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伸手撑开帷幔,望着荣蓁的背影道:“荣大人手下留情。” 荣蓁慢慢转过头来,见他身处之处,不自觉皱起眉,“又是你。” 陆嘉扯谎的本事倒是胜了邱霜一筹,半真半假,“近来宫人说起明光殿年久失修,这里从前是宁华大长帝卿的寝宫,予又曾受过宁华大长帝卿的恩惠,故而想着亲自过来看看。只是不巧,予方进了内殿,荣大人便来了,予……予对荣大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故而藏身于此。予这侍从方才胡言乱语几句,若是有冒犯荣大人之处,予代他向荣大人赔罪。” 见荣蓁审视着他,陆嘉又添补几句,“明光殿的一应物件都记录在册,若是荣大人不放心,可以找人来查验。” 这番话让荣蓁挑不出错来,但不代表她就会相信,“我可以不追究。” 陆嘉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而后朝邱霜道:“荣大人虽不罚你,可予不能饶你,还不快回临华殿去领罚。” 邱霜连忙应下,而后退了出去。 殿里只剩她们两人,可陆嘉不敢上前半步,见荣蓁无离去之意,他低着眸不敢与之对视。 荣蓁慢慢走来,“说吧,你来这儿究竟是想做什么?若你想着蒙混过关,那我今后也可以用同样的法子敷衍陆蕴。” 即便他如今贵为太后,母族依旧是他的靠山,荣蓁按准他的七寸,陆嘉欲言又止,“我……” 荣蓁每往前走一步,都似踩在他的心上,他不自觉往后退着,原本他紧揪着的帷幔被放开,散落在荣蓁的肩膀上,他退无可退,跌向了床榻间。 荣蓁伸手扯住他的手臂,下一瞬,陆嘉被她拉起,惯性使然,他身子向前倾去,靠在了她的身上。 陆嘉呼吸滞住,他的手腕还被她紧紧握住,另一只手却还扶在她的肩上,心里一直隐藏的念头一瞬迸发,“荣大人,我方才骗了您。” 手腕传来痛意,陆嘉忍耐着继续道:“我贵为太后,可依旧要仰人鼻息,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您的夫郎都喜欢什么,我想讨好你,得到你的一丝怜惜。可是荣大人的心是冷的。叔父曾告诉我,来世再不入帝王家,可我还有今生可活,在这深宫不易,大人就不愿给我一条活路吗?” 荣蓁眯起眼眸,“讨好我?你想讨好我什么?让我对你和你母亲所做的一切都视而不见?除掉德君腹中的孩子,了却你们陆家的一块心病,对我荣某,却非全然有利。你们还能拿什么来讨好我?” 陆嘉的手还攀在她的肩上,若非留意他的手腕还被她牢牢攥住,勒出青痕,只会觉得两人说话的姿势委实暧昧了些。 陆嘉的衣袖滑过手肘,如玉肌肤上那抹守宫痕清晰映入荣蓁眼帘,见她眼神中难掩疑惑,陆嘉孤注一掷,“陆家上下将永远是您的人,也包括我。” 荣蓁还未回过神,他轻轻歂息,唇慢慢凑了过来。 ——— 临华殿,邱霜指挥着宫人洒扫宫殿,忙活半日,见陆嘉以手支额,犹自坐在窗边出神,他走了过来,道:“主子可要去歇歇,天气渐热,尚服局的人昨日来为主子量身添置夏衫,还曾说主子比之前消瘦了几分。” 陆嘉心下茫然,“是吗?” 邱霜轻声道:“主子还在想着那日的事?”他虽不知那日他走后,陆嘉与荣蓁之间如何交谈的,可陆嘉回了寝宫后便一直魂不守舍。他跪在陆嘉榻前认错,陆嘉也浑不在意,并未真正罚他。 陆嘉从窗边起身,走回内殿,邱霜跟了过来,内殿寂静,邱霜道:“主子,是不是那日荣大人为难了您?” 邱霜一提起荣蓁,陆嘉心头猛跳,那日的事又回荡在他的脑海中。陆嘉问他,“若是一个男子,主动对一个女子投怀送抱,是否太过轻浮?” 邱霜瞪大了眼,望着陆嘉,他面色微红,偏过头去。若是再来一次,陆嘉未必有这样的勇气和胆量。可那日荣蓁的手也曾松开他,而后她的手停留在他的月要间轻轻摩挲,任他亲吻,这便是教引公公所说的女子的慾望? 即便她最终还是推开了他,但却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震怒,反倒一言不发离开了。 只是陆嘉不知的是,那日荣蓁回到官署之后,因为公务,罕见地训斥了几个下属。她这些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连秦楚越也感叹她的无名怒火。 邱霜不敢去想,只道:“主子,您是不要命了吗?” 陆嘉羞愧难当,“别说了。” 邱霜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若是荣大人真的对主子有意,这条路倒也不是不行。一旦荣大人坐上皇位,她因着这几分情意,总要好生安置主子的。” 邱霜越想越觉此计甚妙,“只是主子您若真的下定了决心,便要想法子惑住荣大人。皇上毕竟不是您的亲生骨肉,等她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与您也不会是一条心。” 何止这些,陆嘉心头有更怕的事,他必须牢牢把握住荣蓁,只是她那样的身份,若想取用男子,自有数不清的人被献上来,不乏俊秀男儿,何况她身边还有个绝世风华的宁华帝卿。 陆嘉陷入沉思,可不多时,外面宫人便来报,说德君在宫里不停叫嚷,还说要杀了他。 陆嘉匆匆去往兴庆宫,江鄢披头散发,只着了中衣,持着 剑在殿里挥动,瞧见了他,江鄢情绪更是不能自控,“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孩儿,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陆嘉皱了皱眉,邱霜指挥身后跟来的禁卫将江鄢钳制住,江鄢哪里还顾及什么身份体统,破口骂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敢近我的身,滚开,陆嘉,你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我要取你的人头为我的孩儿陪葬!你害了我的孩儿,你也无儿无女,定不得善终!” 回临华殿的路上,陆嘉坐着御辇,江鄢的诅咒在他耳边回响。起初他只是被迫让江鄢早产,可如今被局势推动着,他绝不能在宫里留下江鄢这样的隐患。原来杀人,也不是自己想停便能停的。 陆嘉唤住邱霜,“你让人传话到宫外,说予想见母亲一面。” 既然有秘药可使人早产而不被察觉,必然也会有药让人真正癫狂,无声无息,到那时,一切后果皆是狂症发作而致。 第157章 燃起 如今天气渐热, 殡宫之中以寒冰保存大行皇帝遗体,这陵寝修建耗时日久,荣蓁没了耐心, 只令工匠七日之内完成,一切从简。 朝堂之上,对大行皇帝的谥号起了争议,韩云锦直冲着徐尚书言道:“礼部呈上的几个谥号都不妥, 大行皇帝刚亲政之时, 边关战事便传来捷报,这是大行皇帝的功绩。以‘宣’, 以‘献’,无论哪一个都比徐大人提的‘灵’和‘哀’要好些。” 若韩云锦不提边关战事还好, 一提起来, 便让荣蓁记起新仇旧恨,她慢慢沉了脸色,道:“恭仁短折曰哀,徐尚书所提并无不妥, 大行皇帝谥号便以‘哀’字来定, 称孝哀皇帝,如何?”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气氛有些微妙,即便陆嘉是后宫之人,听得此言也有些诧异,这诧异不因旁人,只因荣蓁。 恭仁短折曰哀, 可德之不建亦曰哀。陆嘉也是在此刻才明白,这并不只是荣蓁与韩云锦之间对权力的争斗, 荣蓁对明贤是存了厌恶之心的。 韩云锦自然是反对,荣蓁又道:“大周列代君王,皆奉行孝悌之义。先帝功绩甚伟,也仅以‘景’为谥。你我皆历经三朝,也曾在先帝朝共同为官,难道韩大人是要大行皇帝的谥号盖过先帝才能满意?” 这罪名若是硬按下来,可算得上是大不敬之罪,韩云锦涨红了脸,“本官何曾有此意?” 荣蓁淡淡道:“既然韩大人无此意,那便是赞同我方才提议了。既如此,便交由礼部去办吧。” 哀帝丧仪,一切简办,韩云锦再有不满,也是有心无力。 历代修建皇陵的工匠总不能善终,或死或残,以防止帝陵的秘密泄露出去。而荣蓁特意吩咐了下来,待丧仪完成,便放那些工匠归家,不可有杀戮。 秦楚越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荣蓁面无表情道:“哀帝陵寝被盗与否,与你我何干?” 明贤罪孽本就深重,谋害忠臣良将,逼死手足至亲,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让那些无辜的生命为她陪葬呢。 天刚入夏,便落了一场雨,荣蓁亲自去了大理寺官署一趟,大理寺卿严寰撑伞来迎,如今朝中荣蓁掌权,多的是人想要攀附,而对严寰而言,荣蓁从前做过大理寺少卿,同她说起话来也不免亲厚几分。 严寰恭谨道:“天正阴沉着,大人若是有事召卑职过去便是,何必辛苦走一趟。” 荣蓁坐了下来,淡淡道:“只是走一遭,算不得辛苦。不过眼下倒有一件事,要辛苦严大人了。” 严寰闻弦音而知雅意,忙道:“大人有事只管吩咐。” 荣蓁直接点明,“本官要让大理寺重审一个十五年前的案子。” 严寰愣了愣,“大人所指的是?” “襄帝朝时,吏部尚书颜世岚之案。” 当那些尘封的卷宗再次呈现在荣蓁面前时,她的手在上面抚过,从前她在大理寺时不止一次幻想过为颜案平反的情景,可眼前纸张昏黄,岁月悄然而逝,这一等竟是十几年。 回去的路上,荣蓁坐在马车之中,只觉一切荒唐可笑,莫说颜案的确错判重判,即便颜世岚真的有罪,凭她如今的权势,颠倒黑白也不算什么难事。从前她一心祈求姬琬可以下恩旨为颜家平反,可那时姬琬为难,她亦无力更改,直到今日掌权之人换成她,才能完成这夙愿。 荣蓁看着自己的手,若说之前的谋划是为了给郑玉报仇,也只有从此刻开始,她是真的让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做事。 而严寰却也提醒一句,“若要重审颜案,必得皇帝敕令,如今新帝尚幼,无法下令,朝中由您摄政,自然也可以决定,但这敕令上要有玺印。” 陆嘉身为太后,垂帘听政,玉玺也由他保管。荣蓁入宫时雨也停了,只是她来得不巧,临华殿的人回道:“太后今日淋了雨,如今正在沐浴更衣,只怕荣大人要等上一会儿。” 荣蓁在前殿等候,而偏殿里,陆嘉自汤池中步出,宫人替他披上寝衣,邱霜用布巾擦拭着他的长发,“姜汤已经熬好,主子无论如何也要喝上一碗,免得落下病来。” 宫人赶来通传一声,说荣大人在前殿等候,有事要找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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