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秦楚越,荣蓁将门锁上,走进了正堂里。慕容霄从那间没有住人的房间里走出,同荣蓁道:“我把那梁隽安置在那间屋子里了。” 荣蓁嗯了一声,又听见慕容霄道:“家中没有多余的铺盖,我把我的给了他。”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荣蓁却愣住,“你……” 这家中原本只有她们两人,被褥也并没有多一床,他的若给了那梁隽,今夜又该怎么歇着? 那梁公子从房中走了出来,见荣蓁和慕容霄还在院子里,语声中有些歉疚,“荣大人,这几日因为我的事,让你们受累了。今日您夫郎几句话把我敲醒,是啊,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重新活一次。你们放心,我很快就离开,绝不会打扰你们两人的清净。” 慕容霄道:“你想开便好,只是重活一次这种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你也要有个准备才是。” 梁公子点了点头,看着她们道:“那我先去歇着了,你们也早些歇下。” 他转身回了房里,慕容霄看了荣蓁一眼,也走进了正房中。 荣蓁仰头看着天上悬月,在院中站了许久,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走回自己房中,只见慕容霄已经收拾妥当,还体贴地为她备好了水和布巾,他穿着一身素白寝衣过来,荣蓁不知往何处去看,“我去寻梅大姐,去她家中凑合一晚。” 慕容霄拉住她的手臂,“这梁公子是因为相信我们真的已经成婚,才死了心。你这个时候出去,是要告诉他,他还有机会纠纏你吗?” 荣蓁道:“可是……” 慕容霄走到荣蓁榻边,坐在那里,“没有什么可是,你都听那梁公子说了,过几日便走。我只是在你这榻上借住几日,反正外人眼里,我早就已经成婚了,只是妻主下落不明,你不必说什么名节,我慕容霄也不在乎这些。或者,你是不放心自己与我睡在同一张榻上?” 这倒像是她不够洒脱,明明是他慕容霄步步逼迫,先是留住在她家中,如今却是留宿在她榻上,还要怪她太过拘谨。 慕容霄并不给荣蓁反应的机会,已经掀起被子躺在榻上,荣蓁端起水盆走了出去,等回来之时,慕容霄像是已经睡着了。 荣蓁解了衣带,坐到榻上,背对着他躺了下来,她轻轻扯过被子遮住自己,下一瞬,慕容霄的胸膛便贴了过来,荣蓁气息一滞,“你在做什么?” 慕容霄离她很近,下巴靠在她肩旁,他语声低哑,“你这榻太硬了些,我睡不着。” 荣蓁并未转身,回击一句,“还不是你自己做主,将你的被褥送给了他。” 慕容霄低笑一声,“我只是不想让别的男子睡在你的被褥上。” 荣蓁想起一事,她转过身来,可同慕容霄相距不足半尺,她的手撑在慕容霄肩膀上,维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荣蓁问他,“今日你究竟同那梁公子说了什么?” 慕容霄没什么好隐瞒的,道:“我只是告诉他,既然 连死都不怕,想来也不怕吃苦,若是他想重活一次,我可以帮他改名换姓,重新立足在这人世间。我还告诉他,我是慕容氏的家主,一介男子之身却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他若是信我,我可以安排他的去处。” 后来慕容霄取出那一千两的银票给梁管事,足以让梁公子相信慕容霄有这个能力。 荣蓁道:“说服他的除了那些银子,还有你这个人。” 慕容霄掌风暗动,将房中的灯熄灭了,将她抵在他肩上的手握住,“只是一件小事,倒也不值得你放在心里。来房州这些时日,的确遇到一些麻烦事,可也多了许多同你相处的机会。从前我算计过你,你也对我心生防备,如今你的心防消了,却也不肯让人走进你心里。荣蓁,人活一世本就不易,人生更是短暂无比,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那么多遗憾。你经历过背弃,跌落云端,可我待你之心绝不作伪。” 荣蓁的心跳动极快,不由自主,她没有接纳慕容霄,却也没有拒绝他,“容我想想。” 她已经动摇了,慕容霄看得出来,可也不敢逼迫太紧,只道:“好。” 明明两人歇下之时还分隔开来,五更天荣蓁醒来时,怀里却抱着慕容霄,她的手轻轻触在他脸颊上,见他并未醒,慢慢坐起身来,又替他将被角掖住,这才收整好自己,从房中走出去。 韩赟一案,即便吴县令再想将此事按在慕容霄头上,可面对这些证据,却也只能结案。荣蓁错身离开之时,吴县令说了一句,“荣大人,你口口声声说着大周律法,可到了自己人身上,却也知道包庇。往后,就莫要在本官面前说什么清正奉公了。” 荣蓁轻笑一声,她回过头,在吴县令身旁轻道一句:“我若是真的清正奉公,第一个要请陛下处置的便是吴县令你啊。” 她话音落下便走了出去,吴县令看着她的背影,恨恨地咬紧牙关,同身旁人道:“去查一查她身边这个慕容公子的来历,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韩赟的案子一了,梁公子也会离开,荣蓁还是买了一床锦被带了回去,可刚走进院里,便见梁公子已经收拾好包袱等着,见荣蓁回来,唤了她一声,荣蓁轻轻颔首,而后走进房里,慕容霄披好斗篷,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荣蓁怔了怔,“你要离开?” 慕容霄点了点头,看着荣蓁,“这就要走了,原本以为你还要很久才回来,打算给你留封信。” 从前她一直希望慕容霄可以离开,回到江南去,而不是留在这里陪她受苦,可他真的离开的时候,荣蓁这心里仿佛空了一块。她只听见自己问道:“是要送梁公子吗?” 慕容霄捏紧了指骨,甚至有些迟疑,“不是,姑苏出了些事,颜公子身上余毒未消,病了一场,我今日刚刚得到信。不过你放心,秋童已经用解毒丸压制住了他身上的毒性,可我还要亲自回去一趟。” 荣蓁有些不敢相信,“余毒?可当初冯冉明明将解药给了我……”荣蓁的话说到一半,又想起冯冉的为人,她怕是留了后手。 慕容霄扶着荣蓁的肩膀,“颜公子在我府上,便是我慕容家要保住的人,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有事,眼下你不能离开房州,便等着我的消息。” 荣蓁自然是信他的,“路上保重。” 慕容霄点了点头,荣蓁和他一道出门,将马绳解了,送他和梁公子出门,幸好梁公子会骑马,这才不至于误了慕容霄的事,他二人一道离开,身影渐渐离了视线,荣蓁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秦楚越是在两日之后才知道慕容霄离开了的,往常散值之后,荣蓁总是早早回家,如今却在县衙中待到很晚才走。秦楚越堵住了她的门,“慕容公子怎么走了?” 荣蓁道:“这不是你最想看见的事吗?” 这倒是真的,不论是何缘由,慕容霄走了便好。见荣蓁心情低落,秦楚越开口提起都城的事,“我的人昨日从都城送信过来,有些事你可想知道?” 荣蓁并不说话,秦楚越知道她在听着,“朝中这几月来,官员升迁贬谪是常有的事。但听说皇帝最近有立二公主为太女的心思,甚至对她的姑姑韩云锦十分信任,不仅提拔她做了吏部侍中,还赐给了她一处宅邸。咱们这位陛下宠信一位大臣的手段还真是相似,接下来是不是也要寻一个皇室中人,下嫁韩云锦了。” 不论是立明贤为太女,还是抬举韩云锦,这都不是荣蓁在意的事,“那明苓公主呢?” 秦楚越道:“她可真够可怜的,明明占着皇长女的名头,可却不受皇帝待见。听说立太女之前,便会让她先去封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对于明苓的结局,荣蓁虽然有些可惜,却也无能为力。 秦楚越看着荣蓁的眼睛,道:“你就不想知道你那位帝卿夫郎如今的动向?” 听她提起姬恒,荣蓁身形一僵,而后又恢复如常,“不想。” 秦楚越拆穿她,“你在撒谎,不过我的人并不能打探到他的消息。听说自从太后病了,他便一直住在宫里,并没有回过帝卿府。宫中对他的消息封锁得紧,也不知道为什么。” 荣蓁站起身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皇家的事,你何必上心呢。” 荣蓁说完便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出去时替我将门锁上。” 秦楚越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难道真的不在意了?” 说不在意是假的,可没有人比荣蓁更明白,她和姬恒之间隔着的是什么。 半月时间匆匆而过,天已暖了许多,院子里种的花草都开了大半,荣蓁每日都会给它们浇水。 也是这日,她收到了来自姑苏的信,是慕容霄的笔迹,信上说请了江南名医诊治,颜佑安的病已经好转,让她放心。最后几句却是慕容霄的话:不待春逝,行人将归。 颜佑安是她的责任,却不是慕容霄的,只因为她,所以慕容霄便长途跋涉,回去救治颜佑安。明明是她该说声谢,可他却觉得歉疚。 荣蓁想提笔回信,可想了许久,却一字未落,还是等他回来,见了面再说吧。 第102章 挽留 县衙里, 吴县令看着手中的信件,愣了会儿神,还是主簿提醒一句, “大人,这可是京中来的信,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吴县令往信上瞧了一眼,“奇怪, 这韩侍中难道与荣蓁有什么过节?” 主簿道:“韩侍中?京中哪位大人吗?” 吴县令道:“是吏部侍中韩大人, 信上与我说了些要事。据说这位韩大人是朝中新贵,不少人盼着与她搭上联系, 这样的人竟会在意我们房州的事。” 主簿顿时明白过来,“大人您忘了, 荣蓁从前便是吏部尚书, 卑职虽不知这信上内容,但天无二日,这韩大人既得势,最为忌惮的便是曾经得势之人官复原职, 想来那位韩大人是要让咱们对付荣蓁吧。” 吴县令并没有说什么, 可这也算是默认了。 主簿劝了一句,“大人,有些话却也不知当讲不当讲。这韩大人虽然风头正盛,但这荣蓁也不得小觑。依卑职之见,您不妨虚与委蛇,两厢周旋着,万一这荣蓁东山再起, 您也不至于重重得罪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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