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探查外面是什么人来了,这一出去便回不来了?” 曾屏还想再继续问些什么,身后原本被自己好生合上了的门扇却忽得从里面被人退了开来。襄城公主手里依然有着一柄团扇,斜斜地抱在怀里。“整日全是事儿,一刻也不得安生。是谁回来了?” 那小侍女被吓得浑身一哆jsg嗦,直直地低着头跪了下去。“回、回夫人的话,是陈妈妈回来了,在小厨房里头与戴妈妈闹事儿。” 襄城公主觉着实在是荒唐。“让她去大房屋子里头好生待着,收一收那幅鼻孔看人的脾气,自己偏不待,非得回来挤这个掌房的位置。本宫就不明白了,当个眼线多容易的事儿,平日里多瞧几眼大房在干什么,多听几耳大房在说什么,平日里都吃些什么,不就够了?多轻松清闲的差事放着不要,偏要挤这个掌房的位置,这有什么好挤的?” 曾屏亦是从行着的礼中起了身,恭恭敬敬地退回到了襄城公主的身旁,试图给那一双眼珠子都要黏在地上了的小侍女递些眼神警示她。然而还是无用,耳畔只听得那伏在地上的人儿颤着身子道了一声:“是、是大夫人让她回来的。” “喔?” 襄城公主似乎也并不恼,“藏不住事儿的口无遮拦的人,本宫能应允她让她坐在掌房的位置这么多年,无非是因着她有个长得俏丽的侄女,原先还未长开来。这会儿可不一样了,那是个有用的人,如今双双被本宫送去未安轩,又被退了回来,这新过门的大夫人还真是有一幅好手腕呐?” 脑海中忽然飘过陈妈妈的那个颇有几分姿色的侄女,一副声音有些发急。“白芷呢?白芷也跟着一道回来了吗?” “回夫人的话,倒是没见着白芷姑娘跟着陈妈妈一道回来。” 曾屏心里面却是有些忐忑。“只是殿下,那白芷同她表哥的婚事,该怎么办?” 襄城公主微微偏过头来,乜了她一眼。“若是事成,便好好当她的姨娘,好歹是大房,那管家对牌也在那儿,若是她能有本事将对牌拿过来,咱们二房可就有出头的日子了。若是事情没成——” 她顿了顿,“好歹这姑娘也是我看着长了二三年的,将她就这样打发出府也不是个事儿,到时候便销了她的身契,替她办一场吧,也算是圆了主仆之间的情意。” 那一身华贵衣裳的女子抚着胸口,将气儿顺平了些。“不过既然要紧的人儿还留在那儿,陈妈妈的事儿你们看着打发了就行。不过本宫也是实在好奇,陈妈妈向来是个死脑筋,怎得过了一夜整个人便回心转意了?想来那周家的也是个有意思的,本宫要去会会她。” 她这般问着,那伏在地上的小侍女却再没有回应的声儿了。曾屏吃不准是个什么事儿,蹲下来将那地上的人儿的身子扶起来些,在她的鼻下探了探。 还有气儿,应当只是吓晕过去了。 襄城公主捏着帕尖,往后压躲着捂了口鼻,只让曾屏把人抬回下人们住的耳房中。才说了让她醒了来回话,后脚守在瑶仙居院门后面的侍女便提着裙摆过来了。“夫人,大夫人过来了。” 这倒是将一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曾屏瞧着这天色,都是快要到用晚饭的时候了,除了内室的一众人此刻立在这儿,大多下人也都在挂灯笼放卷帘。甭管是来的什么人,总归不是她们瑶仙居里头住着的自己人,在她这精贵的主子的观念里,那些自己喜欢的与不喜欢的,统统是客人。而既是客人,自己便是要招待的,茶水糕饼一个都不能落。可眼下这会儿大伙儿都有事儿忙着,偌大一个瑶仙居,竟然连一个空余的下人都没有,实在是有些掉面子。 可就是这样愣神的功夫,韵文已经慢吞吞地带着寻芳与云翠一道踏进了瑶仙居的门槛,瞧见那游廊中立着的五个人,面上满满得都是惊讶。“竟不知殿下是亲自出了内室来迎韵文,韵文只是一介小门小户出身的女郎,如何经受得起这般大的面子?” 襄城公主此刻面上是僵得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可更为凑巧的是,这会儿几个下人正好扭着陈妈妈的胳膊,往身后掰着压到庭院之中,看她满身狼狈,口中还被塞了满满一厚叠的白布被扔在地上,一旁又是立着个春风得意的婆子,韵文心里面自然是全都清楚得很。 只是她依然故作讶异:“这不是陈妈妈吗,她还刚从我们大房院子里出来呢。方才我瞧她走得急,连钱都没拿便往二夫人您的院子这头赶了,我想匆忙着赶过来,亲自将东西给她。还是怪我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是找不见您的院子,一路上问了好多人才终于得以过来。这会儿又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第70章 叠心交映(六) 襄城公主面上笑得实在是僵硬。出什么事儿?这话当是她来问这个满脸事不关己的大夫人才对吧! 用余光瞥了眼正乱糟糟地趴在地上的的人, 心里是将她来回反复骂了几百遍。哪有主子将人“好心”送去别人房里,一日还未过足便又被三言两语挑拨着回来的啊,这岂非坐实了自己就是在往人家屋子里安插眼线的事儿! 干巴巴地抖着扬了扬唇, 却见韵文亦是回报以满脸意味深长的笑。她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瞧着对方这来势, 应该是铁了心的要装傻了, 自己若是此刻处置陈妈妈, 倒是确实能将自己从中撇干净, 可那还留在大房屋子里的那个白芷就不一定还能愿意听自己的话了。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她只能吃亏着在心里面咬碎一口银牙:“什么事儿呀?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妹妹平日里当是思虑太重了。这不是原本想着你屋子里要打理的地方也多, 怕你们几个人忙不太过来,便想着挑个做事儿麻利的, 也好替你分担分担。原也是我好心, 倒是忘了去问陈妈妈的意见, 是我太唐突了。” 韵文哎了一声笑着摆手。“殿下您瞧您,本就是贵人出身, 那底下的人可都仰仗着您的鼻息才能有好日子过, 眼界高一些也是应当的。我就是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陈妈妈瞧不上我这个新主子也是正常。” “陈妈妈似乎是还有个侄女,眼下也是在咱们未安轩里头吧?我记着是个叫白芷的姑娘, 生得可水灵了,我瞧着真是喜欢得紧。”她蹲下身, 那扭压着陈妈妈的两个人便拎着她的脖颈, 逼她仰起头来, “还真是感念您搭建的这座桥呢。” 那面上蹭着灰土与因着撕扯而混乱的发丝的肥硕婆子就这样死气沉沉地抬了眼,片刻闪过些抹错愕。她不是个软脾气的吗?这会儿子说话倒是满满的是夹枪带棒的, 原来还是自己小瞧她了。 肩上的力道越发重了些,她吃痛地紧闭着眼想要喊出声来,却因着嘴里被堵得严实,一张面孔越发得白了。等痛意总算是消散了些,她疲惫地睁开眼,望着面前的人儿的眼里面写满了痛苦与无助。 韵文也终于是看明白了些大概,忽而心里觉着有些悲哀。 寻芳向来打听消息很快,这些个府中的辛秘事儿不过几盏酒的事儿便能听个囫囵。陈妈妈其实并不是个做事情多么麻利、说话多么圆滑的一个人。她原本只是个在厨房里干添柴火这样粗活的人,那时候白芷还是个十来岁的幺儿,家里实在是缺少银钱,才来了王府投奔陈妈妈。应是她打小便生得好看,得了襄城公主的赏识,于是便扎根在了瑶仙居之中。 彼时上一任掌房因着将襄城公主最喜欢的一柄玉骨扇打碎了,便被打死拖了出去,听说那死状是相当惨烈。可陈妈妈却像是一点儿都不怕死一样,用着要照顾年幼的白芷为由头,才终于能踏进瑶仙居,也顺利地当上了掌房的位置,一朝翻了身。 人人都说她只想要拿更多的月俸,干更少的活儿,这才有让她钻上空子的机会,可如今在韵文瞧来,应当并不是像这广为流传的这样简单。 “既是入了未安轩的人,我便会好好待她。” 她不会做妾的。 方才自己自未安轩里面出来前,寻芳便差了人去唤白芷来说话,那姑娘才堪堪踏进了未安轩里头,便本能地跪了下去,哭着说自己错了,说自己不该痴心妄想当大房的姨娘。 可哪里会有姑娘愿意放着人家正头夫人不当,去当那低人一等的贱种。高低贵贱这种事儿只讲究投胎的本事,谁也不是生来便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的。听见jsg她说的那句“痴心妄想”,韵文便全都明白了。这事儿韵文自然是答应的,只是在襄城公主这边,自己不知该如何试探。 由着当今这个世道,她一直觉着,皇宫里头出来的,一个个都是真的能吃人的。虽说崇尚道骨清风,修得一幅圣人清廉面孔,那皮囊之下的心可还真不好说。就从这每过多少年便要乱一回的皇胄争乱,能顺利长大的皇子公主们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而襄城公主能深受世祖皇帝的喜爱,这种生生将人拆散了,让人家姑娘又是当眼线又是当姨娘的事儿,也确实像极了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后来听了下面的人回禀,说是去唤白芷的时候,她正抱着膝坐在小厨房外头的檐廊踏步石阶上面坐着发呆,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却已经是满脸的愁容,和她那双漂亮的眼一点儿也不搭。 陈妈妈听着这有些没头没脑的话,亦是看清楚了她的唇语,先是本能地一愣,可眼里随即而来的是愈发多得似乎能溢出来的绝望,看着韵文的双眼愈发通红。 她没法去相信她。她没法相信任何人。原先白芷的婚事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如今却还是被送进了未安轩里头,这些当夫人主子的话,她是一句都不敢信了。 但她此刻没法说出话。于是韵文也不再去管她了,只重新站起身来同那被三个侍女环着的襄城公主福了个礼。“二姐姐,今日妹妹突然来访,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 襄城公主听着她忽而改口唤自己二姐姐,一时间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浑身难受地一哆嗦。“你若是要将陈妈妈讨要回去,本宫……我自然是不会制止的。原先便早都是我送给你们未安轩的人了,这会儿再跑回来,瑶仙居也没得一个空余的屋子给她住的。” 她一听这话,倏地笑了。“姐姐真是聪明人儿,妹妹来的其一目的便是为了讨要白芷姑娘与陈妈妈的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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