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何戟一听声音,骤然抬头:“祖父,你是来救我的吗?祖父,你快救我出去,我不想死在这里!” “我若是能救你早就救你了,何须等今日?你所犯的事证据确凿,是抄家砍头的大罪。” “那你来做什么?” “祖父救不了你,但能帮你救妻儿。” 何戟愣了愣。 过了会,牢役过来押他:“何戟,快出来!裴大人审问!” 裴大人...... 何戟转头问:“是裴沅祯?” 何宏简点头:“你去吧,你妻儿是否能活,就看你了。” . 大理寺地牢审讯室,守卫深严。 裴沅祯独自坐在椅子上。 牢役押何戟进来,请示道:“大人,可要将他锁住?” 裴沅祯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室内安静下来后,何戟缓缓跪下来:“裴大人想问什么?何某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沅祯漫不经心转了转玉扳指,看来何宏简出面说话还是有用。 他问:“荷县毁堤的事是你与何氏勾结,还是她指使你做的?” 何戟老实道:“是何氏指使。” “你堂堂四品指挥使佥事,且远在乾州,为何受个妇人指使?” “我有把柄在她手上。” “什么把柄?” “两年前,我贪污了乾州军饷。” “她如何得知此事?” “我在青楼吃醉酒不小心说出来。也不是......”何戟回忆了下,说:“我并非不小心,平日即便喝醉我也谨慎。但那日像是被人下药,那花魁问什么我便答什么,后来我猜测是中计,再去青楼找那花魁,人却不见了。” 何戟说:“起初担忧了许久,后来姑母送了封信来,说那花魁碰巧被她遇到,已将人封口。” “我高枕无忧了两年,可就在年初时,姑母派人找到我,以把柄做要挟,让我提供军火炸药。” 青楼花魁...... 离开大理寺地牢,裴沅祯若有所思。 走到门口他转头吩咐侍卫:“去查一查裴老三跟何氏的关系。” . 自从沈栀栀接下东三街的铺子后,她就变得格外忙碌起来,有时候裴沅祯想见她,还不得不亲自跑去东三街。 是以,东三街的街坊们发现,首辅大人常常混在排队的人群中买干货。 这日,沈栀栀正在铺子忙碌。 今天铺子里出了项新的优惠活动,来买干货的人特别多。跑堂在外头维护秩序,她则站在柜台前称重收钱。 沈栀栀低头拨算盘,没多久,听见人群中一阵低低的喧闹。她抬眼看去,就见外头排队的人群里有个人格外显眼。 裴沅祯从容闲适地站在队伍中。 见她看过去,只淡淡地瞥一眼过来。 那模样,像真的只想买干货。 沈栀栀没空理他,继续低头拨算盘。 约莫过了一刻钟,裴沅祯到了跟前。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柜台上敲了敲:“东家,买两斤虾仁。” 沈栀栀奇怪:“你买这个做什么?” “我家猫爱吃。” “......” 这分明是沈栀栀爱吃的东西。 她压着唇角瞪了眼裴沅祯。 这一眼三分嗔怒七分娇俏,瞪得裴沅祯心痒得很。 “还要多久结束?”他问。 “我忙着呢,你若是得空就等我片刻。” 裴沅祯哪里得空? 他也是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看她,就想陪她一会。 默了默,他走进柜台:“我来算,你收钱。” 沈栀栀诧异,但也没说什么,把算盘给他。 于是,在这之后,东三街的街坊们又发现件趣事。 大曌首辅裴沅祯,下朝后就喜欢来铺子里拨算盘。
第104章 休沐这日, 裴沅祯在平福巷待了一上午。 他一大早来的,带着本书,就坐在庭院琵琶树下晒太阳。而阮乌趴在他脚边睡觉, 偶尔惬意地甩一甩尾巴。 沈栀栀挽着袖子在厨房里给他做午膳。 尤冰倩早在裴沅祯过来时, 就去医馆了。婢女们也识趣地躲了起来,小院里就裴沅祯和沈栀栀两人。 时光静谧。 沈栀栀做好饭后,将小桌搬到院中, 给阮乌盛了一大盘放在它跟前。 裴沅祯放下书,见桌上两荤一素简单清淡, 愣了会。 沈栀栀问:“太简陋不合你胃口?” “不是, ”裴沅祯摇头:“只是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什么事?” 裴沅祯说:“我母亲也会做菜,她跟你一样,只做两荤一素,每次都能吃得干干净净。” 沈栀栀笑:“对啊, 做菜其实很辛苦,若是辛苦做出来吃不完浪费了,做菜的人岂不是难受?” 裴沅祯轻哂,接过她递来的碗筷。 沈栀栀问:“大人今日不忙了?” “暂时不忙。” “哦。” “你呢?”裴沅祯问她。 沈栀栀叹了口气:“我忙呢, 一会用完膳我恐怕不能陪你了。” “要做什么?” “我得去金银斋选花色打首饰。” 成亲的日子定下来,虽说没什么可张罗的,但一些精细的东西还得准备。沈栀栀家中无长辈, 凡事得自己亲力亲为。 鸳鸯床帐、衣鞋、妆奁等都得一样一样过目。 裴沅祯点头:“你忙你的就是。” 用过膳后, 裴沅祯亲自送沈栀栀去金银斋。正欲回府, 侍卫在他耳边禀报了几句。 “人带来了?”他问。 “带来了, ”侍卫说:“今日上午到的, 此刻关在水东巷的别院。” 忖了忖,裴沅祯吩咐:“去水东巷。” “是。” . 水东巷别院。 一个着降紫褙的婆子战战兢兢匍匐在地上。 “裴二夫人当年生产时, 是我帮她接生的,当时裴二老爷就在外头等。我记得生下来的分明是个女婴,却不知后来怎么就变成了男婴。” 裴沅祯眸色动了动。 “我只是去如个厕的工夫,回来后,见裴二老爷抱着孩子欢欢喜喜,众人都恭贺他喜得贵子。我心下奇怪,怕他们弄岔想上前查看,就被人拦住了。” “后来裴二老爷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离开京城,还威胁说,若是我敢在京城出现就会要我的命。我当时害怕,带着钱当天就回了老家。” “裴二夫人生产是哪天,你可还记得?”裴沅祯问。 “记得记得!”婆子说:“是昭启元年二月初九未时。” 裴沅祯听了,翻开一封信来看,信上正是裴家四房三姑娘的出生详情。 裴三姑娘跟裴沅瑾同年同天,出生只差几个时辰。 当年,裴二夫人发动后,没多久裴四夫人也发动了,两个孕妇在同一天生产。 然而裴家二房先报喜,裴家四房隔了几个时辰后才报喜。 若是没猜错,两个婴孩其实是同一时辰出生,只是故意对外谎报时间。 默了默,裴沅祯起身出门。 “去裴公府上一趟。”他说。 何氏去世,裴公未免引人猜疑秘不发丧,只对外说何氏病重送去寺庙休养,等过一两年再对外宣布病重而亡。 这些日,裴公府上大门紧闭。 裴沅祯造访时,裴彦正在书房睡大觉。 听得小厮禀报,他醉眼蒙眬地醒来,就见裴沅祯站在门口。 他带着满身天光进来,刺得他眼睛睁不开。 缓了缓,才沙哑开口:“我知道你为何事来。” 裴沅祯脚步停在门口,书房里一股浓郁的酒味。而他的四叔,当年雄姿英发的裴公,如今烂醉如泥地躺在榻上。 他整个人憔悴苍老,鬓边白发陡生。看见他来,只微微掀眼,又闭上。 “慧儿不是我的孩子,非何氏所生。当然......”他凄然笑了笑:“何氏生的也不是我的孩子,是他奸夫的。” “我被他们蒙在鼓里二十年,还帮他们养女儿养了二十年,风风光光送她出嫁,陪嫁我半数家财。” 他指着自己:“我就是个夯货!” “慧儿的奶娘关在柴房,她已经交代了一切,人你只管带走。”裴彦挥手撵人:“出去,别打搅我。” 裴沅祯示意侍卫关上门,然后转身走去柴房。 裴三姑娘的奶娘就关在那。 她见裴沅祯过来,吓得瑟瑟发抖。 “我问你。”裴沅祯开口:“何氏生的可是男婴?” “我没看清。”她忐忑地说:“当时是稳婆抱着的,没说是男婴还是女婴。抱过来给我喂奶时,孩子已经包在襁褓里了。” “喂完奶后,她们就让我离开了。不过,我记得那孩子脖颈上有颗痣,但后来再抱来给我喂奶时,脖颈上的痣就没了。” “左侧还是右侧?” “右侧,靠近耳朵。” . 夜晚,凝香馆灯火通明却安静无声。 才下过雨,桥廊上湿漉漉。地面映着灯火,泛着寂寥的光。 裴沅祯独自穿过桥廊,到了阁楼前停下。 “二哥来了?” 池子对面,裴沅瑾一身红衣慵懒地倚着栏杆。屋檐下的灯笼照在他脸上,仍是那副雌雄莫辩、恣意张扬的面庞。 “你知道我会来?”裴沅祯问。 “知道。”裴沅瑾点头:“我在这等二哥许久了。” 裴望与何氏死,裴沅瑾就猜到裴沅祯必定会查他的身世。而且他还猜到,裴沅祯已经查清楚了。 裴沅瑾手里提着壶酒,朝裴沅祯扬了扬:“二哥可要喝一杯?” “好。”裴沅祯抬脚过去。 两人就在回廊坐下来,长腿抵着廊柱,各自散漫地靠着栏杆。 裴沅瑾给他斟了杯酒递过去:“这是上好的金陵春,我私藏了多年。” “上一回跟二哥喝这金陵春时,还是六年前,二哥一举登上内阁首辅之位,我为二哥庆贺。” 裴沅祯没说话。 “我由衷为二哥高兴,因为你是我二哥!”裴沅瑾似乎喝了很多,说话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 “你知道吗?”他说:“我从小就喜欢亲近你。尽管那些兄弟欺辱你、看不起你,但我觉得,只有跟你在一起才痛快自在,才心理平衡。因为我跟你一样,都是见不得人的身份,都是野种。” 裴沅祯瞥了眼他脖颈右侧的那颗痣,慢条斯理饮酒。 “其实我一开始也跟他们一样,看不起你。觉得你不配与我为伍,毕竟再如何,我也是裴家三公子。但有一次,我怂恿你爬墙被抓,二哥跪在院中替我挨打,我以小人之心躲在远处看,二哥却没辩驳一句。” 裴沅瑾笑:“我敬佩二哥,那时候我就发誓以后要对二哥好。尽管他们骂我孬种,我也愿意跟在二哥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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