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陆湫想将自己最为重要的婚服的领子,用沈随安衣服的边角料制作。 “不怕被其他人说……”沈随安低首,轻声耳语,“你是故意要讨好我吗?” “本就如此,”他撇撇嘴,“我还怕他们不知道呢。” “……那好,”沈随安点了头,“如果你想,就这样做吧。” 他主动给自己戴上项圈,主动在身上刻下她的印记。他对她的一切都很贪心,且不在乎其他人的话语。毕竟,只要沈随安一个人答应,便足够了。 眼前的少年听到她的回答后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扬起笑脸,看着很招人喜欢。 哪里会在乎呢?他分明甘之如饴。
第40章 “不、不要……” 不要赶我走、沈随安,不要—— 顾云熙从噩梦中惊醒,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分外清晰,刚刚的梦境也还未散去,女人漠不关心的声音依然在脑海中不断回响,他甚至看不到对方一如往常的笑脸,只能远远望着那人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不要他了,她有了其他人,所以再不会回头了。 不行,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顾云熙低声哭泣,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抖着手,覆住腕上的镯子。这是沈随安送给他的,是他唯一留下的念想,他只有这个镯子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瞒着他,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他真相,为什么要让一切发展到这种境地…… 沈随安要与那个陆家公子结亲了。 大婚之日,就在他生辰的前两日。 顾云熙是在昨日知道的这个消息。这还是他的哥哥笑着对他说出来的,哥哥似乎很喜欢看顾云熙面色惨白、痛苦至极的模样,似乎很享受这种将他也一起拽进深渊的快感,眼前的人浅笑着,口中的言语犹如蛇的毒液: “真是可惜……我们云熙没能得到的这份福气,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陆家子捡了去。怎样,喜欢沈二小姐给你的生辰礼物吗?你本可以是唯一一个嫁出去、不用承受家族罪孽的男子……” “是太招人讨厌了吧?是在庆国公府也自视甚高,认为自己还是以前被捧在手心的幺子吗?” “我的好弟弟,你还真是蠢得要命呀……” 后面的话语,他记不太清。或许听到了,但他根本不想去仔细思考其中的含义。哥哥说了许多,顾云熙真正注意到的也只有关于沈随安的。而那位陆家子,顾云熙猜测,应该就是前几日他在草场看到的,与沈随安共乘一马的小少年。 那人并不如顾云熙好看,皮肤偏深,头发乱糟糟,长相也显得太过锋利,不算柔和。但那人年龄小,干净,爱笑,还不怕骑马,不怕那些危险的事物。他跟沈随安在一起时,两人都很自在,他们会互相亲吻、拥抱,会依偎在一起,会放声大笑。 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他对沈随安极为纯粹的、浓烈的爱意。 顾云熙做不到。就是因为他做不到,才会与沈随安渐行渐远的吗?就是因为他表现不出来,就是因为他也总是不爱说出口,才会被她厌弃的吗? 如果…… 如果他说出口呢。如果他去认错呢。如果他再不要那些无用的尊严,不去嫉妒,不去比较,他放低身段,只是、只是想重新回到她身边呢……?即使是个侧室,即使是个通房,他也仍然只属于她一人,是不是,也会比现在好过许多? 沈随安是个很温柔,很好说话的人。 顾云熙曾经出于一些对她没来由的敌意,故意做过一些会惹她不快的事情,将她送的礼物毁掉,把她喜欢的画材失手扔掉。他试图以这种方式去报复她,哪怕对于沈随安来说,或许不痛不痒。 那人仿佛不会生气一般,总是摆手对他说没事,即便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只需要顾云熙稍微服个软,她也就只叹一口气,再不追究了。 她是极好的人,是最好的妻主…… 顾云熙不想要其他人了,不想去旁的地方,不需要什么自由了。 床榻上的青年泪痕早已干涸,他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前方,胸口一阵一阵地闷痛,身上的寒凉让他虚弱了太多。但他好像并未觉察,只是紧紧握住玉镯,好像握住了它,就能回到自己犯错之前一般。 他要沈随安,只要沈随安。 他想见她。 * 结亲前一夜,陆湫整晚都没睡着。 不如说,他在前几日试过婚服之后,就没再怎么睡了,一直兴奋得很。即使想逼迫自己快点入睡,精神上也紧张得根本安静不下来,脑袋里仿佛有七八个人一起敲锣打鼓吹唢呐一般,片刻不歇。 那些人们还在唱歌,一会儿唱他要去跟沈二小姐成亲,一会儿唱他要跟沈二小姐圆房,再一会儿又开始唱他会跟那姓顾的公子一样,被沈随安扫地出门。 烦得要命。 陆湫敲着脑袋,揪着头发想逼自己再睡一会儿,可看着已经泛了白的天色,他到底是放弃了。反正,跟沈随安成亲这种日子,他应该也不会犯困,嗯,根本睡不着。应该吧。假如眼底有青黑,那就拿些脂粉遮一遮…… 于是陆湫起了身,用了冷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梳洗干净,顺便好好清醒了一下,又赶在卫公公带着人来帮他梳妆打扮之前,先吃了点早饭垫垫肚子。 只是几块梆硬的、干巴巴的饼而已,就着井水吃,强行咽下去。他最近一直没吃太好,总是稍微有了一点饱便再不敢吃,今日是以防意外才多补充一些,起码到时候不能让自己的肚子在之后行告庙礼时叫出声,他怕自己婚礼当天被母亲责罚。 待吃完早饭回来,正好见到了门口的卫公公,与他身后那五六个男侍,还有他身边一位穿着十分讲究,带着一副笑面,看着温润亲和的老公公。 “……这是二小姐特意请来为您梳妆的容公公,”卫公公打过招呼介绍道,“容公公的手艺可是一顶一的好,保准让陆小公子满意。” “陆小公子还真是生得端正漂亮,”容公公打眼一看,张嘴就是夸赞,似乎根本不在意陆湫这张脸肤色偏黑,还并不如其他男子一般白皙一样,笑言道,“放心,老夫化过的新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小公子底子这么好,只需稍加打扮便足够惊艳。” “是、是吗……?”陆湫被说得不好意思,他觉得这人说的不一定是真,但今日是大喜之日,他还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看些,于是笑着回应,“那便麻烦容公公了,请随我进屋吧。” 进了屋后,在那些男侍的帮助下,陆湫穿好了婚服,郑重地给自己戴上与沈随安配套的小领子。早在试穿婚服那日,他就非常喜爱这条领子,如果不是婚服领子实在不适用于普通衣服,他真想日日穿戴着。 穿好了婚服后,便是梳妆打扮了。那些人应该早已合作过很多次,彼此配合默契,互不干扰,全程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十分安静。 有人在给他梳头盘发,往他的长发上抹些精油,让头发变得更为有光泽,更为顺滑。有人在给他戴上首饰,之前买回来的项链、手环镯子,还有发簪与耳饰,一样一样地戴到了陆湫身上。有人在为陆湫的手抹东西,又仔细给他画了指甲。至于容公公,则是将自己那些瓶瓶罐罐摆了一大桌,一点一点往他脸上涂…… 他们的动作都很轻,明明是围绕着陆湫在打扮,陆湫却没什么明显的感觉,像是被按摩一样舒服。不过也因为打扮得很细致,所以这次上妆花费的时间,比之前陆椿帮他打扮的时间更长。 陆湫本就一直没睡觉,看着镜中的自己被涂涂抹抹,没一会儿就犯了困,想打哈欠,又忍着不敢打,怕显得不礼貌。 “现在时候还早,如果陆公子困倦,可以先小憩一会儿,”荣公公的话语平静而慈祥,叫人安心,“待打扮完毕,老夫会叫醒公子的。” “唔,嗯……”听了这话,陆湫便放下了心,再不支撑,闭上眼眯起觉来。 这短暂的休息时间,陆湫没有做梦。真是奇怪,在晚上应该睡觉的时候,他总是怎么都睡不着,而现在那约摸两刻钟的时间,只是被打扮时忙里偷闲的两刻钟而已,他竟然睡了近几个月以来最沉的觉。 “陆公子,该醒了,”有人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要到去宗祠的时间了。” 一觉醒来,恍如隔世。 陆湫迷蒙地睁开眼,只觉得身上发沉,好似戴了无数东西。他想揉眼睛,却被人拦住了,那人叫他不能乱碰,又提醒他看向眼前的镜子。 于是陆湫抬起眼眸。 眼前的少年被打扮得精致端庄,每一处装饰,每一点脂粉,都是用了心思的。不管从哪处看去,他都是一个即将嫁与心悦之人的新夫。 可是只需看他睁开眼的模样,便能第一时间被他明亮的、满怀期待的眼眸吸引。即便身穿大红嫁衣,头戴繁复华丽的礼冠,也无法遮盖他眉眼的锋利与少年意气,那些刻板的规矩,也与他身上的迫不及待相违背。 甚至就连他原本偏深的肤色,也没有被随随便便地拿脂粉盖得雪白,而是在原本的基础上,修饰得更为立体,更叫人印象深刻。 “沈二小姐特地叫仔细着点化,莫要把陆公子身上的气质都磨干净了,”容公公笑着说,“陆公子看看,可否达到了二小姐说的效果?” “……好看,”过了半天,陆湫才憋出这两个字,又干巴巴地补充,“我这辈子,从未如此好看过……” 但这份好看,是独属于他的。 他仍然是陆湫,仍然是自己。这次,并不是陆湫去扮演、去拙劣地模仿其他世家男子。 而是真正的陆湫,即将嫁给沈随安。等仪式结束,他便可以实现自己多年的愿望,去名正言顺地,喊她一声“妻主”。 * 沈随安在自家走流程时颇为敷衍。 好在不仅她一个人敷衍,连沈路跟她爹爹都敷衍得很,完全没有对待一位新娘官的态度。毕竟有些流程是对内的,稍微做过一下便可以了,有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直接忽略掉也无伤大雅,她们沈家人是一脉相承的怕麻烦,不喜繁琐的习俗礼制。 不过布宴和结亲可没办法敷衍,况且她也不会在这方面随便。再怎么说,对外也不能丢了身份。 前日陆家送了嫁妆过来,婚房也给布置好了,负责到沈家铺床的是陆湫的弟弟陆椿,沈随安记得他,就在第一次与陆湫见面那日,这人一直试图让自己的哥哥冷静,没想到却被哥哥给惹得气急了。 看来陆家孩子都是差不多,容易头脑发热。 因为说好的婚礼简办,所以陆家那边没有宴席,只有沈家的家宴,还有沈随安几位好友,以及陆湫的几个亲人出席而已,规模很小。尽管如此,沈随安还是去请了两位一顶一的厨子来做菜,再怎么也不能亏了嘴,况且她应该还得跟朋友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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