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看着荣蓁,瞧见她脸色已沉,显然是被激怒,而另一边,云轶说了那样多讽刺之语,也未见开怀。 若是有人为难荣蓁,她自然不会旁观,可这两人眼下情形,不像仇人,倒像是旧情人生怨,实在没有她开口的机会。 荣蓁一字一句道:“往后云轶公子在的地方,我荣蓁绝不会踏足。”话一说完,便举步走了出去,无一瞬迟疑,郑玉连忙去追。 云轶嘴唇不住颤抖,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楼里公子上前问道:“云公子,你可还好?” 云轶咬牙道:“出去。” 那人连忙退出去,为他将门合上。云轶握紧了手指,“荣蓁,原来我不过是你曾经取乐的玩物,可你不该一次次践踏我的心意。” 是他自己守不住心,当年见她那一面,便生出些悸动。而后又一步步接近了她,同她嬉闹周旋,鬼使神差一般,竟连身体也给了她。可她从未掩饰过自己的薄情,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刻,也不会许出情爱的承诺。 既然这般,他又何必不忍心呢,到底是得不到的。 郑玉瞧见荣蓁脸色缓和了才敢上前,“要我说,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你成婚了,他肯定气不过,不过是说几句气话,你就让让他。” 郑玉瞧见荣蓁的冷眼连忙住嘴,“好好好,我都不说了。” 荣蓁转过身来,道:“我有事要离京,颜佑安那里,还得让你帮忙。” 郑玉连忙推拒,“我上次便不该答应你。本是将好人做到实处,可最后竟被人赶出门去。” 可颜佑安到底是她放心不下的人,“那你便替他寻些体格健壮些的男子护院,他主仆二人生活在乌衣巷,我终是不放心。” 郑玉抱臂看着荣蓁,“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小颜公子?” 荣蓁沉默半晌,最后只道:“人这一生,总难有两全之事,我不算辜负他,可却也不能算不亏欠。喜欢不喜欢,谁又知道呢?” 转眼便到初四,姬恒亲自为荣蓁收整好东西,虽未说挽留之言,□□蓁看得出,姬恒有些落寞,益州之事不可再耽搁,荣蓁走的那日,并没有叫醒姬恒,她的手还被姬恒握着,荣蓁轻轻将手抽出,俯下‖身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而后便起身离去,等姬恒醒来时,人已经去到百里之外。 一连数日车马劳顿,终于到了益州,荣蓁下榻驿馆之中,这驿馆不知多少年头未修,颇为破败,还未休整片刻,便有益州官员前来迎接。 荣蓁瞧着来人,那人着了一身官服,脸上挂着笑意,拱手同荣蓁行礼,“荣大人驾临益州,着实是益州之福。可驿馆简陋,实在是委屈了大人。另外几位大人如今皆居住于许老苍山别院,卑职不敢怠慢,特来相请。” 荣蓁问道:“本官初到益州,却不知你是?” 那女子轻拍额头一记,“瞧我,只顾着同大人说话,倒忘了报上官职。卑职姓卢,单名一个昉字,如今任益州长史一职。” 益州的卷宗荣蓁早已看过,虽未谋面,可却对这个名字十分耳熟,荣蓁回礼,“卢长史不必替本官另寻住处,这驿馆正好。只是却不知你口中的许老又是谁?” 卢昉含笑道:“荣大人有所不知,许老本是上上任益州刺史,名唤许文华,五年前致休,早些年未入仕时,便是益州有名的大儒,门人无数。现居住于城中苍山别院,先帝还亲自手书牌匾赐予许老。如今几位大人白日里在官署查案,晚上在苍山别院做客,岂不比住在这驿馆强上许多。” 一个五年前便隐退的刺史,却能让一个长史如此维护,这个许老必不简单。荣蓁于官场中最懂逢场作戏这套,闻言顿时换了脸色,含笑道:“既然这般,我再作推辞便是辜负美意了。” 苍山别院正厅中,许多人正等候着,忽而听闻下人来报,“家主,卢大人回来了,还带了一名年轻女子。” 被唤家主的女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几许,一身宽袍坐于正堂,听到下人所言,站起身来,“走吧,既是从都城远道而来,岂有不相迎的道理。” 身旁人不明所以,“究竟是谁来了,这样大的排场,不仅要卢大人去请,连许老也亲自迎接。” 那被唤作许老的女人缓缓开口,“是大理寺少卿荣蓁。” 那人闻言,不屑道:“哼,不过是个四品官员,有什么大不了的。前几日住下的两位京官,不也比这大理寺少卿官职高些,许老又何曾感觉迎过。” 正厅中另有人道:“李大人有所不知,这荣蓁并非只是朝中四品官员,她还是女帝近臣,凭借皇帝宠信,娶了宁华帝卿为夫,如今可是朝中新贵,日后官途不可限量。” 那人听闻,面上有些挂不住,“说到底,也还是向上攀附才做了这权贵。” 许文华面上笑意不减,“能有攀附的本事也不简单,你这话说与我听便罢了,莫要再祸从口出。” 那人连忙请罪,“是下官出言不逊,许老勿怪。” 说话间,荣蓁已到了正厅,自大门便下了马车,可走到这里,已是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位隐退的大儒真的如此简单吗? 方才卢昉已经将许文华之事说与她一些,可真见到此人,还是有些惊讶,许文华已年过半百,可看上去却丝毫不显岁月,反而年轻了十余岁。 许文华拱手道:“这便是荣大人吧,冒昧将您请来,实在是失礼了。” 荣蓁回礼,“许老说哪里的话,倒是我叨扰了。” 许文华连忙安排,“荣大人从都城远道而来,现下应是疲乏得紧,还是先到房中沐浴休息一番,等其余几位大人回来,再为荣大人接风洗尘。” 荣蓁含笑谢过,跟着府中侍人来到一处房内,她身边侍从飞鸾将侍人赶了出去,合上门后,荣蓁吩咐道:“先搜一下这个房间,看看有无陷阱。” 飞鸾点头,在房内搜寻起来,可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大人,我们毕竟是来审案的,若不住在驿馆中,难免有些不妥。” 荣蓁道:“那驿馆为何如此破旧,我们就算住在驿馆里,也未必能得到什么,而这苍山别院,恐怕含了更多的秘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荣蓁沐浴一番,又换了身衣袍,在房中休憩片刻,便有人来叩门,荣蓁向飞鸾使了眼色,飞鸾去到门边,将门拉开一些,外面站着一个穿官服之人,“荣大人可醒了?” 荣蓁走了过来,那女子瞧见她,忙道:“在下是户部侍中孔书宁,听闻今日荣大人到了益州,特来相见。” 荣蓁走到门边,道:“孔大人多礼了,不知刑部之人现在何处?” 孔书宁回道:“刑部的人如今俱在官署,今日许老设宴,她们应会过来。荣大人,陛下可有说什么?” 荣蓁道:“只要我们尽心办差,陛下自然不会说什么。” 晚宴上,荣蓁被邀到上座,可她坚持不受,许老这才不再强求,“荣大人此来是为益州库银之案,许某如今并非官身,旁的不便询问,可有一事却还是要进言。” 荣蓁看向她,“却不知许老想说什么?” 许文华言真意切,“沈大人是冤枉的。” 第020章 伪善 荣蓁手中的酒杯停住,她以为自己听错,没想到许文华却为沈如贞喊冤。 她打量着许文华此刻神色,眼神里充满了惋惜,情真意切,全然不像是伪装。她险些要怀疑自己的判断。 可另有人道:“许老,你如此心善,又念着同她的师生之谊,可她早就不是昔日的沈如贞了,府中珍宝无数难道也是假的吗?当初她来益州时,连置办宅子的银钱都没有,还是受您接济才能在这益州过活下去,这些年您对她的扶持,我们可都看在眼里。但她一朝坐上您曾经的位置,便利欲熏心,将这些恩情全都抛诸脑后。如此行事,真叫人齿寒。” 许文华只摇着头,“纵然人有犯错,可一个人的本心不会轻易改变,我信她。” 那些人似乎痛心疾首,“到底一场师徒之情,许老却不知,她为我等上峰之时,我等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许老仍旧不信,“如贞的品行我最是清楚,你们莫要多说了,我不爱听。” 荣蓁审视地看着这一切,而这场接风之宴就这般风平浪静的过去。只是荣蓁刚回了房中,便又见卢昉带人过来,荣蓁拉开房门,她身后立着一名年轻男子,卢昉含笑道:“荣大人,只怕今日招待不周,房中冷榻,实非待客之道。这是兰公子,出身益州教坊,尚是清倌人,今夜之事便如风过无痕,唯有天知地知。” 荣蓁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那男子容颜俊秀,敛眉低目,倒真像是献身而来,荣蓁谢过她这份大礼, “本官已有家室,实在不便接受卢大人好意。” 荣蓁有家室这事,这里的人又岂能不知。 卢昉笑道:“荣大人,你我皆是女子,有些事自然不必多说。兰公子最擅此道,定不会令荣大人失望。这大周到底女子是天,也唯有这般温顺的男子才是能替大人解去一身疲乏的。” 夜色里,这座苍山别院寂静非常,可这些不能透于光中的事,却也有人做的如此坦然。 荣蓁忽而一笑,眼神带了些蛊惑,那男子看得呆愣住,她同卢昉道,“卢大人,并非是我不愿领你心意,可却也不是什么样的男子本官都能看得上的。这天如此冷,若再让这位公子立在这儿,便是轻慢了佳人,卢大人如今既居此处,还是自己笑纳了吧。天色不早,本官不多留二位了。” 荣蓁说完,便将门合上,徒留卢昉与那男子两两相对,最后拂袖而去。 许文华负手而立,听得卢昉回报,倒也不觉意外,“她早前在京中风流之名远扬,如今既然娶了帝卿,自然爱惜羽毛一些,倒也不足为奇。” “今日为何要演这样一场戏?” 许文华笑了笑,“昉儿,你还年轻,她想要将这益州城里的秘密弄个明白,可没那么容易。就算她清楚又如何,只要没有证据,照样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们怎么来的益州,我便让她们怎么离开。除了我安排好的结局,她们没有路可走。” 荣蓁来了三日,这已经是第二场晚宴,荣蓁看着杯中酒,明明无风无浪,却也起了波纹,她将酒杯放下,“许老,今日荣某做客此处不过是权宜之计,叨扰已是十分不该。孔大人既说官署已经收拾出来,我等便不该久留,等这场晚宴结束,便要离开了。” 一群人不妨荣蓁突然说出这话,孔书宁瞧着她,也跟着圆道:“的确如此,早前便有此意,只是乍然离开,到底还是有些不舍,今日这杯酒,敬许老,聊表谢意。” 明明刚来时应下了,可突然之间便变了脸色,卢昉等人一时摸不清荣蓁的心思,可益州距离京城遥远,之前并不清楚荣蓁行事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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