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沅祯对他管得极严,喝酒这些事是他私底下偷偷干的,此刻不小心说漏了嘴,面色有点难看。 然而裴沅祯却道:“不过皇上长大了,喝点酒无伤大雅。我知你心中有分寸,不会喝酒误事。” 皇上心下一动,问:“你怎么笃定朕有分寸。” 裴沅祯道:“这些年皇上一个人在宫中我虽鲜少相陪,但皇上学了哪些功课、做了哪些事我皆清楚。” “你承认了?”皇帝气:“你一个臣子,竟敢监视天子举动。” 裴沅祯没理会这话:“我每每听闻皇上的言行动静,便能猜出你其中用意。皇上天资聪慧、至圣至明,定会比先帝做得好,未来可堪明君。” 皇帝头一回被他这么夸,神色别扭得很。前一刻还怒着,这会儿心底愉悦却不好表露,是以只得继续维持面上“我很不高兴”的样子。 裴沅祯继续道:“怀淑皇后对皇上寄予厚望,整个裴家也对皇上寄予厚望。” “怀淑”是皇帝追封其母后的谥号。 “那你呢?”皇帝突然出声,话问出口时他自己都愣了下。 许是觉得问得幼稚,又许是想遮掩深处某些不为人知的心思,他脸上更加“不高兴”起来。 暗暗恼怒自己失言。 少年即便掩饰得好,却毕竟是个顺风顺水长大的孩子。他八岁当皇帝,没有糟心的宫廷倾轧,没经历过风雨侵蚀。是以他性子单纯,心里想什么,眸子里便表达什么。 裴沅祯默了默,说:“我亦如此。” 皇帝诧异:“什么?” “我也一样,对你寄予厚望。” 他说“你”,而不是“皇上”,语气含着几分亲近。骤然戳中了皇帝某根心弦,弦倏地一松,整个人变得欢快起来。 他承认,他打心底敬重裴沅祯,也打心底崇拜裴沅祯这样的人。 他永远记得七年前宫廷大乱,母后自缢在眼前的场景。那时候禁卫军将母后的坤宁殿围住,欲将他们软禁。 他当时恐惧又慌乱,眼前是母后的尸体,身后却无一人可依。 绝望中,见裴沅祯大步进来,很快将那些凶神恶煞的禁军拿下,然后走过来牵他的手。 他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别怕,臣是殿下的舅舅。” 或许从那时候起,他心底便依赖这个人,这个他才见一面的舅舅。 但遗憾的是,那一刻的温暖极其短暂。 后来裴沅祯迅速稳定皇宫,又迅速将他推上皇位。再之后,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里无穷无尽地学习帝王之术,鲜少能见到他。 偶尔见到,也是他过来商讨政务的时候。但他清楚,所谓商讨其实是考校罢了,朝堂所有事务他都已决策好,又岂会真听他的意见?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他的问题,生怕说得不对他就沉脸。当然,即便他答对了,他也依旧是冷冰冰的。 仿佛那日说“别怕,臣是殿下舅舅”的那个人,只是他的幻觉。 久而久之,他便也不喜欢他了。等长大知事后,他更是觉得裴沅祯讨厌碍眼。 竟不想,今日在他口中听到这么句“我对你也寄予厚望。” 皇帝不习惯,脸上“我不高兴”的表情怎么也维持不下去了,神情越来越别扭。 最后索性怒道:“你说这话教朕如何相信?你在宫里安插探子,在朕的臣子府邸也安插探子,朝堂上下都是你的探子,你若是对朕寄予厚望,就该对朕信任。” “皇上不也在臣府上安插探子了?” 一句话堵得皇帝哑口无言:“朕.....朕那是.......” “是什么?”裴沅祯慢慢悠悠地说:“我在朝臣府邸安插探子,那是朝堂手段。但我在宫里安插探子......皇上以为,宫里就只有我的探子?整座皇宫四处漏风,各方的探子多不胜数。别的不说,裴沅瑾安插在皇上身边的那两个内侍......难道皇上不知?” 提到这个,皇帝脸色变了变。 “这些年裴沅瑾私下与皇上走得极近,他在皇上耳边怂恿了什么,皇上不说我也知道。但他用意为何,皇上恐怕比我还清楚。我若是不安插探子,宫里早就乱套了。” “朕与裴三舅......不是,朕与裴沅瑾并非一路人。” “我当然明白!皇上纯善,心里有大是大非、大善大恶,从皇上这些年在我府上安插探子却没任何动作,便可看出。” 皇帝咽了咽喉咙,不自在地问:“你不怨朕?” “为何怨皇上?” 裴沅祯今日喝得有些多,眉眼醺醺然,出口的话带着久违的温柔和安抚。 他说:“皇上能这么做,我很欣慰。说明皇上开始有锋芒了,这是好事。” 大曌皇朝不需要愚蠢的皇帝,有心机有手段才能治理好江山。 皇帝听了,心下震动。 犹记得母后死前在他耳边说的话:我儿,你要依靠裴家,务必信任裴沅祯。 他心下渐生愧疚。迟疑了会,主动举杯:“舅舅,新年伊始,愿你岁岁康泰!” 裴沅祯莞尔,同举杯道:“臣也祝愿皇上,山河锦绣,四海升平!”
第129章 湖畔画舫上, 明昭公主衣衫凌乱地依偎在裴沅瑾怀中。 她染着火红蔻丹的手指轻柔摩挲他的胸膛,脸贴在他胸口处。 “让本公主听一听,裴公子这些日有没有想我。” 裴沅瑾勾唇, 笑得风流又邪气。他躺靠在软榻上, 手搭在明昭公主的腰间。 “可听到了什么?” 明昭公主懒洋洋地,煞有介事道:“它说并不曾想。” “哦?”裴沅瑾垂眼睨她。 明昭公主道:“它说,我禁足的这些日, 裴公子心里装了其他人,根本不曾想我。” 裴沅瑾顿了顿, 面上不动声色, 继续笑问:“它还说了什么?” “它还说......裴公子对那女子爱得很,日日带在身边,还命侍卫守护。” 裴沅瑾眸色沉了沉。 明昭公主居然派人监视他。 “怎么?”明昭从他怀里坐起身:“我说中了你的心思,不高兴了?” “无稽之谈。” “是无稽之谈, 还是裴公子不肯承认?” “你要我承认什么?” “裴沅瑾!”明昭公主娇蛮道:“你身边有个婢女,为何不跟我说?” 裴沅瑾不以为意:“你也说了只是个婢女,我堂堂裴三公子连个婢女都不能有了?” “可她不是普通婢女,你们有肌肤之亲。” 裴沅瑾笑得颠倒众生, 轻佻地刮了下她鼻子:“跟我有肌肤之亲的女人多得是,你若是一一吃味恐怕吃不过来。” 明昭顿时怒目看他。 裴沅瑾不慌不忙任她看,嘴上道:“公主, 我裴沅瑾心里有你, 所以不想瞒着你。在遇见你之前, 我确实有过许多女人, 但遇见你之后, 我便只有你了。” 这话令明昭满意,又问:“可那个婢女是怎么回事?” “那个婢女......是我的通房, 服侍我多年,走南闯北一直带着她。” “你以前如何我不管!”明昭撒娇道:“可现在你是我的男人,身边就必须干干净净!” “那公主可曾干干净净?”裴沅瑾反问她:“府上的面首打发了吗?” “裴沅瑾,你敢质问我?” “我裴沅瑾的女人,自然身边不能有其他男人。” 他这话说得霸道又甜蜜,明昭公主怒不起来。 她故作姿态娇喝:“我是公主,什么你的女人?你想得美!” 裴沅瑾笑,无奈摊手道:“我是否干净,适才你不是检查过了,身上哪有女子痕迹?我连人带心都是你的。” 明昭抿唇笑,依偎进他怀中:“你尽会说好听的哄我。” 然而她就爱他身上这股霸道的劲儿。 在金昌,再尊贵显赫的男子在她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奉承她、讨好她,毫无男子气概。 令她实在瞧不上。 而裴沅瑾不同,这个男人哪哪都合她胃口。即便在床上也霸道十足,让她有种被人珍视和疼爱的感觉。 她就稀罕裴沅瑾这样的男人。 少顷,她抬起头来:“我已经跟阿兄提起你的事。” 闻言,裴沅瑾缓缓掀眼。 就听她继续道:“阿兄对你的提议很有兴趣,让我改天带你去见他。” “裴沅瑾,你不会是为了攀附我阿兄才故意接近我的吧?”明昭调皮地问。 “你说呢?”裴沅瑾深情款款望着她:“这些天公主就没看见我的心意?自从见了公主,其他女人就再难入我的眼。我心仪你,此生只想与你在一起。” “真的?” 裴沅瑾将她的脸压在胸膛:“那你听听,是否真的。” 明昭嗔怪地捶他:“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身边的那个婢女必须交给我处置。” 裴沅瑾眸子闪过一道狠厉之色,却面上平静道:“何须脏了你的手?一个婢女而已,我回去就处置。” 说着,他似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低头噙住明昭的唇瓣,又将人压在软榻上。 . 客栈。 时菊被裴沅瑾的护卫看守在屋子里,除了那天出门去医馆,接下来的几日她一直待在客栈。 此刻,她手里握着那包落胎药,面前是一杯热茶。 对于腹中的孩子,她胆战心惊了多日,也犹豫了许多天。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怀孕,也从未想过此生会当母亲。可是,这样的事却像惊雷一样,突如其来劈在她头上。 令她惊慌失措,令她狼狈迷茫。 她反复告诉自己,落掉这个孩子吧,它不该存在。可另一个声音却说,这是你的孩子,是你的骨血,你唯一的亲人。 这些天,这两种声音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对峙,她都快疯了。 但裴沅瑾离开了多日,最迟不过明天就会回来,她必须在他回来之前尽快做决定。 过了会,时菊抬手缓缓摸向腹部,决然地闭上眼:“是我对不住你,来生......来生你投个好人家吧。” 说完,她迅速将药包打开,然后倒进茶杯里,生怕慢一丁点自己就会后悔。 她全身抖得厉害,手颤抖得难听使唤,原本简单的动作今日却做得万般艰难,好些药粉都洒在了外面。 药倒进去后,她用勺子搅拌了下,于是端起杯子仰头喝。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裴沅瑾的声音。 “她在里面?” 时菊心头一跳,茶水堵在喉间,呛得她昏天暗地。 门倏地被推开,裴沅瑾站在门口。 他打量她神色:“吃什么呛着了?” 随即,目光瞥见桌上洒了许多像药粉的东西,顿时脸色大变。 “快去叫大夫!” 他吩咐外头侍卫,然后朝时菊奔过去,抠弄她喉咙,让她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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