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安这人不讲究什么避嫌,她直接去找了个干净的木盆,在最近的水缸里舀了冷水,端进屋里让陆湫把手放进去泡,接着自己就去翻箱倒柜地找药膏。 从进入云水居就开始跟在脚边的乌裘晃着尾巴来找沈随安玩,但因为沈随安正忙着,好几次都把它推开了。小狗只能呜呜叫着,不服气一般去咬属于它的小垫子,还试图去扒拉陆湫这个外来客的裤腿。 跟其他世家小姐不同,沈随安是个万事都喜欢亲力亲为的人。虽然也会有男侍帮忙做事,但她从不介意把时间用于生活。在有闲心的时候,屋子,画材,采买物品,甚至是烧火做饭,她都可以亲自动手,就连院子里被开垦出来的小菜园,也是她自己慢慢弄的,完全没动用任何一个仆役。 找到了药膏,又把刚刚翻出来的杂物一一回去,等一切都结束,沈随安才回过头,就看见陆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动作,把好奇与探究写在了脸上,看来很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屋内烛火很亮,她多点了几个烛台,所以陆湫应该可以看得很清楚。早在进入厢房时,他就开始四处乱看了,不过虽然那些陈设摆件跟翻出来的小玩意儿也很令人在意,但还是比不过正在眼前的沈随安本人。 “怎么,手不疼了?”沈随安挑眉,拿着一小罐药膏,坐在了陆湫对面,“伸出来,给我看看。” 有点像是让乌裘伸爪子。沈随安莫名想到。刚刚还蔫蔫儿地趴在一边用垫子发泄怨气的乌裘,听见沈随安这句话,甩着尾巴提着爪子就蹭过来了,还响亮地叫了几声,以为是喊自己呢。 “又不是喊你,笨狗,”陆湫小声对着乌裘说,像是不服气一样,伸出手,递给沈随安,原本被抹了几层粉的双手已经回归到了原本的蜜色,而被烫伤的部分还泛着红,“……不是太疼了。那个水是拿过来放了一小会儿的,不算最热——嘶……” “说谎,”沈随安只是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背,就看见小少年忍不住开始忍耐疼痛,轻声吸气,“疼就疼,骗我做什么。” “我——”陆湫张张嘴巴,小声回答,“……对不起。” “再泡一会儿,晚点给你上药,”沈随安抱起一直闹个不停的小黑狗,放在怀里给小狗摸摸毛,“黏人,别闹。” “汪!”乌裘这下是乖了,眯着眼睛享受来自沈随安的摸摸服务,只有尾巴安静不下来,晃个不停,胡乱拍打着。 * 陆湫撇撇嘴,总觉得自己输给了这只小狗,垂着眼睛继续泡手。一时间室内变得更为安静,他坚持不了太久,不一会儿目光就再次飘到了沈随安的身上,还有手上。 那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手。 这双手就该去握笔,就该去翻书,就该去抚琴。可是沈随安并不只做这些事情。她会手握弓箭,也会拿起农具,或许,还会用这双手……抚摸自己夫郎的身体吧。 陆湫一时间看得出神,想入非非。 刚刚,沈随安揽住了他的腰。可那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切就结束了。他还想再久一点,想再跟她亲密一点—— “等宴会结束,需要我帮你处那个人吗?”沈随安突然开了口,好似不经意间问道。 “哪个……?”刚刚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陆湫一时间有点迷茫,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谁。 “撞你的小侍。”沈随安答。 “啊……”陆湫思索片刻,似乎是纠结了一下,最终回答,“……算了吧。” “为什么?” “如果让母亲知道我又在外得罪了人……”陆湫闭了闭眼,有些难堪地说出,“我就,很难再出来了。” “也会……”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眼前人,“也会很难再见到你。” 还是告诉她会比较轻松。陆湫想着。即便沈随安沉默了,他也仍然继续说着。只要一口气都说完,只要沈随安相信了他,那他就不会再纠结了。 “沈二小姐……”陆湫仰起脸,与她双目相接,即使觉得这些事情实在过分隐私,他也仍然忍耐着羞耻,坚定地说出,“我是干净的。” “一直、一直都是干净的。” “我的初夜没有给任何人,身体也从未被其他女子看过。他们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 “我……我不想给其他人。” “……只想给你。” 眼前的女人沉吟了片刻,她说: “……我相信你。” “可是……为什么是我?” 其实陆湫对于沈随安忘记自己这件事早有预感,毕竟他一直都不是任何人生命中重要的那一个。沈随安想知道陆湫为什么会喜欢她,但陆湫不愿意说自己只是被她温柔的那无数人中的一个,不愿意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可怜的位置上。 反正她听到了大概也不会高兴吧。 陆湫只要沈随安一个,但沈随安是自由的,陆湫从来没有妄想过去限制她。 “我不想说,”陆湫闷闷地、颇有几分自暴自弃地回答,“有点丢人……虽然,我已经够丢人了。” “要是你真的想知道……”陆湫咬了咬嘴唇,忍耐着被沈随安盯住的难熬,“……那反正,我在你这里也瞒不住。” “你如果继续问,我就……只能告诉你了。” 这话倒是分外直白。好像他在沈随安面前,不需要留有半点隐私一样。虽然不情愿,但也可以说。 “没关系,”沈随安也不逼迫,“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嗯,”陆湫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又试探着开口,“那个……” “怎么?”沈随安撑着脑袋,含笑看他。 “我可以……可以喊你一声‘逸欢姐姐’吗?”他抬眸,十分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沈随安答应了,周围似乎有氤氲酒气在围绕,“随你。” “逸欢姐姐……”他完全压不住嘴角的弧度,似乎身上那些伤在这一句应允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一样,整个人的情绪都跃动起来,还带上几分傻笑,“逸欢姐姐。” “手该泡好了吧。” 沈随安不管他此时的蠢样子,自顾自把怀里的乌裘放到一边,将那木盆也端了下去,把自己的手擦干净了才拿出他那双手,用柔软的帕子慢慢粘掉水珠,然后从小罐中挖出白色的药膏,轻轻地、均匀地涂抹在他被烫伤的部位。 药膏微凉,沈随安的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但陆湫只知道傻笑,完全看不出来弄到哪里他会疼,搞得沈随安也有些忍俊不禁。 刚刚的胡思乱想又开始继续了。 陆湫喜欢她的手,喜欢极了。即使是在最过分的幻想中,他也未曾想过,沈随安会握着他的手,一点点地给他上药。相比起陆湫,沈随安那双手皮肤更白,温度更低,她的手上没有太多茧子,但陆湫也能感受到,这是一双并不孱弱的手。 如果能一直握着她的手就好了。 陆湫忽然有点庆幸今天受了伤。如果没有那一出意外,或许他根本不可能与沈随安同在一起待这么久。 “逸欢姐姐,”陆湫发觉,自己好像没有面对她时的那种紧张了,毕竟沈二小姐是极好的人,怎会如那些长舌夫一样误会他呢,所以,他侧着头,眼中只倒映出她的身影,“我喜欢你帮我涂药。” * 这一句话之后,陆湫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脸上笑意越来越深,嘴巴念个不停。 “逸欢姐姐的手好漂亮。” “逸欢姐姐,我下次还能来这里吗?” “逸欢姐姐……唔——” “话多。”沈随安站起身,绕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脑袋。 接着,她把他已经乱掉的头发解开,三两下就重新盘了个简单的样式。陆湫头发有点毛糙,很软,还带着点卷,跟顾云熙那种柔顺服帖,带有光泽感的长发截然不同。 总觉得他之前没好好吃饭,毕竟连沈明琦在那种地方待了几年,头发也比先前差了许多,更别提待遇还没有沈明琦好,只是个无名小卒的陆湫了。 “逸欢姐姐……”陆湫似是并没有被她那两个字管住,还跃跃欲试地想继续开口。 “闭眼,转过来,”沈随安把手上沾水的帕子拧干,“嘘。” 想来还是这种直接的指令更管用。小少年顺从地面对着她,闭上眼睛,也总算是歇息了嘴巴。沈随安呼出一口气,捏住他的下巴,将他脸上早已乱成一团的妆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怎么会有人觉得他不好看呢。沈随安不自觉想到。 蜜色的肌肤终于露了出来,再无一点脂粉遮盖。陆湫的五官十分立体,并不柔和,但都十分标致。他的长相偏英气,当没有表情的时候,看着是有点凶的。不过在望向沈随安时,那些露给外人的攻击性都会被削减到几乎不存在,像是收起了獠牙、露出肚皮的野兽,躺在地上任她抚摸。 那些脂粉很快被她擦净了。 虽然作风随性,但沈随安终究是个世家小姐。她几乎没对任何男子做出过冒犯的举动,也从未与自己夫郎之外的人过分亲近。可不知为何,沈随安总觉得,有些事如果放在陆湫身上,或许没那么冒犯。 鬼使神差地。 她捏了捏小少年的脸颊。或许是在自己骗自己吧。算了。沈随安借着酒意,没再管那些规矩与距离。 没多少肉。她心想。有点瘦。 兀然睁开眼的陆湫目光中满是讶异,与欣喜。他似乎想问什么,可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缓缓站起身,伸出双臂,主动地、不顾礼节,不管世俗,越过什么出身什么场合,只是将眼前的女人抱了满怀。 “好喜欢你……”陆湫埋在沈随安肩头,压抑着喉咙的颤抖。 这句话像是从满满当当的心脏中溢出来的一滴真心话。他其实还有好多好多,没能说出口,也根本说不完。
第22章 在沈随安眼中,陆湫是个挺坚强的少年。即使刚刚他遭受了那样严重的欺辱,即使身体痛得要命,他也没有哭,反而是在跟沈随安道歉的时候,眼中有了点水光。 可此刻,明明是拥抱,沈随安却听到了陆湫的哭腔。 他说,好喜欢你。 竭尽全力的克制,却又有一点点小小的、不敢逾越的放肆。他在沈随安怀里拱了拱,抱得很紧,紧到沈随安能隔着衣物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 怪可怜的。 沈随安不忍心直接推开他,但碍于礼制所困,也没回抱,只是手臂虚揽了一下他的腰际——怀中的人呼吸停了一瞬,不过他也不退缩,而是又紧了紧这个拥抱,让二人更加贴近。 “好了吧,”沈随安贴着他的耳朵,似是调侃,“投怀送抱的陆公子?” “……嗯。” 小少年的语气相当不情愿,但既然察觉到沈随安想中断这个拥抱,他也不敢再任性,慢吞吞地松了胳膊,与人拉开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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