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小丫鬟一时有些语塞:“便是回来歇息,午睡,午后同韩家几个哥儿出门,或是赴旁的公子少爷的宴席……” 白幼荷心中一阵沉默,原来此人就早晨勤勉这么一会儿。 她忽然想起方雁迟来,他自进了宫里太学,就以勤学出名,平日里受宫中夫子赞赏诗文更是常事,还与几位皇子十分亲近。 京城之中的闺阁女子,没有一个没读过方雁迟的诗文,他才华本就横溢,自已却从不松懈,日日勤学。 哪怕偶尔来白家赴宴席,也常留在白家的书房里不愿出来,一门心地准备着科考。 从前她还与他约定,日后要陪他一同去看榜,庆祝他高中。只要他中了,他便立刻向父母请求,去白家提亲,光明正大的迎娶她。 可是,如今白家因为外姓王谋反的事被牵连其中以后,方家立刻就成了锯嘴葫芦,决口不再提早已定好的婚约… 而方雁迟也毫无音讯,往日里总是送来的书信诗笺,也再没有送到过她手中。 一双软嫩的小手按在白幼荷眉心,轻轻揉了揉,白幼荷思绪被拉回来,侧眸看了一眼。 是给她画眉的小丫鬟,眼睛和脸皆是圆圆的,十分讨喜。小丫鬟声音有些稚嫩地道:“夫人模样好看,莫要皱眉。” 白幼荷苦笑着勾了勾唇角,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荔儿,” 白幼荷点了点头,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已,小心地将衣领又拉高了些,堪堪遮住脖子上的吻痕。 从衣装到头面首饰,都是她母亲白夫人生前便为白幼荷准备好的,原本是打算穿着去见方家夫妇。 那时候母亲一边为她选锦缎,一边满眼期盼地看着她说:“崇文考取功名,又有了孩子。如今你也要嫁到这样好的人家,娘这一生也算死而无憾了。” 白幼荷当时捂住母亲的嘴巴不许她说死字,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在外姓王谋反案东窗事发之时,听闻她大哥白崇文被暴怒的皇帝定下了死罪,竟因悲痛过度一命呜呼。 待守孝三个月之期一过,韩擎便上门提亲。 白幼荷在后厢听着,心中无限不愿,可大嫂抱着刚刚足月的孩子跪到了她面前,声泪俱下的恳求她嫁给韩擎,救救白家。 最后连她的父亲也痛斥她幼稚天真,为了一已私欲,竟然不顾整个白家的生死。此事不仅是白崇文一人受到牵连,白家两个侧室生的儿子白崇礼,白崇思也已经入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一大家子的妻妾跪在她面前,而她年迈的父亲只是恨恨地看着她,最后颤着声音道:“幼荷,你娘若是知道你不愿救你大哥,你如何对得起她?” 这是射入她心脏的最后一箭,她点了头。 可韩家,是当今京城之中最为人诟病的一家,虽然韩老将军承袭了祖辈的一个爵位,可在朝期间天下太平,作为武将,他又不善左右逢源,在朝中很快成了边缘之臣,既然不受皇帝重视,也没进入朝中忠臣的眼。 可他一生虽庸碌,倒也没有让人诟病之处。 最让整个京城看笑话的,是他这一个妇人,三个儿子,和大公子二公子那一堆莺莺燕燕的正妻妾室,将整个韩府搞得名声颇差。 白幼荷在闺中时,同要好的贵女一起闲谈,便听闻韩府长幼倒置,韩大公子的正妻跋扈专横,连老夫人都要欺压,妾室又狐媚,甚至做出过在府中与下人淫乱之事。 韩二公子就更不要提,因为自少年时便风流多情,又有些诗文的歪才,常年留恋于花楼勾栏之中,勾栏中不少淫诗艳曲都是出自他手。 韩二公子自已,更是游遍江南四处寻美妾,四个妾室没有一个是正经人家的女子,都是风月女子,四人将正妻欺压得抬不起头,而二公子自已又放任不管。 而韩家小妹,更加是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一个女子自幼便和男子一般四处去野,不仅常常夜宿在外,抛头露面,还曾因醉酒与男子大打出手,是以明明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仍然没有一家敢来提亲。 而她白幼荷,如今已经不是昔日的宰相嫡女,而是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嫁给了韩擎,自古女子嫁后能不能过得好,三分是夫君的维护,七分是娘家的底气。 而她如今,背后已经没有丝毫的底气,她的父亲已经“主动”告老还乡,哥哥还在大牢之中等候发落。 而从昨夜那些行径来看,韩擎这人不仅口无遮拦,还带着一股兵痞气,言辞之间,似乎对她没有多少珍视,未必会维护她。 白幼荷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今日去,保不齐要被这些人为难,然而就算为难,也要去。 不仅如此,还要抬着头去,她家虽然倒了,她的脊梁骨却还没倒,她识礼守矩。进退有据,总不会叫人看轻了。 这么想着,她努力挺起脊背,步伐从容地走进了门口备好的轿子。 *** 韩将军府,正堂。 白幼荷微微蹙眉,有些着急地侧身看向门外,低声问旁边的荔儿:“……侯爷还没到?” 荔儿也是一脸焦急,小声道:“奴婢方前去问过了,侯爷的副将说侯爷今儿一早刚在营里待了片刻,宫里便来人传旨,将侯爷叫进宫了,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白幼荷心里微微一沉,过门第二天来敬茶,夫君便不陪着进门。 ……到底是有些尴尬。 可毕竟又是陛下传召,皇命如山,她一时间似乎也没法埋怨韩擎什么。 她正心思思忖着一会儿如何为韩擎开脱,身后忽然传来几个女子的笑声。 “呦,这位就是名满京城的相府千金白幼荷?” 第3章 怎的也不等等你夫君? “呦,这位就是名满京城的相府千金白幼荷?” 白幼荷闻声,轻轻侧身转过去,看了一眼面前女子,屈膝行礼:“幼荷见过大嫂。” 眉目凌厉娇艳的女子闻言一愣,盯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少夫人?” 白幼荷神情淡淡道:“闺中便听闻嫂嫂美貌冠绝,如今这院中女子只有嫂嫂一人担得起冠绝二字,幼荷便斗胆猜了猜,没想到竟猜对了。” 长房夫人左娉婷微微愣了一下,勾唇一笑,得意看了一眼旁边穿得花红柳绿的女子。 她旁边红裙绿衫,身材婀娜娇小,像个小狐狸一般妩媚的女子,想必就是长房的侧室了。 那侧室听了,只是抿着唇不说话,一双狐狸眼上下打量着白幼荷。 她打量了几眼白幼荷,挑着眉柔声问道:“怎的今日夫人敬茶的日子,侯爷也不回来?莫非夫人昨晚还没见着侯爷?” 白幼荷正要给韩擎开脱,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香粉味,一回头,只见一群女子已经走了进来,中间还簇拥着一个相貌俊逸风流的公子。 而堂前,大公子也已经扶着老夫人,随着韩老将军走进来,在厅堂坐定了。 白幼荷心中一颤,侧眼看了看身旁。 韩擎还是没来。 她要成了新婚第二日独身一人给公婆敬茶的“侯府夫人”了,当真是可笑,若是叫人传出去,她就会成为京城最近最大的笑柄。 毕竟整个京中贵女,最近可都等着看她这个“贵女典范”的笑话呢。 白幼荷眼神沉了沉,众人尽在厅堂两侧坐好,众人看着她,神色各异。 她抬头看了一眼堂上,老夫人正皱着眉看她,脸色十分冷淡。而韩老将军也是正襟危坐,闭目不语。 白幼荷此前听说,韩擎娶自已这件事,是背着韩老将军做的。 他是未跟父亲透露分毫,便向皇帝请旨。待父亲在朝堂之上震惊得嘴都合不上,皇帝已经大笑着应允了。 听闻韩将军大怒,连以父母的身份去为他提亲也不肯,最后韩擎愣是自已去了一趟白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堂上鸦雀无声,竟没有一人问韩擎在何地。 白幼荷咬了咬唇,看了一眼身后的管家,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管家有些为难,可看她眼神坚定,便开口道:“吉时到——请三少夫人行敬茶之礼——” 左娉婷坐在一侧,唇角轻蔑地勾了勾。 白幼荷拿了下人送上来的茶水,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她咬着牙正要跪,身后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男子桀骜轻佻的声音:“怎的也不等等你夫君?” 众人皆向外看去,韩擎长腿迈过门槛,走了进来,随手拿了一旁下人奉上的茶,同白幼荷一起跪在了老将军和夫人面前。 白幼荷微微一怔,没有说什么。转过头向前看去,只听韩擎在身侧道:“儿子同新妇给父亲母亲敬茶。” 白幼荷同他一起低下头磕头,又起身将茶奉上。 韩母接过她的茶,浅浅喝了一口,便放下了。韩夫人年过五十,似乎是常年操劳体弱的缘故,脸上已经有了些皱纹。她蹙着眉看着白幼荷,唇抿得紧紧的。 忽然,她伸手拉过白幼荷的手,将手上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撸下来,套到了白幼荷手上。 白幼荷一惊,便要跪下道谢,刚跪在地上要开口,便瞧见韩夫人眼圈骤然一红,豆子大的泪水便一颗颗掉下来。 韩夫人拉着她的手揉搓,颤声道:“这么乖的孩儿,怎的命这样苦,还没出嫁就没了娘……” 白幼荷睁大了眼睛,感受到一颗的泪水砸在她手背上,连忙有些无措地拿了帕子给韩夫人拭泪。 韩老将军怒目道:“在这堂上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平白让儿媳看了笑话!” 白幼荷忙道:“老夫人慈母之心,幼荷心中感激……” 韩夫人擦了眼泪,眼角又有了点笑意,低头道:“乖儿媳,我的镯子都收了,怎的还不改口?” 白幼荷脸色一红,堂下大公子和二公子的正妻脸色均是一变。 韩夫人祖母乃是当年宫中极受先帝偏疼的平溪公主,她的身份自然也是金尊玉贵,早便听说韩夫人手上那个通体透碧的翡翠镯子,乃是平溪公主在韩夫人出嫁时亲赐的嫁妆之一。 左娉婷嫁入韩家时候,也得过一个,水头同这个一样好。 这镯子,二公子的夫人就没有,老夫人看不上哪个,看得上哪个,如今也显而易见了。 而二公子的那位夫人,也只是眼神暗了暗,低着头没有说什么。 韩擎在一侧眼神也是微微一滞,神色中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白幼荷原本并不难过,可韩夫人这一哭,她心里也抽紧了一下,好像这两个月生生咽下去的委屈和苦楚,顿时又酸涩地返回喉咙口,她嗓子一紧,有些哑地道:“……娘。” 老夫人心疼地看着白幼荷,多乖巧端庄的姑娘,上上下下无一处不合她的意。她从前进宫同公主说话,便见过白幼荷一回,早早地看上了。原想着若是能嫁与自已二儿子做正房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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