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打算死咬住不认这人的皇子身份,直接将其就地斩杀,而未来在向皇帝报丧时……他大可说是因为翊王身体欠佳,猝然病逝…… 秦峰青一甩袖子,面沉如水,凛然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官拿下!” 众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之前被吓软的腿,随着秦峰青这不容置疑的语气,又渐渐直了起来。 他们不明所以然,只凭秦峰青那义正严词的强调便下意识认为他是对的,立刻又一腔热血地重新冲了上去。 季祐风的神色慢慢沉了下去。 “秦峰青。”他的面容再不似平日那般温和,声音都带上了令人惊惧的威严,缓缓地道,“你当真以为,孤会什么准备都不做,贸贸然进你这孔雀楼吗?” 秦峰青背在身后的手掌倏然攥紧! 一把拽下松松系在腰间的一块玉佩,季祐风举至与肩齐高,抬起眼,掠向那眸色深沉的男人,淡淡道:“这块玉佩是孤及冠那年,父皇亲手所赠,想来秦大人并不认得,但无妨,你只要知道,陛下对这块玉佩早已烂熟于心,孤前日去信,写若一切安好,便会寄去这枚玉佩。” “秦大人,你不如猜上一猜,五日后,陛下若没有收到这块玉佩,你会如何,帝巳城,又会如何?” 上前的护卫和士兵再次面露犹疑,大堂内人头攒动,嗡嗡私语声不绝于耳,而正中央,两厢对视,却宛如死一般的寂静。 秦峰青背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枕月从未感觉每一次呼吸是如此煎熬。 良久,秦峰青抬起手:“停。” 所有护卫和士兵全都停了下来,看向他。 秦峰青两颗漆黑莫测的眼珠盯了季祐风片刻,一撩下摆,迟缓地跪下去,以额触地:“殿下亲临,臣有眼无珠,万死难辞其罪,还望殿下,降罪。” 季祐风没回答他,只是侧过头,看向沈聿怀中昏迷的少女。鲜血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裳,甚至已经几乎看不到她胸口的起伏。 他转过身,向后微微侧眸:“秦大人,你的账,孤之后再跟你慢慢算,你好自为之。” 他迈开步子,径直往前走去。 门前整肃列队的士兵竟也无一人敢拦他们,自动向两侧分开,鸦雀无声地目送他们离去。 他们身后,长跪于地的男人慢慢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整个眼瞳彻底变为了不见一丝光亮的漆黑。 - 沈忆是被吵醒的。 原本寂静的耳边冷不丁一道女子的声音,几乎如一声平地惊雷,直接炸响在她耳畔。 “——什么!他们真的是养兄妹!!!” 沈非看着面前这妩媚女子难以自抑的震惊神色,扶额道:“真的,枕月姑娘。” 枕月一眯眼睛,心想,难道她看走眼了? 之前看这两个人模样登对,拉拉扯扯黏黏糊糊,还道是小情人,却没曾想—— 竟是兄妹?! 沈非正色道:“公子只把大姑娘当妹妹照看,姑娘更是将公子视作长兄,姑娘切莫多想了,若污了二人清誉,那真是罪过了。” “……”枕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我不跟你说了。”她转身进屋去了,将沈非晾在原地。 进屋便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女睁着眼,有些茫然地看过来,显然是还没完全恢复。 “呦,你醒了!”枕月走到桌前,倒了杯温水,过去递给她。 沈忆支着身子勉强坐起,握着杯子静静喝了几口,眼神逐渐变得清醒。 她搁下杯子,唤了声:“阿宋。” 方才屋里还没有阿宋的半个影子,只沈忆一唤,枕月几乎没有听到脚步声,阿宋便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床前:“姑娘有何吩咐。” 沈忆靠在床头,脸上毫无血色,嗓音还有些干哑:“替我去跟殿下和沈聿说一声,我有事,想请他们过来,就现在,看他们得不得空。” 阿宋领命,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枕月眨眨眼:“你刚醒,不再修养修养?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现在讲?” 沈忆眉间却浮动着隐隐的不安,仿佛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紧盯着她问道:“我昏迷了多久?这几天他们可有什么行动?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枕月头都大了:“祖宗,你是我祖宗成吗!饶了我吧,我只知道你昏迷了将近一天,那两位在做什么,我又怎么会知道?” 沈忆却仍盯着她不放:“那你必定同他们说孔雀楼的事了,你再同我讲一遍。” “……”枕月与少女执拗的眼神对视片刻,败下阵来,“好好好,我给你讲,你若因为体力不支晕过去,可别怪我!” “废话少说。” “你——!”枕月翻个白眼,嘴上却不含糊,径直道:“孔雀楼是青楼不错,但,也不只是青楼。” “与孔雀楼对接的第一批人,是遍布整个魏国的人贩子,他们想办法将女人弄到手,然后按品次高低,卖给孔雀楼,而楼中有着极富调/教手段的妈妈。” 枕月微微一顿,忽而看着沈忆笑起来,优哉游哉地道:“若我说,短短七天,让一个长于世家满身书卷气的官家小姐从里到外变成一个毫无廉耻当众与人交/媾的妓子,你可信?” 沈忆看她一眼,没说话,面容微微失神。 没能看到沈忆惊讶的神色,枕月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接下来再讲时也有些兴致缺缺了:“不论你信不信,事实便是如此。令人忘却前尘的药,各式刑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来,而在这种手段下折磨出来的女子,身体耐受性和底线已经非寻常青楼女子可比,且帝巳城在秦峰青掌控之下,早已没有什么律法可言,所以孔雀楼格外受那些富人的青睐,这也是为什么孔雀楼敢把入楼价钱定得如此之高的原因。” 她蓦然一笑:“因为这些钱,买的是无需承担后果的心安,买的是这些女人在一次又一次侍奉中积累出的非凡技术,买的是——” “她们的命。” 话音落下,屋内竟静得可怕。 枕月微微蹙眉,抬眼看去。 面容苍白的少女眼神明亮炽烈,她紧攥着被褥的十指,唇瓣几乎要被她自己咬出血来,却仍咬牙问道:“还有呢!” 枕月忽得一怔。 她突然意识到,在说这些话时,相比于沈忆的反应,她实在是很平静,平静到内心毫无波动,仿佛她只是在陈述一件十分正常,而且寻常的事情。 可这,真的应该正常,应该寻常吗? 在这一刻,枕月忽而茫然起来,她似乎不像个人,更像个怪物。 人,听到这种事会皱眉,会痛心,会哀叹。 她不会。 女子的肩膀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是从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同伴死不瞑目的尸体被拖出去的那刻吗? 是从她弯下腰,绽开笑容的那一刻吗? 她知道的,不是。 是从她开始认为那些宁死不屈的女人是傻子的那一刻。 是从她在为了自己轻而易举就能讨得别人永远见不到面的大人物的宠爱而沾沾自喜的那刻。 是从她认可并习惯了孔雀楼的一切的那刻。 她便如中噬髓之毒,如患附骨之疽,终此一生,再难消解。 再难消解。 第027章 走水 屋里弥漫着清苦的金疮药膏味, 沈忆闻着直犯恶心,让枕月把窗户打开。 冰冷的空气涌进来,浓郁的药味逐渐散去, 沈忆透过大开的窗扇向外望去, 此刻已是岁暮隆冬, 天黑得很早,墨蓝色的天边已挂起一枚半透的弯月。 不知为何,今日这天似乎比往常更亮一些。 有人打起门帘进来了, 沈忆收回视线,是季祐风。她下意识往后面看了一眼,没有沈聿的身影。 枕月自觉地起身让座, 季祐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摆了摆手:“不用行礼, 阿忆,找孤什么事?” 沈忆坐直身子,斟酌着道:“殿下应该已经听枕月说过了孔雀楼的事, 阿忆以为, 咱们现在手中终究没有像样的证据,需得尽快查封孔雀楼才是,当心夜长梦多啊。” 季祐风道:“不用担心,孤已将亲笔手令给了你兄长, 让他去护军何玉良那里调兵,查封孔雀楼。” 沈忆一怔:“去找何玉良出兵?这岂非更麻烦?为何不用官衙的官兵?” 季祐风道:“若用官兵,就必得经过秦峰青同意了。” 沈忆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要动孔雀楼, 自然最好瞒着秦峰青,直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她迟钝地点点头, 心中却不知怎的,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似乎是忘了什么。 一阵寒风忽得吹进窗来,扑在季祐风身上,男人以拳抵唇咳了几声,沈忆将身子往前探了探,自责道:“怪我,忘了殿下不能吹风,枕月,帮我把窗户关上罢。” 季祐风一进这屋便感觉异常得冷,问道:“寒冬腊月的,阿忆开着窗子作甚?” 话音落下,便见那少女瞥了他一眼,眸底似是含着几分幽怨和气恼。 但也不过仅那一瞬间,季祐风怀疑自己眼花了。 沈忆垂着眼,过了好一会,轻声说:“殿下,我讨厌吃药,也不喜欢满屋子药味,方才开窗是为了散去药味。” 真是孩子气。男人不禁笑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枕月:“别关了,开着吧,孤也没那么娇气。” 沈忆抬了抬眼,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季祐风看着少女靠在床头,乌发倾垂,巴掌大的小脸毫无血色,唇瓣是淡到透明的粉色。 她这一病,彷如褪去颜色的美人图,失了明媚飞扬的色泽,倒显得整个人都乖巧安静起来。 少女抬眸朝他看来,乌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茫然,有些呆呆的:“殿下,怎么这样看着我?” 被这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季祐风的心头不受控制地涌上怜惜,他叹道:“阿忆,以后不许这般胡闹了,孤知道你想帮上忙,却也不能不顾自己性命。” 沈忆轻轻蹙眉,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执拗:“殿下,我心中有数的。” 少女一开口,那脆弱柔顺的表象便破碎了,季祐风不禁摇摇头,语调仍是温和的:“之后的事有我和你兄长,你一个小姑娘家,还负着伤,安安心心地养好身子便是,不要再想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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