摸着她自觉藏好了才出来的。 他自然不用李怀恩透露也能找得到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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