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泡在水里的常大人突然挣扎尖叫。 沈栀栀一震,立即望过去。 却并没发现什么,而常大人在水里面色惊恐,像是遭遇了什么巨大的折磨。 裴沅祯顷身,撑着脸饶有兴致地观赏。 “忘了提醒常大人,”他说:“本官的这位贵客,不是其他,而是养在湖中的百年水虎。” “它已经饿了许久,最喜欢吃活人的肉。” “啊——啊啊——” 常大人的恐惧达到了极点,脚下使劲挣脱却无济于事。他大声求饶:“裴大人,我说!我说!” 话才说完,水下的东西猛地一拖,他整个人沉了下去。 沈栀栀盯着水面咕咚咕咚地冒泡,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许是觉得差不多了,裴沅祯抬手,侍卫把人拉上来。 常大人被拉上来后,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他的大腿血肉模糊,小腿已经被咬没了。 “我说我说......” 惊吓过后,此时再没了之前的嚣张,认命地磕头。 “裴大人,求你饶了我吧,我是逼不得已,听命办事。” “听谁的命?” “听......听裴公的命。”常大人说:“我和李大人皆是受他指使。先是教唆皇上对你起疑,后又当庭反对你的政令。再有......” 他哆哆嗦嗦:“再有,裴公说,我和李大人抄家之事乃暂时为之,目的就是嫁祸于你,等民间舆论闹大,届时朝堂会有人出面弹劾。” “谁出面弹劾?” “这我不清楚,裴公没告诉我们全部。但他许诺,等他顺利夺取内阁大权后,会让我和李大人官复原位,并且擢升为三品。” 裴沅祯听后,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声清润,像是听到什么值得好笑的事,胸口还闷闷地振动。 过了会,他停下来:“这些,是裴彦亲口跟你们说的?” “不是,裴公没出面,是杨佥事跟我们说的。杨佥事是裴公的心腹,自然不会作假。” 事情交代清楚后,裴沅祯不再说话了。 他仰头靠着,像是在思考事情,又像是沉醉于美好的夜色中。 沈栀栀此时心情复杂,再看那常大人,竟觉得他面目可憎起来。 过了会,常大人战战兢兢问:“裴大人,下官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句句属实,绝不敢骗您。” 他哭起来:“大人,放我回家吧,今晚的事我保证一个字不说出去,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我也是逼不得已才顺从他们。大人,下官实在是......” 裴沅祯嫌他吵,挥了下手。 侍卫把人带下去,很快,这里又变得安静。 少顷,有人走过来。 是安俊良。 他问:“大人也相信是裴彦?” 裴沅祯缓缓地揉额头,声音有些疲惫:“裴彦太蠢,如此周密计策定不会出自他手。” “确实,”安俊良点头:“若是裴彦,他只会雇人来杀你,而不会绸缪这些。” “这里头另有其人,”安俊良说:“而且这人藏得极深,至少,我翻遍整个朝堂上下,都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不若我们从杨佥事身上查查看?”安俊良问。 “晚了,”裴沅祯道:“我们今日打草惊蛇,杨佥事恐怕已在家中自缢。” 安俊良一惊,渐渐地,脊背起了层冷汗。 背后那人算无遗策,既想除掉裴沅祯,又想嫁祸裴彦。即便事情败露,不论结果如何,裴沅祯和裴彦必有一伤,而那人却在暗中毫发无损。 “怎么?”裴沅祯掀眼:“你怕了?” 他站起身,风吹得他玄色衣袍猎猎,眸子带着孤注一掷的狂傲。 “我裴沅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魑魅魍魉何所惧!” . 裴沅祯走了,侍卫们也陆陆续续离开。 沈栀栀腿脚酸麻,她扶着门框站起来,准备上楼。 然而经过楼梯拐口,就听见点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转头一看,是阮乌在那吃东西。 想到什么,她又退回去,果真看见阮乌叼着只胳膊。 那胳膊纤细,想来是此前那个跳舞女子的。 一晚经过两场大风浪,这会儿,沈栀栀居然能镇定自若了。 “狗大人你怎么还吃这个?”沈栀栀恨铁不成钢:“都说了不要再吃生肉,尤其不能啃胳膊手,谁给你吃的?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沈栀栀想把它拖走。 阮乌嗷呜嗷呜,不肯撒嘴。 “你松不松?”沈栀栀拖不动,索性去拧它耳朵:“成天吃这个有什么意思?快松开。” 一人一狗对峙...... 沈栀栀今晚有点累,莫名地,她心里气起来。 对阮乌道:“你若是吃生肉,那我以后不给你做狗食了,你想清楚。” “你是只狗,你不能学坏。不能将人命轻贱作食物,人要吃人该吃的,狗也要吃狗该吃的。” 阮乌仍是嗷呜嗷呜,不听。 她继续讲道理:“做狗也有做狗的前途,你不能吃人肉,你得当一条正经的狗。每天追追蝴蝶多快乐,吃胳膊手做什么?这是恶犬行径!” “再说了,吃生肉对牙不好,你回头长残了连媳妇都找不着。” “狗大人,松嘴!”沈栀栀威胁:“再不松嘴,我以后不给你吃牛肉干了啊。” 嗷呜~ 阮乌委屈巴巴松嘴,胳膊手掉落,啪嗒滚下楼梯。 “乖!”沈栀栀拍了拍它的狗头:“回去睡吧,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沈栀栀带着阮乌离开,一墙之隔的厢房里,裴沅祯站在晦暗不明的窗边。 细小的窗格子透了些稀疏的月色进来,落在他脸上,像上好的羊脂白玉。 他缓缓摩挲扳指,面上看不清情绪。 “人要吃人该吃的,狗也要吃狗该吃的。”安俊良笑道:“这丫头挺有意思,看似傻却自有一股通透。” 说完,安俊良迟疑地问:“大人为何要带她上画舫?” “不为何。”裴沅祯神色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有趣。” “......大人就不怕吓着她?” 裴沅祯睨他:“你何时这般关心他人了?” “我就随意问问。”安俊良笑。 少顷,他又开口问:“大人如何得知今晚那女子是刺客?” “南汌国旧部创立了个‘紫星阁’,专门驯养杀手,而且多以女子为主。这些女子撒落在大曌的各个烟花场所,不仅窃取大曌机密,还诛杀了许多大曌官员。” “这些女子有个共同之处,皆是舞姿极好,肩背后有紫星的标记。” “如此说来,有人想刺杀大人,而且这人跟南汌国旧部关系匪浅。” 安俊良细嚼此事,倏地睁眼:“大人,难道......” 裴沅祯点头:“朝廷有人暗中勾结南汌。” . 沈栀栀在画舫上歇了一晚,次日便跟着裴沅祯回府了。 方月没去画舫,不知昨晚在画舫的情况。回来的一路,她高兴地说起这次出游的事,末了,还递了包桂花给她。 沈栀栀不解:“这是什么?” “姐姐忘了?”方月说:“昨日姐姐在后山看见许多桂花树,便吩咐我摘花瓣给你。” “哦。”沈栀栀想起来了。 此前一心想讨好裴沅祯,昨日见桂花开得好,便想着不用花钱做些桂花糕挺好。 方月倒是提醒了她,她的钱还在裴沅祯那呢。 经过昨夜,沈栀栀更加坚定了要尽早离开裴府的决心,只不过在此之前得想法子把钱讨回来。 遂,沈栀栀重新打起精神。 回府后,沈栀栀一股脑钻进小厨房,继续捣鼓她的甜食去了。 她从大壮那借的钱还剩下点,花几个铜板买了些糯米和白糖,又跟刘管事讨要了些油和香料。 就这么在小厨房忙碌了一下午,总算做了份像模像样的桂花糕出来。 稍加打听后,得知裴沅祯在清风阁。 清风阁就在明辉堂的西边,从小跨院过去也就穿过两条回廊。 她过来,侍卫并没拦着。也不知从何时起,整个府上的侍卫待她皆很客气。 裴沅祯喜静,一路走来,除了门口有几个侍卫,进了清风阁里头便再没见任何人影。 沈栀栀想起第一次来清风阁的时候。彼时是傍晚,也是这般静悄悄,进门还被阮乌吓了一跳。 而裴沅祯,就坐在...... 她视线不经意望过去,却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院外坐着个人。 那人一袭浣花锦道袍散漫地坐在石榴花树下,一坨雪白靠在他的膝上。 而他,正在悠闲地......撸狗。 摇椅轻晃,他柔顺的墨发也跟着飘荡。 沈栀栀暗暗羡慕,一个男人的头发居然长这么好。发量多不说,还漆黑油亮有光泽。 他闭眼仰靠着,夕阳洒落,给他周身镀上了层柔和的色彩。 若昨晚没亲眼瞧见他狠厉的一面,此时此刻,沈栀栀必定相信,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话本子里温润公子的最佳形象。 许是察觉到她过于直白的视线,摇椅上的人突然睁眼。 “看什么?” 沈栀栀一怂。 脑子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卡住,鬼使神差冒出句:“看、看美男。”
第13章 沈栀栀一怂,下意识就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 裴沅祯怔了怔,像是没听清。 又或许,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如此轻佻的话,以至于未能确信。 他又问了遍:“什么?” 沈栀栀也察觉自己说漏嘴了,忙捂住嘴巴,支吾道:“没什么。” 她讪讪地提了提手上的食盒:“大人,奴婢给您送桂花糕来了。” 裴沅祯淡淡瞥了眼,继续转过头去撸狗。 沈栀栀绕过玄关,小跑着来到他跟前。 “大人,这桂花糕用的桂花是奴婢在别庄后山摘的,新鲜极了,软糯香甜,很好吃哦。” 她特地把“甜”字说得又重又长,观察裴沅祯的反应。 果然,裴沅祯动作矜持地停下,闭着眼道:“放下吧。” 这意思是撵她走? 沈栀栀心想,她这次来就是为了讨钱的,走了还怎么讨钱? “怎么?”裴沅祯问:“还有事?” “奴婢......”沈栀栀犹犹豫豫道:“奴婢想问......” 裴沅祯掀眼,平淡的目光带着些上位者气势。 沈栀栀那句“我的钱大人何时还”卡在喉中,灵机一动,说:“大人有所不知,奴婢做的桂花糕与旁人的不同,吃的法子也不一样。” “哦?”裴沅祯懒懒地应声:“有何不一样?” 沈栀栀一本正经地说:“是这样,这桂花糕需得蘸着蜂蜜吃才有滋味。” 反正都是甜的嘛,无所谓,沈栀栀想。 裴沅祯视线落在食盒中简简单单的桂花糕上,那眼神分明是看出了她在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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