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沅祯崩着脸, 径直上了二楼。 楼梯上正好下来一人, 他忙对裴沅祯行了一礼:“肖二爷, 晚辈刘淳, 是刘员外的侄子, 此次跟随肖二爷一同前往荆城。晚辈头一回出门学习经商,还请肖二爷多多提点。” 这刘淳面庞白净, 身子高瘦,是刘员外胞弟的次子,今年正好十七,此次被长辈吩咐跟着裴沅祯去荆城办事。 裴沅祯点头:“后生可畏,好好干。” 他仪表堂堂,风姿过人,说这种话的时候自带一股鼓舞人心的气势。 果然,刘淳听了,立即站直“哎”了声,欢欢喜喜地说:“晚辈跟着肖二爷一定好好干!” 沈栀栀暗暗摇头,又是一个不谙世事被裴沅祯蛊惑的年轻人。这刘淳一副崇拜的神情跟当初宁珲见到裴沅祯一模一样。 “愣着做什么?”裴沅祯走在前头,喊她:“过来。” “哦。”沈栀栀赶紧跟上去。 一进屋,裴沅祯就解衣裳。 沈栀栀疑惑:“青天白日,你这是要睡觉?” 裴沅祯面无情绪睨她:“药箱呢?” 沈栀栀不明就里,随后看向他肩膀,顿时哎哟一声跑出门。 过了会,她抱着药箱进来。 “好端端的怎么又流血了?” 裴沅祯边解开衣扣,边说:“适才被刘员外拍的。” “......” 活该!谁叫你给人家画大饼! 沈栀栀在药箱里翻了翻,找出药粉和纱布来:“可要叫小厮进来帮你?” “不必,我受伤之事不宜张扬。” “哦。” 沈栀栀见他左手给自己解纱布很是费劲,索性凑过去:“我帮你如何?” “你会?” “也太小看我了,这有何难?” 裴沅祯默了默,撂开手,示意她来。 沈栀栀上前,轻轻扶起他胳膊,将纱布一圈一圈解开。 少顷,听见裴沅祯催促:“要快些,照你这速度,还未等布解开血就流干了。” “......我这不是怕你疼嘛。” 这话也不知戳到了裴沅祯哪门穴,他整个人的气息突然变得温和起来。脸上也不再冷冰冰,唇角隐隐压着点愉悦。 沈栀栀感受到他的变化,奇怪地瞟了他一眼。 这人有病? 前头还一副对她爱答不理的模样,现在突然温顺得很。 然而等她动作快一些时,他又问:“你这么快做什么?不是怕我疼吗?” “啊?”沈栀栀懵:“那到底要快还是慢?” “......随你。” “哦。” 沈栀栀还真怕他流血而亡,三下五除二将纱布解开,用热毛巾擦干净伤口后,撒上药粉。 这过程倒是挺简单,只不过再次绑纱布时就不那么顺畅了。 因为伤的是肩膀,得斜着绑上去。绑的过程中得一手按住纱布,一手缓慢缠绕。 绕身前还好,若是绕后背,两人的身体便会挨得很近。 沈栀栀心无旁骛,认真而专注。倒是裴沅祯,一开始还能自持,渐渐地就心猿意马起来。 她每次靠近时,发梢轻轻柔柔地拂在他敞开的胸膛,像带着电流,从皮肤传到了心脏,整个人酥酥麻麻。 还有些痒。 他起初还能忍耐,但沈栀栀磨磨蹭蹭,磨得他煎熬得很。 “快好了吗?”他哑声问。 沈栀栀一顿,看向他:“弄疼你了?” 她就在他旁边,倾着身子,说话的气息还带着淡淡的清香,令他呼吸不稳。 裴沅祯喉咙滑动,努力闭了闭眼:“你动作太慢了,快点!” “哦,很快就好了。”沈栀栀说。 过了会,她惊讶地“咦”了声:“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天气太冷。” “哦,快了快了啊。”沈栀栀想想也是,这么冷的天脱光衣裳上药,确实冷。 她动作又加快了些,最后草草绕了两圈打了个漂亮的结。 “搞定。”她起身退开。 随着她退开,萦绕在鼻尖的香气也消散,如此,裴沅祯才暗暗舒了口气。 . 吃过午饭,裴沅祯下楼了,也不知去做了什么,直到天黑才回来。 沈栀栀正在数钱。 她带来的行李中,除了一箱衣裳,还有此前岱梁官员送的一箱珠宝首饰。 她怕弄丢了,头一件事就是抱着箱子清点数量,然而才清点到一半就有人在外头敲门。 沈栀栀停下:“谁?” “我。”裴沅祯说。 沈栀栀放下东西,起身去开门。就见裴沅祯带着两个小厮,小厮手里抱着东西,地上还放着几个箱笼。 一看就是要住进来的架势。 沈栀栀不解:“这是?” 裴沅祯道:“正如你所见,把行李搬进屋子。” “?”沈栀栀拦在门口:“这是我的屋子啊。” 裴沅祯勾了勾唇。 他缓缓凑近她耳畔,语气几分逗弄:“肖夫人,船上人多房间少,二楼总共两间屋子,你不至于让我睡外面吧?” 他说话不紧不慢,温热的气息洒在沈栀栀的耳廓,配着这句“肖夫人”,令沈栀栀恶寒地打了阵摆子。 她嫌弃道:“你也说了有两间屋子,为何要跟我挤?” “另一间被刘淳占了,难道你要我把他撵出去?他是刘员外的侄子,堂堂贵公子跟下人们挤在船舱里不太合适。” “......” 道理她懂,可是...... 沈栀栀扭头看了看本就不宽敞的屋子,又看了看裴沅祯几大箱行李。 纠结了会,点头:“也是,总不能把人撵出去。” “稍等片刻,”她飞快地跑进屋把那箱子珠宝首饰盖起来,然后喊道:“可以了,让他们搬进来吧。” 小厮是专门伺候裴沅祯起居的,把箱子搬进去后,迅速收拾整齐。 等收拾完,他犹豫地问:“爷,可要小的留下伺候?” “不必,下去吧。” “是。” 裴沅祯拿起本书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翻看,过了会,许是嫌光线不够,把桌上的烛台挪了过去。 沈栀栀正趴在桌子的另一边记账,发觉光线倏地一暗,气鼓鼓抬头。 裴沅祯像是无所觉,任她盯了会,才漫不经心地掀眼:“做什么?” 沈栀栀问:“天都黑了你还要看书么?” “不看书做什么?” “做......” 也是!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看书确实无聊又尴尬。 想了想,沈栀栀说:“那可否先让我把账写完?就差一丁点儿了。” 裴沅祯放下书:“在记什么账?” “记存的钱呢。”沈栀栀说:“好些日子没记了,这次想理清楚。” 裴沅祯瞥了眼她放在床边的箱子。拢共两个,一个大箱子,一个小箱子,其中那小箱子还上了把锁。 他下巴昂了昂,问:“那是什么?” 沈栀栀扭头看了眼,嘻嘻笑道:“我的家当。” “家当?” “嗯。”沈栀栀起身把小箱子抱过来,拍了拍:“这里头是我存的钱,还没数呢,原本想等一会得空好好数数的。” “唔....那就数数看。” “可这会不方便,你不是要看书吗?” “不看了。”裴沅祯说:“你不是要记账吗?来,你记,我帮你数。” “你帮我?” “不行?” “行是行.....就是......” 大晚上,裴奸臣帮她数钱,沈栀栀怎么想都怎么觉得这画面奇怪。 裴沅祯已经伸手把她的箱子夺了过去。 “还挺沉。”他说,示意沈栀栀拿钥匙。 沈栀栀见他模样认真还有些兴致勃勃,忖了忖,转身从脖颈里掏出一根细绳,然后取下来。 细绳上吊着把钥匙,她递过去:“你自己开吧。” 裴沅祯接过,锁扣“啪嗒”一声,箱子打开。 里头居然满满当当都是钱。 “沈栀栀,”他问:“你是不是背着我私授贿赂了?” ? 沈栀栀转头,见他盯着自己的钱不怀好意,忙扑过去抱住:“这些都是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当笔墨丫鬟挣来的,干净着呢!” “那为何有这么多?” 来岱梁这段时间沈栀栀跟着裴沅祯忙里忙外,已经许久没数过钱了。今晚收拾东西时大略看了看,老实讲自己也吓了一跳。 自从不用还裴沅祯的债后,她每个月都有余,而且还有此前裴沅祯几次赏的银子,加起来居然有满满一箱子。 她可真是发财了啊! 这么多钱,若不好好藏起来,她睡觉都不安心。 她不动声色地把箱子扒拉过来:“我行得正坐得直,这钱都是一文一文攒的,存了许久才存了这些。”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裴沅祯:“你突然好心帮我数钱,莫不是想打这些钱的主意?” 这种事裴沅祯也不是没干过,毕竟之前从树下挖去的那些还一直放在他屋里。 裴沅祯诧异:“没想到你这么有钱。” 所以呢? 沈栀栀大眼睛盯着他:“你想都别想,这些我可是要攒起来回村建宅子的。是我的命根子,没了我就不活了。” 裴沅祯原本还没想怎么样,但见她一副防贼的模样防备自己,还说要回村建宅子,心情莫名就不爽起来。 他幽幽道:“我若是想呢?” “想什么?” “我后悔了。” “?” “你此前在书房打碎我一方珊瑚青砚,原本价值上百两。是你说只是个小小的婢女赔不起我才大方不跟你计较。殊料你骗我,私钱这么多还在我面前装穷。” 沈栀栀不可思议:“你莫不是想反悔?” “嗯。” 裴沅祯面不改色,完全没点大曌裴首辅的气节,说反悔就反悔。 “你怎么能这样?” “为何不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不是君子。” “......” 这个不要脸的狗奸臣! 沈栀栀那个气啊,恶向胆边生,压低声音怒斥:“裴沅祯你还是不是人!” 裴沅祯一怔。 少顷,他缓缓伸手过去。 沈栀栀以为他想打自己,忙偏头躲。 却能没躲过。 裴沅祯继续凑过去,手指摸上她白皙柔嫩的脸颊。 然后...... 用力...... 捏了捏...... “你喊我什么?”他轻声问。 “我错了。”沈栀栀哭丧着脸:“我适才情急失言,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这么个小小的婢女计较好不好?” “小小的婢女?” “那你想怎么样嘛,只要不打钱的主意,什么都行。” 烛火下,她可怜巴巴昂着脸,眉眼清纯,大眼睛楚楚向下耷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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